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非卿的心機
薛非卿的心機
秦憂見他們消失在路口后才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扶起那個女人,她嘴唇蒼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那一只空蕩蕩的眼窩看上去猶如幽深的暗淵,她氣若游絲的喃喃說道: 孩子我的孩子 秦憂給她喂了一點水,到了這種地步,她也無能為力,也沒有什么話可以安慰她,只道:你想要休息一會兒嗎? 她一直盯著遠處馬車消失的方向,靜默了好一會兒,惻然的偏過頭,擦了擦嘴角的血,勉強擠出笑容,在秦憂的攙扶下站穩(wěn),低聲道:多謝。 隨后她咬著牙搖搖擺擺的追著馬車離去,留下秦憂一個人愣在那,直到聽見村民喚她,才回過神,忽的苦笑起來。 她忍不住詢問道:大嬸知道那個女人嗎? 隔壁村的寡婦,小時候被蟲子啃壞了眼睛,只得把眼珠子挖了去,好不容易熬到三十歲娶了個男人,但孩子剛出生的丈夫就得癆病死了,自己身體又弱,下不得地。平日里也就幫人洗衣服,做些粗活,冬天的時候常??匆娝持⒆影ぜ野舻氖找路ハ?。 那她為什么又要賣了她的孩子? 哎,聽說她得了病,活不長了,正巧這幾日咱們村里來了一個公子哥,穿得很是貴氣,雖然我就和他打了幾次照面,但不愧是從京城出來的,那身氣度,光是這么站著不說話,都能壓得咱喘不過氣來。這位公子想買一些幼童回去當小侍,女人想著反正自己活不長了,想給兒子找個安生立命之所,就和公子簽了賣身契。 可這女人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這孩子是要被送去花樓當接客的公子調教,她哪里舍得兒子吃這個苦,所以天天追著那位公子要把銀子還給他。 秦憂嘆氣,對這些生來命運多舛的人,總有幾分憐惜,若是自己能有法子幫一幫就好了。 就連鋤草的時候她也在想這件事,腦子里漸漸對這個女人有了幾分印象,記得她剛到這里的那一年,就常??匆娪袀€女人背著孩子走到河邊洗衣服,唯獨想起這件事,還是因為這基本都是男人背著孩子去河邊洗衣服。 而她是個女人,當時她還暗道,這女人賢惠呢。 怎么幫呢?難道還得找花小敏借錢給買回來嗎? 鐮刀不停的刮擦著雜草,秦憂佝僂著身子在此起彼伏的草海堆里若隱若現,她的身后佇立著稻金色的草垛,一眼望去,無數的草垛一直延伸到了天際。 這天下午,員外家的王管家突然滿頭大汗的跑來,她甩動著肥胖的身子,手絹揩拭額上的汗珠,直直奔著秦憂而來,秦憂從草堆里直起身子,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縈繞心尖。 秦姑娘啊王管家一屁股坐在雜草堆上,氣喘了許久,才柔和的說道,員外派我來告訴你,明兒你就不用去府上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有意無意扇著風,打量著秦憂的神色。 是不是員外要出去幾日啊,所以讓我過幾天再去? 哎呀,不是這個意思。王管家收起扇風的手,轉而捏著自己的手絹,就是讓你以后都不用去了,你還是換個活計吧,這是這個月的工錢。 秦憂的掌心被塞進幾十個油膩膩的銅板,呆呆立在那,隨后緊張的抓著王管家的手,焦急的問道: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啊你告訴我,我可以改的。 王管家把手從她掌心攥出來,嘆道:你沒什么錯的只是哎你到底哪里惹到了薛大人啊 她爬上田坎,火急火燎的趕了回去。 薛大人?薛非傾。 秦憂明了,他無非是在報復她,報復她對自己薄情寡義。 可是員外是這個鎮(zhèn)上唯一收留自己的人,如果她被趕了出去,意味著又得換新的地方,她不禁嗤笑,這三年來,她換的地方還少了嗎? 秦憂的腦子里浮現出三年前的畫面,那個時候她路上遇到了山賊,身上的銀子被洗劫一空,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又染上了風寒,身體孱弱,即使自己強撐著一口氣去找個活計,也沒有人愿意收留她。 姬桓對荊州所有的大戶人家和商鋪都下了死命令,不準雇傭她,他要逼她回去,逼著她求他饒恕自己,心甘情愿成為他的女人。 她處處碰壁,最后沒有銀子付不起房錢,只得抱著包袱流落街頭,住在破廟里,那個時候秦憂恨不得沖回京城,把姬桓的腦袋砍下來。 可是她不敢賭,秦憂總想著自己要忍辱負重,為了自己這個世界的父母不受牽連,也不敢寫信向花小敏打探京中之事,她可以走遠點,多堅持一下,若是能遇上一個好心人,她總能活下去。 她也記不得自己換了多少個小鎮(zhèn),每次最多待上三個月就被趕走,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被人驅逐,被人瞧不起。 秦憂默默凝視著手中的鐮刀和銅錢,為了這幾個子兒,為了這條命,她活得像個失敗者,被人玩弄,被人折辱,這些年的忍辱負重竟有些可笑。 倒是這把鐮刀,即使銹了鈍了,每當一縷陽光灑在暗黑的刀面上,它都會發(fā)出幽幽斑駁的亮光,鐵銹無法遮蓋住刀的冷冽的氣息,相信重新打磨后,反而會比以往更加鋒利。 往事一幕幕閃現,她所受的苦像傷疤一樣烙印在肌膚上,成為心坎上抹不掉的痛,不光是她的,還有秦氏族人,和那些因為政權斗爭而受難的黎民百姓。 姬桓和他培養(yǎng)的那些爪牙除了鏟除異己,根本什么都沒有來得及做,男人地位被提高又能如何,他太過急于求成,根基不穩(wěn)就斬殺了眾多藩地親王和朝中大臣,再加上七皇子在邊關握有兵權虎視眈眈,他們兩個若是斗下去只會令世道越來越亂。 而如今已有無數的流民百姓落草為寇,實乃不得已而為之。 她當時盲目的相信姬桓,終究是太樂觀了,他畢竟不是武則天,運氣上始終差了那么一截。 大嬸,這銅板給你吧,拿去給虎頭買點吃的。秦憂轉過臉,把工錢塞給了一直對她照顧有加的大嬸。 你這是要去哪???大嬸擔憂的說道。 秦憂沒有回答,手里握著鐮刀,頭也不回的向小鎮(zhèn)走去。 她一腳踢開薛非傾的房門,這個男人正在銅鏡前梳妝,身上攏著松松垮垮的外衫,屋里點著上好銀碳的火盆,薛非傾從鏡子里看到了她,欣喜的回過頭,驀然對上她刀子般的目光,讓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把我從員外家趕走的這件事,是你做的。秦憂冷冷的說道,手里面還攥著鐮刀。 薛非傾滿心以為她會來求自己,摟著他好生哄幾句,可沒想到卻等來了這句話,依舊冷漠的令他的心都在滴血,他的一腔歡喜霎時間碎成了粉末,手里緊緊攥著繡帕,也冷冷的哼了一聲,算是認了下來。 秦憂上前幾步,幽靜的房間只聽得見她靴子敲擊著地面的響聲,他咬著嘴唇,見她這副冷冰冰的樣子,難免有些心虛,只得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 她走到他的面前停了下來,迎面而來她清香溫熱的氣息,一下子與她靠的這么近,令他身子忍不住酥軟,想著她一身的細皮嫩rou,心里癢癢的,再大的怨氣也轉化成了火氣,小腹憋著一股子yuhuo,尤其是胯下那兩團rou,這幾年攢的滿滿當當的,恨不得現在就全給了她。 當即就想摟著她,把她壓在床上和她親嘴兒。 你他抬起頭,迷迷糊糊的露出一絲笑意,話還未說完,就被她用鐮刀抵在了脖子 沁冷的鋒刃緊緊貼著他的喉嚨,她這是要作什么?殺了他泄憤? 他不可置信的瞪著眼前之人,雙唇微啟,一雙眸子失魂落魄,隱隱含著淚水,似乎一眨動下,淚珠就會掉下來。 你要做什么他問道,每說一個字,就與鐮刀更近一分,仿佛那刀鋒就能割開自己的喉嚨。 殺了你這個狗官,為民除害。 你大膽!他還沒有做好迎接刀刃的準備,害怕的顫抖不止。 嗯,是不敢,不過我有膽子劃花你的臉。 他想把鐮刀奪走,秦憂的力氣沒有他的大,可是她似乎知道自己的想法,率先將鐮刀逼近了他的脖子,一陣尖銳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瞇起眼睛,一股熱流從脖子冒了出來,沿著他起伏的喉嚨,流進了敞開的衣領里,除此之外,那股濃重的血腥味甚至蓋住了她身上的清香。 薛非傾最在乎自己的臉面,又是被心愛之人威脅著要毀了他的臉,心口絞痛的厲害,強撐著身子,微微一笑,頗有些悲涼的意味:我不過和你鬧著玩,你何必非要毀了我。 鬧著玩?秦憂冷笑,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公子恐怕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吧,你當這個官莫非只學會了仗勢欺人? 我沒有他祈求的望著她,眼里的濕意順著慘白的臉蛋控制止不住的流著,我只是欺負了你,而我也沒想真的欺負你,我只想讓你不再對我那么冷漠罷了。 這算什么?他失去了愛情就要把她逼上絕路? 我只問你一句,你要不要你的臉。秦憂盯著他,眼底的冷意就沒消下去過。 他倉皇的點著頭。 那就去替我辦一件事,如果你敢?;ㄕ序_我,我定會回京向姬桓服軟,當他的禁臠,再滅了薛氏全族,你敢不敢賭。 秦憂從客棧出來之時,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正躲在對面鋪子偷偷望著這邊,那是姬桓的爪牙,秦憂冷笑一聲,沖著那影子大聲道:回去告訴你的主子,若是他再敢碰我一根汗毛,我定會親手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