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4(下)想帶你回家見mama
番外1.4(下) 想帶你回家見mama
如果以濱江大學第二附屬醫(yī)院為圓心,那丁女士的家就在120急救轄區(qū)的扇邊上,是標準的5公里半徑,7公里路程的響應距離。 換句話來說,從此刻起,留給江瀾思考的時間只有十五分鐘。 然而加上堵車,滿打滿算二十分鐘后,她還在神游天外:買什么七巷樹啊,該買周大福。 桂苑是個好名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大學的男女宿舍,猶如金秋時節(jié)遍地桂花,少男少女抱著書從樓前樓后跑向主步道,又嘰嘰喳喳分流進教室和食堂。 它也的確是濱江大學的教師宿舍,在整個建筑群的末尾,十年前和新校區(qū)一起落在剛開發(fā)的東城區(qū),丁女士正好賣掉老破小,在這換了寬敞方正的大三居。 之后幾年房價大漲,同樣在開發(fā)區(qū),甚至位置更偏,輪到清樾就只配火柴盒公寓了。 沒來過東山校區(qū),江瀾從后備箱拿行李,小徑沒人,整個小區(qū)仿佛跟著寒假沉睡進一場冬夢,倒是有學妹來這里爬過山。 嗯,這邊都是人文藝術學院,山里挺好看的。 小土山也沒什么難度,就是樹多景美,能在山頂鳥瞰市區(qū),連帶看到濱江蜿蜒,霧靄沉沉望不到盡頭。 兩人手牽手走上坡路,兩邊都是多層小樓,數了數最高的有十一層,波浪型設計,想必每家都能有一個曲面大陽臺。 說個好消息,方清樾在上樓前貼著她說,我媽這里開暖氣。 這個氣氛活躍很干癟,江瀾笑起來,那什么姿勢抱大腿比較成功,我一會兒努力一下。 方寶寶深吸一口氣,光腦補那個場面就開始心疼了,不不不,不用。 叮電梯門開,她繃著臉,一腳邁出跟人生死決斗的步伐,就,情況不對快點跑 江瀾被她唬得一愣愣的,跟在后面像拎包小弟,其實時間太倉促,她沒來得及給清樾說自己見過很多不講理的家屬,還有前任婆婆是個戰(zhàn)斗力變態(tài)的陰陽人,完全沒必要這么緊張 不過揣著一個炸藥包引線,的確怪緊張的。 門就在無限沉默中打開了。 陽光大好,從丁悅身后直直鋪過來,她戴著眼鏡,探究的目光也許尖銳,但滑過去就消弭了鋒芒,最終深邃的眼睛波瀾不驚,她讓出玄關讓人進來,玄關的墻上畫著大朵向日葵。 路上很堵吧,她說,江醫(yī)生這個節(jié)又沒回家。 江瀾把行李箱放好,她眨眨眼睛,這段對話好像還在醫(yī)院那個夜晚,時光封存,中間多少驚心動魄都和它無關,是的阿姨,這次初二值班。 嗯,辛苦。 方清樾深深感覺自己錯過了什么。 清樾。 ??? 新衣服不錯。 清樾看著自己這身淑女風的新年禮物,一分驚喜,一分無語,剩下的全是驚嚇。 家政臨走前做了菜,你去看看,不夠再買點,丁女士對布置年夜飯有著難以言喻的煩躁,不喜歡你們就自己做,我不管了。 說完她就坐回沙發(fā),給自己蓋了個毯子,繼續(xù)看虛假的肥皂劇。 可憐的女兒杵在廚房門口,完全跟不上親媽的龍卷風態(tài)度,而且這種客人來了主人家準備長談的既視感太強烈,總覺得有什么驚天大陷阱等著她跳。 阿姨,你喝茶么? 喝,清樾知道茶葉在哪。 腳步聲近了,江瀾走過來攬住她,在耳邊調侃:別發(fā)呆嘛,臉都嚇白了。 方清樾咬唇,幫她翻出來一袋茶葉。 這樣。江瀾繞到她面前,手心貼著她的下頜,難受的區(qū)間一到十,你現在打幾分? 三 還不錯,繼續(xù)保持。她小聲說,我們今天的目標是,在七分內結束這一天。 痛苦如果能描述,那就意味著可以解決,檢查飯菜,三分,大家坐在一起喝茶,四分,發(fā)現丁女士在看,冗長的肥皂劇不斷描摹空虛和寂寞,強大的母親也會有甘愿銹蝕的一天么,五分。 江醫(yī)生,丁女士嘆了口氣,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七分。 家是一面鏡子,江瀾還是這樣認為,她推開書房的門,這里不像清樾那有寬大的寫字臺,地圖和海報,充滿藝術感的置物架,而是一片雪白 石膏像,蒙著白布的畫板,堆摞在地上的畫布,從地面延申到屋頂的整體書柜,空氣里是冷淡又粘膩的顏料味,就算通往曲面大陽臺,陽臺上只放了套餐椅,顯得空茫又沉寂。 什么時候的事? 您出院那天。 哦,所以之前在醫(yī)院 是的,江瀾笑了笑,那時候我在追她。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總來看我的理由,丁女士皺緊的眉頭松了下,她靠在椅背上,目光沿著大陽臺向外望,她都怎么說我嚴厲、古怪、無情? 沒有,她很想念你。 丁悅不說話了,許久才嘆了一聲,這個時候她既不是慷慨陳詞的教育家,也不是嚴厲的母親,她靜靜地坐在那,仿佛整個人融入了這聲嘆息。 我的那個時代無數父母將孩子視為所有物,婚姻是家族的存續(xù),是第二次投胎,我無比痛恨這一點,她一字一句說,清樾生下來時我發(fā)誓,這個孩子從來不屬于我,她有絕對獨立的人格,將來也要敢于質問和對抗,我照顧她十八年,我們彼此是十八年的租客。 然而如今卻是矯枉過正嗎,她無聲地問。 無論放在哪個語境,十八年的租客都是振聾發(fā)聵的一句話,江瀾低頭看旋轉落下的茶葉,老師看過導盲犬紀錄片嗎? 嗯。 小狗必須在寄養(yǎng)家庭過一個幸福恣意的童年,之后他們才能忍耐、堅毅、勇往直前工作犬的一生太苦了,需要足夠強的信念,人的一生也是這樣。 她說這話的時候帶著淺笑,又短又苦,大部分時間都很孤獨,這就是十八年后的樣子。 三十露頭本是事業(yè)上升期,成敗在此一舉,所有人疲憊但又充滿熱情,很少會像江瀾這樣,她自信的同時又伴隨內省,可見痛苦令人溫柔,挫折令人迂回。 丁悅攏起雙手,視線落在這個年輕人身上,藝術家對色彩很敏感,如果給每個人一個顏色標簽的話,從第一次談話起她就是薄花藍,外熱內冷,所有熱火在靈魂中漸息,只留炭火余溫。 我之前不喜歡小謝,因為她太有野心,而清樾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丁悅覺得有點好笑,你倒好,你什么都沒有,我女兒也還是個傻瓜。 哪里。江瀾抱著茶杯笑得開心,小傻子多好啊,小傻子不會在乎她身上的一切標簽,喜歡的是狼狽的遍體鱗傷的嵐嵐。 聊聊見家長的傳統(tǒng)話題吧。從醫(yī)院延續(xù)而來的談心到此為止,丁悅問,你父母還在老家嗎? 還在。我爸爸是部隊轉業(yè)的看林員,我媽是導游,家里還有個哥哥,開出租的。江瀾說起來十分順暢,仿佛在工作面試,我自己32歲,離異。 離異?丁老師感覺自己不會再驚訝了。 嗯,前妻覺得外科醫(yī)生太累,要我回家生孩子。 多大臉,上一代女權斗士冷笑一聲,離得好。 吃過午飯,小朋友拉著她到臥室,門一關就抱人蜷在床上,盯得緊緊的,好像她剛在屋里遭受了丁女士的毒打。 她跟你說了什么?方清樾悶悶地說,難聽的話不要管。 江瀾仰躺在床上,看衣柜上面放著的吉他包,就算是新房子,大三居依舊有一間清樾的臥室,堆放著從老房遷來的書本、老樂器還有衣服,誰又能真做十八年的租客呢,再怎么說這里也是一處歸巢。 被褥之前被洗曬過,呼吸滿是太陽的香氣。 沒有的,她認真捋女朋友的發(fā)梢,我給你媽說啊。 兩人側躺,頭發(fā)糾纏到一起,眼睛對視。 你喜歡現在的房子嗎,如果喜歡,我把剩下的貸款還了吧,她輕輕說,如果想換個大一點的,咱倆錢湊一湊,還貸也不會比現在累。 方清樾眨巴了下眼睛,連呼吸都忘了,快一百萬,你是不是傻? 說完她就開始打嗝。 對啊,我還說落你戶口本上,將來有孩子還隨你姓。 嗝,越聽越離譜,方寶寶哈哈笑起來,那完了,我媽會拿搟面杖打你這個婚驢。 那不會,江瀾親她腦門,我倆可是都離過婚的革命盟友。 兩個人滾到被子里笑得直發(fā)抖。 房間隔音沒有很好,丁悅聽見臥室里一陣歡快的笑聲,又叮叮咚咚翻箱倒柜,不一會兒兩個姑娘拿著網球拍出來,自家閨女還能套上高中的校服,而江瀾扎著馬尾,穿著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里翻出來的加肥運動衣,記不清是哪次買的,湊一起像兩個逃課的學生。 mama,我們去學校打球了。女兒揮揮手。 阿姨,你還缺什么嗎,我們上樓買回來。 丁悅趕緊把這兩個冤家轟走,眼不見心不煩。 然而聲音還是飄過來,你穿我衣服還挺合適的。大了點,你怎么買這么大的,袖子都到我手背了??赡苁撬?。 午后陽光明媚,漫天云走,丁悅一邊織毛衣一邊朝樓下瞄,兩個身影打打鬧鬧,細碎的影子跳躍,一同落入濱江大學的燦爛冬日。 作話小尾巴: 丁老師其實就相當于本時代的我們,年輕時候還會在微博瘋狂打拳嗯。 番外1.0主要是補全清樾這邊的設定和解決問題,番外2.0就是江瀾的了,下一章開始,歡迎來到江醫(yī)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