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4:相片

    -我的羞恥像永恒一樣無邊無際。

    照片上的小女孩，十二三歲出頭。

    站在綠茵草地上，抱著一只雪白的兔子。微笑著看鏡頭，眼角下垂。

    她穿著糖果色的條紋吊帶和底褲。

    可是長筒襪不好好穿，一只從大腿拉到膝蓋，一只劃破口扯在膝蓋以下。

    說是俏皮，明明一雙聰明人的眼睛。笑容卻達不到眼底，瞳孔透著一股嘲諷。

    第二張她的照片，十三四歲年級。

    又是盛夏，照片從上往下拍，角落是拍攝者拿著她的校服。又是薄薄的小T恤和裙子，站在別墅區(qū)人行道，側(cè)面是白色的花園藩籬。她嫩白的肩膀在陽光的照耀下透著光。正在低頭舔著冰淇淋，抬頭時，嘴角還有一點奶油?？雌饋砉郧傻乜粗R頭。

    然后是一張她同一時期的油畫：臟濃得血色和藍(lán)色混合，正中是臨摹的拿破侖，隱約看得出來。他捧著得王著畫精細(xì)，看得出技藝嫻熟，可是其他部分都是濃郁的、顛倒了天與地、色調(diào)陰暗又絕望。

    又是一張她的圖片，和父母的合照。

    后面是一張家庭野餐的合影，綠茵草地上，她和江猷沉在前，后面分別是他們各自的父母，微笑著把手輕輕搭在自己孩子手上，合意融融。她好像十分開心，咧開嘴朝鏡頭笑，露出白靜的齒。而江猷沉站在那，明清目明，沉穩(wěn)地平視鏡頭。

    還有一組寫真，在學(xué)校，卻換上了九十年代的香港女子高校校服，私房寫真。

    少女要么坐在高高的樓道樓梯，視角從下往上拍，要么她脫掉鞋子，站在書桌上，從下拍到她的黑色長絲襪，和百褶裙，還有水手服下隱約的白嫩泛粉的小腹。

    還有一些獲獎證明，卻把這些證書劃成四等分，以顯示崩壞的成就感。

    又是一張圖片，某次市級鋼琴獲獎?wù)铡Ｕ驹诙Y堂正中，高中的她手上拿著第一名的獎杯，隱約是自豪的笑，帶著自負(fù)和傲氣。但眼角溢出了彎，給人一種壓抑的掠奪感，漫不經(jīng)心地分不清是沒睡好覺，還是覺得毫無意義。

    這些照片，最沖擊的首先是我的精神狀態(tài)，從童年開始就不太對勁，是真的有病，而不是天生聰明和孤僻。盯著小時候的我照片，不適感穿過相片，給我施加痛苦。

    然后是江猷沉。

    家庭聚餐江猷沉在我童年就出現(xiàn)，更準(zhǔn)確的來說是幼年。

    但時隱時現(xiàn)地，像存在，又像一場夢。

    接近黃昏，屋子里沒開燈，灰暗起來。

    我強迫回憶地翻閱照片，這些東西模模糊糊圍繞我，大腦突突地疼。

    我已經(jīng)查過新聞了，刊載地并不詳細(xì)，報道有說警局在調(diào)查。江猷沉也說他在配合調(diào)查。

    江猷沉?xí)菂f(xié)助我害死我父母的人嗎？出事前江猷沉在哪？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我的幼年里。

    啪

    門開了，我的救世主來了。

    他先是微微笑著問，怎么不開燈。走過來要拿遙控時，看到我呆愣地坐在床上，桌上是一堆照片，還有幾張掉在地上。

    我看他附身撿起照片，在浮動的光里，他掃視了一眼。

    他揉了揉我的頭，把照片全部收拾好，收起床上書桌。

    高大的男人背著光，我依稀看得他擔(dān)心的神情，問，想到什么了嗎？

    江猷沉。我發(fā)現(xiàn)這不像自己的聲音，呆呆地望著他。

    嗯？他的大手幫我理了理凌亂的頭發(fā)，拇指關(guān)節(jié)滑過臉龐。

    是你幫我設(shè)計意外，害死了我父母嗎？

    聞言，他愣了片刻，隨即朗聲笑起來。

    他耐下心來和我解釋，你對你父母沒有感情，那是你。他微微地笑，他們讓我的鈴鐺降臨在這個世界，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有些歉意。

    我多希望他愛我，多愛我一些。

    可倘若他為了我真的殺了我父母，我就不愛他了。

    我不是故意這樣想的，我下意識繞過自己陰暗而確實存在的心理，但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們父母都不大支持我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