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gl)

    方欣和劉思源訂婚了，在我對她說出深埋心底的秘密之后。

    我和方欣認(rèn)識了很多年，工作以后，周末我們經(jīng)常約在一起逛街、吃飯、看電影。一路上，方欣都在跟我說有關(guān)她男朋友的種種，情人節(jié)那天劉思源送了她一條水晶項(xiàng)鏈，上周劉思源帶她去吃了一家很好吃的日本料理，劉思源生日她給他買了一雙皮鞋，連今天她身上穿的連衣裙都和劉思源是情侶款

    劉思源、劉思源、劉思源我最討厭的就是這三個字。

    十點(diǎn)二十分，電影散場，我跟方欣提議去買衣服，她問我明天再買不好嗎，好多店鋪都關(guān)門了。

    我說我就想現(xiàn)在買，明天沒時間。于是，方欣被我硬拉著去樓下的商場買衣服，我遞給她一條天藍(lán)色的連衣裙讓她去試衣間換上。

    方欣皺皺眉，有些納悶地問我：不是你買衣服嗎，給我干嘛？

    我淡淡地回她：這個你穿肯定好看，試試。

    趁方欣試衣服的空檔，我有些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jī)瀏覽訊息，我其實(shí)并不想買衣服，只是單純地覺得她身上那件裙子有些難看罷了。

    這時，導(dǎo)購過來打斷了我的動作，導(dǎo)購手里拿著另一件裙子，臉上掛著標(biāo)準(zhǔn)的笑容，她道：您朋友試的那款裙子也有您的尺碼，您要不要看看？

    我抬眼打量一下她手中的裙子，然后看著導(dǎo)購小姐，我明顯感覺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我向來表情嚴(yán)肅，她是被我嚇到了嗎？

    她有些訕訕地笑道：我看您和那位女士關(guān)系親密的樣子，就給您拿了同款，以為您會想著買閨蜜裝。

    見我沒有表示，她有些尷尬地想要將裙子收起來。

    我從包里拿出卡遞給她，道：把這條包起來，還有她試的那條，一起刷。

    好、好的，馬上給您包起來。導(dǎo)購小姐瞬間恢復(fù)了臉上的笑容。

    方欣換好衣服出來給我看，我點(diǎn)頭表示很好看，讓她就穿這件，方欣撇撇嘴算是同意了。我喊來導(dǎo)購幫她把吊牌剪下來，買完衣服，我們一起回了家。

    我跟方欣是合租室友。我們都在市里上的大學(xué)，兩所學(xué)校只相隔一條街，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和方欣先后在市里找到了工作，兩家父母就商量著在市里給我們租一套房子，想著兩個孩子住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yīng)，父母也放心。

    一回到家，方欣飛快地?fù)Q好拖鞋一邊嚷嚷著逛街好累一邊往沙發(fā)上撲，我看著她軟癱在沙發(fā)上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確實(shí)今天在外面逛了好久，運(yùn)動記錄都是兩萬多步，以方欣的體能來說算是上限了。

    我給方欣打來熱水讓她泡腳，她捧著我的臉吧唧親了一口，我故作嫌棄地擦掉臉上的口水，心里卻是樂得打鼓。

    從浴室洗完澡出來，我看見方欣穿戴整齊坐在那里補(bǔ)妝，我有些疑惑，上前問她這么晚化妝準(zhǔn)備去哪兒？

    方欣忙著化妝甚至沒看我一眼，她道：這么晚能去哪兒，當(dāng)然是去劉思源那里呀。

    我的怒火瞬間就被她理所當(dāng)然、天經(jīng)地義的語氣給點(diǎn)燃了，我合上她的鏡子，說道：不準(zhǔn)去。

    方欣對我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不過還是柔聲問我：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回答：沒有哪里不舒服，太晚了，就是不想你去。

    方欣把我摁著鏡子的手挪開，看著我的眼睛說道：劉思源說有重要的事情找我，他是我男朋友啊，我一定要去的。

    我再也說不出其他反駁的理由，是啊，劉思源是她的男朋友啊，她去赴約難道不是理所當(dāng)然、天經(jīng)地義的嗎？

    轉(zhuǎn)眼間，方欣已經(jīng)化好妝，正在玄關(guān)處換鞋。我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她的動作，莫大的傷感從心頭擴(kuò)散，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難看到了極點(diǎn)。

    我潛意識里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叫囂著，不能讓方欣今晚離開，不能讓方欣去找劉思源！

    恍然間，有什么東西cao控著我的四肢，待我回過神來時，我的手已經(jīng)抓住了方欣的手，阻止了她開門的動作。

    我把她困在門板和我之間，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你干什么！方欣提高音量，饒是從來都溫柔示人、善解人意的她，此刻竟也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看著她濕潤的眼眶，心頭酸澀得不行，想要說的話也卡到了嗓子眼。

    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問你怎么了你也不說。方欣的伸手撫上我的臉龐，小楠，你到底怎么了，告訴jiejie好不

    別說了！我厲聲打斷她的話語，她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是沒想到我會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放在我臉上的手頓時僵住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動作。

    不顧她的反應(yīng)，我貪戀地抓住她溫暖的手放在我的臉上摩挲。

    良久，我抬眼看著她，說出了深埋心底的秘密：欣欣，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說到這兒，我自嘲般地笑了笑，你怎么會知道呢，你如果知道，你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傷心難過了。你知道嗎，每次看見其他男人站在你的身邊，我的心就像刀扎般難受

    方欣滿臉不可置信地?fù)u著腦袋：你你喜歡我，我一直把你當(dāng)meimei的，你怎么能喜歡我呢、你不能喜歡女

    話沒說完，方欣猛地推開我，奪門而逃。

    我沒追出去，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我用手掌擋住眼睛，淚水還是洶涌不止。

    時間倒流回小學(xué)三年級，那天，剛剛搬到對門的方mama帶著方欣來我家串門，mama熱情地招呼客人。

    我聽到聲音從房間里跑出來，一眼就被那個漂亮的小女孩吸引住了。

    方欣看見我，一邊把手中的草莓遞給我，一邊甜甜地笑出兩顆小虎牙。

    meimei，你好，我叫方欣。方欣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記了十幾年。

    從那天起，我們每天形影不離，宛如連體嬰兒，兩家父母早已習(xí)以為常，若是孩子不在自己家待著，那必定是在對方家里。

    方欣討厭喝牛奶，悄悄把牛奶塞給我，于是我每天要喝雙份牛奶，就這樣一直喝到初中畢業(yè)，由于鈣奶補(bǔ)充充足，我的身高不負(fù)眾望猛地竄到一米七多。后來方欣常常跟我抱怨自己的身高，怪自己小時候挑食，不好好吃飯。

    沒關(guān)系，我會保護(hù)你。   我這樣安慰她，心里卻在想，你這個身高體重正正好，我可以一把抱起。

    初二那年，方欣開始追星，瘋狂迷戀韓國某男歌手，悄悄用零花錢買各種專輯、海報(bào)、寫真方欣每天對著海報(bào)犯花癡，說要是能去韓國看歐巴的演唱會就不枉此生了，從那時起，我有了存錢的習(xí)慣。

    初二結(jié)束，我以耽誤學(xué)習(xí)為由剪掉了長發(fā)。理發(fā)師看著手里的相片，再三向我確認(rèn)：同學(xué)，你確定要剪成這樣的？

    想到方欣癡迷的樣子，我堅(jiān)定地點(diǎn)頭：照著剪吧。我只是想要她的注視罷了。

    方欣見到我短發(fā)的第一眼，抱著我哇哇大叫，猛地親了我好幾口，我故作無奈地被她抱著，心里不知道有多高興。

    方欣對著我一頓夸贊：小楠，你也太帥了吧！我就說嘛，好看的人都是雌雄同體，男裝女裝都好看得要命！

    說完，方欣拿出一張明信片嘆道：嗚嗚，我家歐巴女裝肯定很美！

    升到高中，開始有女生偷偷給我遞情書、在路上攔住我告白等等。我想她們肯定是誤會了，抱歉道：對不起，其實(shí)我是女生。

    我知道你是女生啊，我就是喜歡女孩子。女生不由分說地把巧克力塞到我懷里，留下一句你考慮一下嘍就走了。

    就在那一天，我人生的另一扇大門打開了，聯(lián)想到我對方欣的種種情愫，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性向。

    我主動聯(lián)系了向我告白的女生，我嘗試跟她們交往、同她們親密，卻總是進(jìn)行不下去。

    幾段短暫的戀情結(jié)束，我清楚地知道，我排斥方欣以外的任何女生的親密。

    我清醒地接受這個事實(shí)，我不是喜歡女生，我是喜歡方欣。

    我交往過女生，我不敢告訴她。

    我喜歡方欣，我也不敢告訴她，高一時她就交了男朋友，她喜歡男生。

    她跟我不一樣，她是正常的。

    我該如何跨過這道生理的屏障和世俗的鴻溝？這大概是世紀(jì)難題，沒有人能幫我解決。

    帶著許多齷齪陰暗的心思，我保持著短發(fā)的發(fā)型直到高中結(jié)束。期間，方欣總在我耳邊嚷嚷，小楠，你怎么這么帥??！長得還那么高，你要是個男生，我都要愛上你了！

    我愣了一下，苦澀地勾勾唇角，我怎么會是男生呢，我叫莫楠啊。

    莫楠，莫男

    時光飛轉(zhuǎn)，帶著我的秘密一起發(fā)芽長大。我和方欣的大學(xué)只隔了一條街，她是師范專業(yè)，我學(xué)的設(shè)計(jì)。周末或沒課的時候，我們混跡在一起，和以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外人她的男朋友。

    方欣每換一個男朋友，我都會消沉一個星期，時間一過我便強(qiáng)迫自己恢復(fù)，逼迫自己接受現(xiàn)實(shí)，方欣喜歡他，我不能討厭他，至少至少不能把心底的真實(shí)情緒表現(xiàn)出來。

    記得大二寒假某天，方欣來我家玩，那天我們都很開心，看電影到夜深，我提議就在我家休息，方欣欣然接受。洗完漱，我給方欣找來睡衣，她直接在我面前脫光換衣服，看著她赤裸白皙的身體，我的心臟劇烈跳動，身體熱得快要燒起來。

    晚上，我們躺在同一張床上，蓋著同一床被子。

    方欣怕冷，一直在往我這邊湊，我心如擂鼓。

    方欣冷冰冰的雙腳纏住我的小腿，我被刺激得清醒了幾分，她像一只樹懶一邊往我身上纏一邊嘟囔著：小楠，你身上好暖和，抱著你睡好舒服

    我明明給方欣準(zhǔn)備了枕頭，但她已經(jīng)睡到了我的枕頭上，離我那么近、那么近，一伸手就能碰到。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我像個變態(tài)一樣，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的香味。

    她入睡很快，平緩溫?zé)岬暮粑蛟谖业牟弊由?，刺激著我的神?jīng)，很快我的半邊身體都麻了，我一動不動，生怕一點(diǎn)動作就將她吵醒。

    我保持平躺的姿勢，一夜無眠。

    第二天天剛亮，我小心翼翼地起床，躡手躡腳地去浴室洗澡換衣服。

    世界上還有比跟喜歡的人同床共枕卻什么都不能做更折磨人的嗎？

    在我們工作的第二年，方欣和劉思源在一起了，劉思源也是一位老師，和方欣一個學(xué)校，教物理，死纏爛打追了方欣一年多。方欣同意跟他在一起的那天打電話給我，小楠，我談戀愛了！就是之前跟你提到過的劉思源，人挺不錯的，對我很好，我決定跟他試試，我年紀(jì)也不小了，行的話，過兩年就和他結(jié)婚！過兩天帶他過來你看看，你幫我參考參考

    聽到結(jié)婚兩個字的時候，我像是受了當(dāng)頭一棒，后面她說了什么內(nèi)容也全然不在意了。

    那天我在酒吧待到天亮，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精不是能麻痹人的神經(jīng)嗎？為什么我還是這么痛苦？

    我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對劉思源的敵意超過了以往她身邊的任何一個男人，就因?yàn)樗堑谝粋€讓方欣產(chǎn)生結(jié)婚想法的男人。

    我是全天下最厚顏無恥的人，以朋友之名留在她的身邊，心里永遠(yuǎn)藏著一些不可告人的骯臟的想法。

    可，為什么不藏一輩子呢？為什么又要忍不住說出來呢？

    那晚過后，我把工作帶回家，在這個我們共同生活了三年多的公寓里等她，我想知道她的態(tài)度，在知道我對她的心意后，她是怎么看待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的?？墒聦?shí)是，這期間她都沒回過公寓，我給她打電話，無人接聽，發(fā)消息，石沉大海。

    她在躲我，她向來膽子小，那天應(yīng)該把她嚇壞了，都怪我，沉不住氣。

    再次見到方欣是一周以后，我用水杯接完水，忽然聽到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心臟仿佛被擰上了發(fā)條，怦怦緊張?zhí)似饋怼?/br>
    方欣開門進(jìn)屋，身后還跟著劉思源。

    看到我的時候，方欣明顯愣住了，不過她很快便恢復(fù)正常的表情，僵硬地伸手朝我打招呼：小楠，你也在?。拷裉觳簧习鄦?？

    我喝一口水，平淡地回她：設(shè)計(jì)稿在哪兒畫都一樣。

    劉思源跟在她身后進(jìn)屋，像平常那樣跟我寒暄：設(shè)計(jì)師這個工作就是好，工作時間自由，收入還高！

    我沖他禮貌一笑，并不否認(rèn)他的觀點(diǎn)。

    劉思源繼續(xù)說：我們過來收拾東西，小欣終于肯搬過去和我一起住了！他的語氣中有抑制不住的雀躍。

    看劉思源的態(tài)度，我知道方欣并沒有把我倆的事告訴他。

    我捏緊手中的杯子，生生忍住心頭的情緒，我端著杯子故作鎮(zhèn)定，對他們說，需要幫忙叫我。

    說完，我逃也似的躲回房間，無聲無息中，眼淚爬了滿臉。

    看吧，我才是那個膽小脆弱的人。

    他們動作很快，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忙，方欣的所有東西只裝了兩個箱子。他們站在門口跟我道別，劉思源說著一些感謝我?guī)兔φ疹櫺⌒乐惖目吞自挕?/br>
    我看著他們，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很是般配。

    而我，像是躲在陰溝里的小丑，不見天日。

    方欣一直在沉默，最后，終于舍得看向我，她說：再見，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說：好。

    劉思源帶上門，阻斷了我和方欣最后的對視。

    站在樓上，我透過窗戶看向樓下的他們，劉思源很照顧方欣，一點(diǎn)重物都舍不得讓她上手，方欣笑得很甜，拿出濕巾親呢地替他擦去汗水。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看著他們的車變成一個小點(diǎn)，然后消失在車流之中。

    我從冰箱里拿出一瓶酒在沙發(fā)上坐下，手機(jī)叮響了一聲，是方欣發(fā)來的消息：

    小楠，對不起。

    我想了很久，我知道是我影響了你，不然，你也不會喜歡上女生，真的很抱歉。

    劉思源向我求婚了，我答應(yīng)了他。

    我決定搬出去住，給我倆一些時間和空間，我試著去習(xí)慣身邊沒有你的日子，我相信你也會習(xí)慣的，人總是向前走的，讓我們一起給過去畫上一個美麗的句號，好嗎？

    你一忙起工作來總忘記吃飯，冰箱里買了菜，記得按時吃飯。還買了你喜歡的水果和零食，一定要少喝酒，多吃水果蔬菜。

    也沒其他要說的了，以后常聯(lián)系啊。

    看完消息，我任憑手機(jī)滑到地上，拿起酒瓶猛喝了半瓶，這酒好難喝，嗆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我踉踉蹌蹌地跑到廚房打開冰箱，看著里面碼得整整齊齊的食材，苦澀地笑了。

    方欣啊，你都要走了，還想要我記得你。

    我拿出兩盒草莓，關(guān)掉冰箱門，把草莓扔進(jìn)垃圾桶里。

    我怎么會喜歡吃草莓呢，它明明又酸又澀？

    撿起手機(jī)，我決定清空與她有關(guān)的一切。刪除完成后，手機(jī)內(nèi)存竟多出一大半，朋友圈干凈得像個新賬戶。

    原來，我的一切都和她有關(guān)。

    現(xiàn)在，我只剩我自己了。

    醉生夢死幾天后，我拿出三分之二的積蓄買下這套公寓，然后向公司提交了外學(xué)申請。

    方欣和劉思源婚禮那天，公司的文件也批復(fù)下來。

    婚禮上，我對她祝福道：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宣誓結(jié)束，方欣沒有將捧花扔伴娘，像第一次見面給我草莓那樣把捧花交到我的手里。

    方欣哭了，哭得十分傷心，連見慣了大場面的司儀都被感動到。

    她說：小楠，你要幸福。

    我拿著捧花坐在賓客席，一顆心碎裂成片，她穿著漂亮的婚紗，好看得令人移不開眼。

    新郎新娘一桌接著一桌給賓客敬酒，我把捧花送給旁邊的一位小女孩，她一直在盯著我看，我想她應(yīng)該很喜歡這束花。

    離開婚禮，我踏上了飛往大洋彼岸的航班。

    終于，一切回歸正軌，新生活很好，熱情的朋友、友善的鄰居。

    一切都很好，只是我的生活再也沒有她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