“你幫越思凜安排手術，又為什么反過來借陸沉的手殺他？”林潛心喃喃道自語，許久驚詫笑起，“你根本就是想讓那位斷子絕孫……即便因為生存不得不屈從，也還是想反咬一口對不對？”

這才是蛇的本性啊。

人無后代，但是又有巨大的權力。

往往會做出匪夷所思的事。

歷史上這樣的人，并不鮮見。

肥遺是旱魃之兆，它們的出現(xiàn)往往伴隨著一國之運的衰落。他這么活躍猖狂，不過是借了人心的惡，滋養(yǎng)自己的身體和修為。

世道越亂，它就越能藏身。

男人不置可否，在她離開停尸房時幽幽道，“為了活命我拼過，殺過，最后不得不出賣同類……我是世界上最后的肥遺，為了和人類抗爭我不能隕落……”

它站在人類的陣營茍且偷生。

時而助紂為虐，時而行善濟世。

只看世事如何，它便如何。

世道好，他便更好；世道壞，他便更壞。

人類的欲望反射在這條異獸身上，在千百年歲月滌蕩中，它早已忘記自己本來的面目。

“即便犧牲自己的后代也在所不惜——”女孩平淡道，“你見過許多為權力弒父殺子顛覆綱常的人，告訴我，陸明義你的所作所為跟人有什么區(qū)別？”

她說的輕巧，卻不知陸明義被一句話點醒。

角落的須彌，身上的手臂全數(shù)脫落，終于從佛變成修羅，而后遁入虛空不見蹤影……男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無法變成一頭兩身的蛇體。

他成了一個真正的人——一個會老會死的人。

萬年籌謀終得人身，萬事萬物種因得果。

一語成封。

林潛心要走，男人拉住她。

“你不是想知道越思凜和薛嘉的事么？我都告訴你……”

女孩趕到機場。

彼時的男生已經脫離了薛嘉的控制，正要乘專機離開。他精神狀態(tài)看起來很好，像極了那天將她拋尸酒店，和新歡上飛機的前男友。

命運總是如此相似。

林潛心看到跟在他身后的薛嘉，穿著黑衣黑帽走過去，一人一鬼的聯(lián)系本就密切，薛嘉戀戀不舍地看了眼越思凜，跟她來到角落。

“你怎么肯放他走了？”女孩問道。

“原本他只要離開學校和這座城市，身體就會衰竭、潰爛……但我現(xiàn)在已經通過你得到他了，再糾纏也沒有意義。”

薛嘉笑笑，“至于我，就繼續(xù)在學校飄蕩吧，還有你作伴不是嗎？”

林潛心冷笑一下，“別打我主意。”

薛嘉打量她一會兒，“你不是死了嗎？死成好幾塊了都，比我還慘?！?/br>
女孩掀開帽子，桃花眼似笑非笑看著他，“想知道你為什么無法消散嗎？薛嘉同學，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嗎？”

“我需要記得什么？”

林潛心的目光從他逐漸斷裂的脖子移到下身，定定看著，“不如你看看自己少了什么?！?/br>
“少了什么？”

鬼魂喃喃自語。

薛嘉此刻的魂魄逐漸凝實。

他似乎想起來了……

他向越思凜表白，對方說自己喜歡純正的女孩子。

那時的他雖然喜歡他，但是十七年的男性生活，薛嘉其實對女孩子也有好感。猶疑不定之間，和越思凜出去喝酒，對方主動吻了他。

后來的事水到渠成，他開始穿女裝，但是好景不長遭到了父親的強烈反對。

在被生父奪走第一次后，他已經徹底放棄當女人的念頭。

恨不得將女性器官縫合。

當時的越思凜身體狀況已經不大好，上一次的車禍不僅奪走了他的生殖器，還像是奪走了他的生命力。在某個人口和器官販賣團伙的牽線下，找到了各方面條件匹配的薛嘉。

越思凜孤身來到海市，就是為了保命。

陸明義當時提出的條件非?？量?，薛嘉這個供體不能有抵觸心理，否則yinjing移植到他身上也會惡化。器官移植作為地下交易，多年來一直為權貴服務。

很少人知道，強行奪過來的器官，如果承載了原身太多的怨恨，那么接受器官的那一方也不會好過。

輕則運道敗落，重則身死家破。

越思凜別無他法，只能相信陸明義。

男生主動接近薛嘉，一起都很順利——單純的男孩很快對他有好感。

沒想到薛嘉的父親讓一切功虧一簣。

薛嘉從主動想做切除手術到怨恨自己的女性器官。

越思凜不能再等，陸明義當機立斷展開手術。

然而手術中發(fā)生意外，薛嘉提前醒來，陸明義情急之下直接砍了他的腦袋。

因為薛嘉本身還是有抵觸情緒。

于是陸明義讓越思凜孤身一人帶著尸體去學校，按照他給的方位擺放尸體，布下法陣，對方的人魂無法離散，也不會記得自己的怨恨。

同時影響的還有周圍的人，包括班主任和薛嘉父母，都記不得曾有這樣一個孩子。

越思凜如果能熬過最初的兩三年，等來轉機，就算是改命了。

而那個轉機，大概就是能看到薛嘉的林潛心。

他刻意接近，有意討好。

不管是薛嘉還是她，都逃不出這樣溫柔的陷阱吧。

林潛心的魂魄和薛嘉的交融在一起，一人一鬼通過各自掌握的信息，拼湊出這樣一個事實。

這樣看來，當時她在教學樓那里看到的背尸背影，應該就是越思凜。

這家伙變態(tài)起來也是毫無人性，竟然把人頭當球踢。

女薛嘉看著自己沒有指甲的食指，是了，他醒后奮力掙扎，撇飛指甲，落在那張曾經深愛的臉上。死前最后一刻留在視網膜中的影像——正是越思凜躺在手術床上，下體縫合著屬于他的陽具。

鬼魂慢慢變成男薛嘉的樣子——空蕩蕩的下體，重新長出roubang來。

本來該登機的越思凜忽然在停機坪上倒地不起。

周圍亂作一團。

薛嘉的人魂和地魂終于合到一起。

他的眼神變得清明，似笑非笑道，“越思凜cao你的時候，我就感覺很爽，當鬼以來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原來是這么回事啊?！?/br>
林潛心笑起來。

終于明白系統(tǒng)的那句“和boss發(fā)生不正當關系”到底怎么個不正當。

薛嘉的雞雞裝在越思凜身上。

兩人也算是間接發(fā)生性行為了。

凝實的魂魄漸漸消散，薛嘉最后的聲音消散在虛空，“去看看陸沉吧，他的魂飄過來了。”

林潛心心中一驚。

發(fā)現(xiàn)自己旁邊真的站著個白影，依稀是陸沉的身高和體型。她眼睛一紅，隱隱想起，臨死那會兒陸沉不要命沖下來抱她，自己也搭進去。

急匆匆趕去醫(yī)院，她才發(fā)現(xiàn)男孩全身插滿管子，依稀是個廢人。

陸海見到她怔了怔，“你怎么還活著？”

“命大?！?/br>
命大也不是這個大法。

都碾成泥了。

到底是兒子真心喜歡過的女人，陸?？此谎?，“小沉從小就有心臟病，我不許他胡來，但他偏要胡來，現(xiàn)在成這個樣子……其實我沒動你，是因為陸明義后來查了，你和小沉的條件配得上。”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許久才明白，精明如陸海，怎么看不出來她那點小伎倆。

不過是給兒子留個備用器官庫。

少年肌膚蒼白。

很精致的臉，傲不起來了。

兩周后。

她主動接受手術，捐贈自己的心臟給他。

活人移植，這是換命——法律和道德都不允許。陸海等這一天太久，問她有沒有什么未達成的愿望。

林潛心想了想，說：

“萍姐和阿軍，請你給他們買個房子，這城市普通人生活太難。”

陸海應了。

陸明義看她躺在手術臺上，心情復雜，“你的身體倒是好用，取了還能再長?！?/br>
她笑笑，沒說話。

等麻醉的效果出來，在意識消失前，女孩隔著床拉拉陸沉的手，低聲道，“我也算陪你到死了，陸沉，用我的心臟好好活下去吧，算我謝謝你那兩顆鉆石?！?/br>
陸沉沒意識的。

但小指就是勾住她的手不肯放，一直到手術結束，兩人的手都沒放開。

陸明義掰開二人緊握的手，看人推陸沉離開。

他坐了三天三夜，看著床上的人從溫熱到冰冷，從柔軟到僵硬再到柔軟膨脹……就這么一點點開始分解，發(fā)臭，不再回來了。

他沒想通。

坐著坐著就哭了。

當蛇的時候是沒有淚的。

男人變成人身后，第一次對死亡有了切身體驗。

他又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天，初見她——女孩乖巧跟在陸沉后頭，一雙桃花眼靜靜打量他，又淺笑著去挽少年的臂。

那樣的嬌美鮮活。

不再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