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6：自卑者

    [   鈴鐺   ]

    我醒來時頭有點痛，睡得太久。

    半山別墅二樓的和室和記憶里一樣明亮和寬敞。只有我一個人，我慢慢爬起來，我們的家。

    我掃視了下陳設(shè)之物，右面遠處掩住的淺色櫻桃木門。旁邊是衣帽間的入口，外面也有拉門式衣柜和穿衣鏡。

    正對面是一副淡雅簡約的油畫，左右立柱上一對日本六角間取香爐，燃著香。

    我掀開綿絲的薄被子，室內(nèi)的氣溫仍然在一種我常年熟悉的清涼中。

    清晨的陽光照在別墅頂樓，建筑物反射出來時深時淺的藍白色調(diào)。

    隔著遠遠的距離，我看見他把雙手放在泳池邊，膚色比起回憶里少年時深很多，淺麥色的有力的臂膊在陽光中散著光。

    我走來時明顯愣了一下，羞恥于自己的腦子里閃過的念頭。

    而他剛睜開眼，轉(zhuǎn)過頭來。

    他又再朝我笑。稀疏平常地，甚至摻雜著愛意。

    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殺死江猷沉，不然我就不會這么痛苦。這并非出于為了一點點折磨人時的狂歡。

    這幾天很乖。他的一只手指刮著我的顴骨，又滑到耳朵下面，溫涼的水淌下來。

    我坐在旁邊，仰頭閉眼享受著他的撫摸，聽得見水面晃動的聲音。

    良久，我才試探地開口，憲哥哥。

    嗯？他每天早上健身完，心情都會不錯。

    我不懂···   ···我睜開眼，我一定要回憶那些嗎？

    他點點頭，看到了我的痛苦，開口時語氣溫和了很多，如果對自己沒有不完整的認知，會十分影響你的判斷力。他好像見不得我這么痛苦，手指劃過我的太陽xue，你可以慢慢來。

    我一連好幾天都把自己放空。忽略我的感受，忽略和憲哥哥zuoai時心底的異樣感要么是我和他趴在松柏成蔭的白色墓地上，再或是蟲子在陰井里蠕動滾過爛泥的感覺。

    我覺得我的逃避可以維持至我老死，在這個安靜的庇護所。

    可是警察來了。

    那是一個周六的早上，而周末家里唯一的做飯的傭人放假了。

    我剛送江猷沉出門。雖然他從RNU里休假做個甩手掌柜，而現(xiàn)在似乎有了時間專注自己的本行，和基因技術(shù)相關(guān)的研究。

    前幾天，憲哥哥就告訴我，因為他現(xiàn)在在一家實驗所擔任研究員兼主任，有事可能會去看看。不過我不太清楚這家實驗所是不是RNU的企業(yè)實驗所。

    他附下身來，伸出手捏捏我的臉，含笑道，其實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他想了想，有事打電話，我從實驗所回來不要多久。

    我把臉往他手上蹭了蹭，懶懶地道，嗯。

    送走憲哥哥后，我今早不是很有心情做翻譯的工作，看點書還可以。

    離樓梯比較近的，還有一樓的書房，一般是他喜歡用。

    江猷沉看的書主要集中于管理學、歷史和政治學，還有和生物相關(guān)的。

    我想翻一本和生物有關(guān)的，最好圖文多一點，仔細翻閱的時候，又看到一些關(guān)鍵詞：靶向，遺傳病的基因治療，基因修正和置換···   ···

    我頓了頓。

    都是基因治療方向的。

    他本科和碩士在MIT提前修完了MBA，卻又選擇開始學習生物工程里的遺傳學和基因，直到25歲時博士畢業(yè)。

    那年我差不多15歲，對此印象十分深刻。

    他讀博期間我們一年就見不上幾次，而到他博士快畢業(yè)，我才知道他一直有在美國定居的打算，比起在國內(nèi)的RNU，更專注于基因編輯和基因治療領(lǐng)域的是RNU子公司，分設(shè)在加州和哥哥所在母校的麻省，他一定會待在麻省。

    我當時特別難過。

    后來他回國了，以接手他父親和母族事務(wù)的名義進入管理層，但他更多時間是在cao理監(jiān)督自己的實驗項目。

    我瞥眼間，看見旁邊的電腦。

    開機密碼我知道。

    這臺臺式電腦并非憲哥哥工作所用界面和一般電腦看起來差不太多。

    但排列的圖標里，有幾個信息庫，其中一個和警局內(nèi)部系統(tǒng)一樣，可以查詢絕大數(shù)人的隱私信息，我不太記得這是憲哥哥弄來，還是他早年從政的父親送的。

    不過江猷沉一直允許我使用它，在我殺人的欲望生理上降低很多以后。

    我輸入信息庫登錄密碼的時候尤為小心。

    江猷沉和我說過的，密碼輸錯一次，他那邊就立即會知道，詳細到我查詢什么。

    如果他知道我懷疑他，會傷心吧？而且會問我為什么搜索的是，江猷沉和他的id。

    ···   ···好心虛。

    實際上信息庫的權(quán)限有7個層級，對應(yīng)查詢不同層級人物信息及其隱私程度的密碼。

    我在書桌右邊抽屜的記事簿里，翻到了記錄有定期更換的密碼。

    卻只發(fā)現(xiàn)6個密碼，能得到的最高級別的第2級密碼輸入后，界面光圈轉(zhuǎn)動。

    頁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展現(xiàn)出來，左上角一張標準公安個人信息寸照，一個黑發(fā)男人直視鏡頭，面龐有著男人的硬朗，他的眼睛比常人看得深太多。

    我下意識快速滑過江猷沉的照片，看他個人信息的速度都變快。

    密碼輸錯一次，我這邊就會知道。

    我更快地條框里的信息，試圖尋找他在我車禍時間為起點的春季開始，之前幾個月他的生活軌跡，還有我和他的事情。

    因為他的的在公眾的曝光率遠比我多，我想能從他這里獲取到更多信息。

    結(jié)果一無所獲，對他那段時間的行文描述沒有一個地方邏輯有誤，引導(dǎo)我的思維，我看得很快，最后留意到他異常執(zhí)著的實驗項目。

    他太擅長讓所有人相信他沒有特別熱愛的東西，連我覺得如此。

    知道剛才進書房，我看到他那么多基因編輯項目相關(guān)的書籍，

    我開始查詢他的企業(yè)研究所。

    「橄欖石治療（Oliviherapeutics）實驗室有限公司是RNU集團的全資子公司，是一所致力于研發(fā)基于療法用于治療各種因基因缺陷和遺傳的疾病···   ···與RNU子公司下的xxx實驗室、星火綜合基因治療平臺、合作的方式來贊助臨床前和早期臨床試驗的候選基因治療產(chǎn)品···   ···201x年x月正式上市。」

    我翻閱了一些資料，描述性的內(nèi)容很少，有顯示已經(jīng)被批準上市、用于治療一些耳熟能詳?shù)倪z傳疾病的更安全和有效的藥物，比如：癲癇、消化性潰瘍、白化病、精神分裂癥、先天性心臟病···   ···還有幾種藥物，是用于治療很罕見遺傳疾病，造價十分高昂。目前公開的在研究的項目有：xxx療法，已經(jīng)完成首例患者給藥。

    有一種頭皮發(fā)麻的感覺籠罩著我，我在網(wǎng)上搜索這種療法，解讀是，「···   ···與目前獲批的三款基因療法不同，這款療法直接作用于患者體內(nèi)的生命源代碼，引入健康基因。」

    這只是前面的信息，我看到還有數(shù)十頁，左側(cè)和上面的標簽寫明：簡介、法律和出資代表、最新的股市審評表、研發(fā)管線、相關(guān)公開信息鏈接···   ···

    我在鼠標移向「法律和出資代表」。

    嘀鈴！

    帶著滋滋聲的門鈴猛然響起來，我嚇得把鼠標劃開，錯點到第三欄，上面是密密麻麻亂七八糟的圖表。

    嘀鈴！嘀鈴！

    大門口響起的電鈴，又尖又長。

    良久，我關(guān)閉電腦后走到門前，看見監(jiān)控里戴著警帽的兩個男人正在說話，白茵，我們知道你在家。

    我沒有出聲，后悔剛才自己沒看到是警察就摁了通話鍵。

    他們站在門口，頗為耐煩地等了好幾分鐘，察覺到我從室內(nèi)過來開門的時間未免太長，抬頭看向監(jiān)控，世故地笑，我們在調(diào)查車禍，希望能從你這里得到一些線索。

    監(jiān)控映出他們的面相，我嚇得心驚rou跳。

    我忽然想到了憲哥哥。

    有事打電話，我從實驗所回來不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