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1:白曇花
C11:白曇花
[ 旁觀 ] 明明不是假期,江鸞看見那些叔父接連出現(xiàn)在公館內(nèi),忙著江穆清的提議。 今天早上,沒太多人看著,江鸞故意挨著上課時間點,進了自己的學習房。 鞋上還沾著湖堤的白砂,一路的印子,把老宅每一處地毯弄臟她就開心。 數(shù)學老師是個女大學生,坐在桌邊,對她的玩心忍俊不禁。而不遠處還坐著位少年,重重地合上書,看她的時候表情非常不好。 江鸞淡淡地劃過眼,嘴角帶著嘲笑。她眼里,這是他們不知道誰塞過來的陪讀,間諜。 她嘗試過和他廝打,但發(fā)現(xiàn)他居然鎖住自己的脖子往沙發(fā)上摔,警告他,他們說如果管不住你,可以把你拖到中堂幫你領罰。 一整個早上,書頁翻翻回回,剛學會用水性筆寫的字歪歪扭扭,紙張上涂改過的臟兮兮的污團。 老師換了一位,教口語。云雀從橫著的玻璃前飛過幾次,杯子的水位線降下又被加上水,外邊天上流走的薄云。還有無形的風霧,下面是湖泊。 送老師出門時要下樓,江鸞再懶得裝下去。 老師再見。江鸞在扶手處立著,笑得奇奇怪怪。 而老師心底終于泛起了一種不安。 呵。旁邊的人看透她一樣,揶揄的、可憐的嘲笑。 江鸞的手抓住扶手,轉過頭,眼神靜默地盯著他。 下一秒,少年的笑頓在嘴角,驚得張大嘴。 砰! 江鸞的頭直直往后跌下去,身體磕到樓梯的每個棱角。 響徹整個樓梯,她痛哭到失聲。 大人還忙著商議事情的宅院,剛才還井然有序。 江穆清遲遲趕到,王瑛沛開始責備他的冷漠。后面趕來三姑六婆,夫妻爭吵的聲音停息了。 江鸞的房間是套房內(nèi)部,探望的人止步于外間。 她的頭被白布抱住,她爬在枕頭,后背砸出一片可怖淤青。臉哭的通紅,竭力抽噎。 醫(yī)生擦完藥后,同她的父母溝通。 她擦了擦眼淚,冷淡的表情掃視起對面的陪讀,林一鳴。而林一鳴冷冷地立在那里,眼眶里全是紅的,仇恨地盯著她。 甚至看到了,他雙拳攥得緊緊的,咔咔咔。滿腔騰騰燃燒的怒火。 林一鳴看向江穆清,對他們的問話半晌不做聲。 江立卓抱著手,一身冷冷的煞氣靠在門框,看見小江鸞窩在枕頭里抽泣。鮮少發(fā)怒也朝林一鳴低吼,十分鐘憋不出個屁,讓你習武就是這么保護她的嗎。吼完還覺得不解氣。 聞言,江穆清從林一鳴憋屈和憤怒的表情里抬起頭,等著門口的太歲爺息怒,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我說,都二十一世紀了,你們怎么想的給她找個陪讀? 欸,對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管制,趕緊收拾東西走人。 醫(yī)生給的藥似乎有促進睡眠的成分,她瞇眼聽著對話。 忽然,又有人走進室內(nèi),問,有沒有被傷到?熟悉的低沉的聲線。 她睜開了眼睛,眼底清明透亮,聽到了一陣松濤聲。 你怎么來了?王瑛沛有些驚訝。 他在房間正中站定,看向林一鳴。江鸞看得到他英挺的鼻梁。 我和林一鳴談談。 隔著一段距離,他把手臂放在小男孩的肩上,問,我們能坐下來嗎? 王瑛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他裝作沒有看到這個提醒的表情。 于是,母親再次開口,她這樣,怎么讓家里其他人喜歡? 打破沉默的空氣,只怕不細心,真聽不出有人想混淆這個她為他。 比如江鸞。 她看見他關心地朝林一鳴問話。 他們坐在長長的沙發(fā)上,林一鳴一直繃住的身體也慢慢松懈下來。吐出幾句,斷斷續(xù)續(xù)。 似乎已經(jīng)洞徹事情發(fā)展,他斂著冷硬的眉,林一鳴,我沒教你喜歡的柔道,難道沒教你如何好好說話? 聞言,小男孩忽然哭起來,因為江猷沉對自己的好。 他抬眼對上了王瑛沛的眼神。 遲疑了片刻,林一鳴說,··· ···我沒留意、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她。 ··· ··· 有片刻的沉默,江穆清正要說什么。 林一鳴,江猷沉再叫對方的名字的時候,語氣加重了,如果這些話屬實,你今天就可以離開這里。以后什么都學不到。 林一鳴徹底愣住了,他的表情變得有些痛苦。 我是你哥。他在提醒林一鳴不要擔心。 是呀,全世界都是他的弟弟meimei,只有她不是。 是·· ···是她自己砸下去的,林一鳴想到了什么,又補充一句,可是我也沒反應過來,如果當時我再快一點 好了,江猷沉打斷了他的話,知道了。 江猷沉送林一鳴離開,房門被帶上了。 他站起身,對上王瑛沛的目光,揉了揉太陽xue,恐怕每個母親都會這么做。說,我剛才從張姨那里聽到了一個另外的版本,江立卓的。他看向王瑛沛,我會和他談談。 聞言,江穆清也想起來了,江立卓應該不是有意。部隊呆多了,只記得等級明確指揮關系那套。 江猷沉點了點頭,然后走了。 江鸞更恨了,他的目光,全程沒有一秒,停在自己身上。 當晚,藥效讓江鸞頭痛地無法好好睡著。 隔壁是父母的臥房,因為開了窗戶,隱隱約約聽得到對話。 她的手摸住窗臺邊緣,夜風從半鎖的窗欞吹過來,頭上的熱才算涼快些。 ··· ···也許我不該主張帶她回來,以為其他人能給她些正面影響。母親的聲音,啞默許久,這里人太多··· ···我真的要把她關在家里?她好像很喜歡這里的花草。 ··· ···有香煙的味道,順著夜風過來。 走路聲,路過窗臺。 你不用愧疚,江穆清嘆口氣,他只是提醒,她不過看起來乖。 ··· ··· 江鸞靜靜地聽完了整個對話。 她把身子爬上窄窄的窗臺,試圖向外推了推,尸體沒有靈魂沉重。 然而,半鎖的窗扉再打不開,像早就防備好了。 夜風中拂過脖頸后的發(fā)絲,江鸞下樓去后花園。 她有兩個想法,看人造湖邊的曇花,再就是跳下去。 層層繞過的圍墻和彎折的門,光線不甚明亮的園林,沿路簇擁的植物變成一團團晦暗的人,細長的、寬豎的影子。 又是一方巖石矗立在池岸的遠端,門旁的樹林也相似,可走進去,卻發(fā)現(xiàn)不是最大的人造湖。 是不是道教里的仙島,湖上夜間的霧氣飄動著,讓人不敢探足。 她回望來時路卻發(fā)現(xiàn)和記憶里完全不同。 再抬頭,天上的月亮也像月食前的焦慮和恐慌。 深藍的夜色映在湖泊上,月光也是陰影。 高大的男人著細織白襯衫,漫步在院內(nèi),走下橋梁。 修長的手指間有一星火光,呼吸著深夜清醒的空氣。 江鸞跑過走廊,風聲冷漠地劃過衣角。 她跑過跨池的青石橋梁,影子移過矗立著巖石的池岸邊緣。 走過園林里一個個環(huán)形門,彎折的步徑,小皮鞋挫起間隙的小砂石。 人造湖邊,溫柔的深藍月光輕輕地襲來,為夜景攏上一層安靜而平和的紗。 林間的竹葉撞在江鸞的衣袖口,劃出一道紅痕。 辣辣的,像有細密的蚜蟲爬在上面,她嚇得驚叫一聲,忙著歪頭去看傷口。 臺階絆腳,江鸞一個趔趄,終于向前跌倒像殘燈冷燭被風吹倒在地,如同一只蟲在泥土死去。 手上未燃盡的猩紅煙火頓了頓,他思索時延展的維度被打破。 她抱住自己的腿,膝蓋也磕破了。眼眶又疼又澀,哭不出來,也可能是她明白了,眼淚在一個人的時候毫無效用。 他走過青泥石板到了門前,等看清人,腳步又頓住了。 粗糲的石子摩擦著鞋底的每一個溝壑。 這聲遲疑在她耳朵里,尤為漫長。 一團漆黑的視線中,至多溢出的光線幽暗地描著出身形。 在這之間隔著一層拉開的橫亙物,他沒有表現(xiàn)出冷漠。 垂落在指尖的香煙,煙灰像抖落了骨灰盒。 空濛濛的一團霧。 反而是他先開口,溫和而平靜地詢問,能自己站起來嗎?頗有些禮貌和疏離。 橫亙物被徹底拉開了,他那種看起來禮貌,實則事不關心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