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屁蟲（上）

    落落啊，你是不是要遲到啦？

    是的呀，爺爺，我早飯來不及吃了。

    那你路上記得買早飯呀！要不要帶幾個小面包？身上有錢沒有？

    江落拿上門框上的鑰匙，在家門口蹲著穿鞋，低著頭答道：零用錢禮拜一老爸給過了，我去吃路口那家包子，哎呀爺爺不說了我走了?。?/br>
    爺爺在一旁喊：把豆?jié){帶上！

    江落又噔噔噔跑回來，她懶得再換鞋子，踮著腳拿過保溫杯就走。

    是真的要來不及了！

    路上買了兩個包子，壓著最后的時間進教室，班里同學已經都在早自習了，好幾個在捂著耳朵背單詞以應付等下老師的抽檢，江落進來之后又迎來一陣小范圍的躁動。

    她在班里人緣一向很好，座位圈邊都是跟她打招呼道早安的，她也拿出本英語書立在課桌上，縮著背開始吃包子，她嘴上還咬著小半個，腿上夾著保溫杯，擰開蓋子，身體小幅度地往后轉過去，左手拍了拍后座的課桌板。

    周承周承，杯子拿來！

    隔了一會兒，后桌往她手上塞了個水杯，她接過來，往里面倒了大半杯的豆?jié){，再送回去。

    多喝點，趁熱喝，補腦子。她用氣聲說。

    倒完大半杯豆?jié){后，她才把剩下的包子吃完，最后一口灌掉豆?jié){。

    隔壁座位的林玉：你最近怎么天天喝豆?jié){??！

    嗨！我爺爺最近買了個豆?jié){機，天天泡豆子磨豆?jié){，雖然吧也挺好喝，但就是太多了，我喝不完。她掀起一點桌板，把手伸進去抽張紙巾出來擦著嘴：好在我有小周，嘻嘻。

    小周，你看我對你多好！她轉頭對后座說。

    紀律委員蔡佳怡察覺到他們這塊兒一直在聊天開小差，抬起頭說了句：早自習都安靜一點。

    江落朝林玉瞇眼笑了笑，把立著的英語書放倒，吃飽喝足，開始認真看起來。

    自習結束，早cao鈴響起，學生一溜兒跑到走廊排隊，再松松散散下樓，班主任老吳恨鐵不成鋼：春困秋乏冬眠夏無力，就你們這個精神狀態(tài)，這次期中考我看是都要涼，到時候家長會我跟你們爸媽都好好說說，像什么樣子！給我打起精神來！早cao要做不好，全留下來跑步！

    江落一米六七的身高，站在女生最后一個，周承的個子和她差不多，但在男生中也就排在中等偏后，他做早cao很認真，江落有時候會走神，目光總是湊巧落在他身上，等回過神來發(fā)現男生里數他姿勢最標準，自己就照著他的樣子做，也算是一種樂趣。

    禾市的春天陽光明媚，市一中是所老牌學校，植物大多是上了年頭的，綠化很出名，做早cao多能聞到隱約花香，聽說前幾年有部某某大導演的電影就是在他們學校拍的，可見風景有多美麗。

    早cao后回教室不用排隊，人群呼啦啦往回走，江落勾著林玉的胳膊聊最近在看的綜藝，兩個人最近在追韓綜，天天叫著哦莫哦莫，歐巴好帥！

    周承走在路上，突然被江落拉住胳膊，她笑著問他：小周小周，中飯等等我一起吃?。∩洗谓枘泔埧ㄋ⒌腻X還沒還呢，這次我請你！

    周承嘆了口氣：上次也是你搶走的飯卡好嗎。

    江落睜大眼睛，讀書人的借，怎么能叫搶呢！誒你中午等我們一起走好吧。

    周承：行。反正就算不等她也會用各種方式逼迫他屈服。

    上午才上完一節(jié)語文課，江落就在那邊想中飯要吃什么了，周承正趴在桌子上休息，她轉過身來，拍著他的桌子問：小周，你喜歡吃什么啊，是一樓的宮爆雞丁炸雞柳還是二樓的小炒？

    小周小周？

    周承無奈抬頭：貴的。

    江落：當我沒問。

    帶上學霸一起吃飯，其實是能收獲到不少同學的關心的，很多人都來問江落是怎么做到的，因為這位學霸一直都是自己吃完飯，走一圈小花園然后再回教室趴著休息，因為這風雨無阻的習慣所以被人很是討論過一陣，但今天，學霸就很晚才回教室，其實主要還是由于，江落吃得多又吃得慢，把學霸的節(jié)奏也給帶慢了。

    江落在前座坦言：可能還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打動，愿意跟我做朋友吧。四海之內皆兄弟，我們小周也是需要友情的呀。

    她說著，轉頭看向周承，目光帶著深深的同情：你高一的時候沒有和我同班，是不是挺遺憾的？

    周承：老天請快點收了這神通吧。

    于是就一直一起吃飯了。

    林玉常常跟著他們一塊兒，有時候兩人討論題目，學習相對更差一點的林玉也能在吃飯的同時接受知識的熏陶那段時候林玉的爸媽很欣慰：和優(yōu)秀的同學走在一起自己也會變得優(yōu)秀，這就是圈子的重要性。

    但有江落在，其實還是插科打諢過去的比較多。

    晚自習結束。

    老吳從隔壁班出來，看到江落準備回家，說了句騎車慢點，江落說著：好喲，明天見老吳。

    周承正好要去廁所，江落跟著他出教室，她背著書包在后面說：小周你明天早起幫我買個雞rou卷吧。

    自己去。

    我來得晚，那個太搶手了，等我去食堂就買不到了，你幫我買一個吧！

    周承：你怎么不讓林玉幫你買？

    江落張大眼睛：她起更晚！她能喝上粥都不錯了！

    周承：

    江落控訴他：你是不是不想給我買，枉我還給你帶豆?jié){！

    她聲音有些響，引得隔壁班經過他們教室的學生都看了過來，周承嘆了口氣：我?guī)А?/br>
    江落彎了彎嘴角：小周，你人真好！我祝你下次還考年級第一。

    借你吉言。

    期中考周承果然又拿了第一，而江落去了省里參加美術比賽，有一門沒考，拿到了年級三百九十二名的好成績，她們學校五百二十個人，她也不算丟人，只是在她們重點班還是墊了底。

    也沒人笑她，她省級比賽拿了第一，高考是可以加分的。

    每周末江落都要去參加美術培訓，周末這一天大家都在準備回家，江落拉住在收拾書包的周承：小周，你回來帶一張照片給我。

    干什么？

    我下周美術課，我畫一張你的畫像，送你當生日禮物。

    周承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江落語氣有些難以置信：你拒絕的是省級第一你知道嗎？

    周承：？？？

    做人要戒驕戒躁知道嗎？

    江落：我保守估計以后一定會紅，你現在擁有我的畫像，還是人物像，是非常有收藏價值的，怎么年紀輕輕一點理財頭腦都沒有呢。

    周承：

    林玉從后門走正好經過：我有理財頭腦，你給我畫唄。

    江落：等你下半年生日我再送你。

    周承一針見血：你是不是沒錢送我禮物？

    江落：

    周承：呵，真摳。

    說完就走。

    留在原地的林玉和江落面面相覷，周承平時話不是很多，懟起人來倒是快準狠。

    林玉恍然：原來你送我畫像，都是因為省錢。

    江落：不姐妹，顏料畫具都很貴的！

    這次的期中考家長會，照舊是江落的爺爺參加，家長會結束住校生才能回寢室收拾東西，江落不用，她今天早上是搭公交車來的，回去也和爺爺一起搭公交車。

    爺爺一向不怎么管她的學習，吃喝拉撒都夠他cao心的了，學習這種事情都看她自己，也就沒說什么。

    林玉這次考得不錯，她mama經常聽林玉說起江落和周承，會開完了在門口還拉著他們兩個說要請他們來家里吃飯，熱心熱情得很。

    周承爸媽倒是都來了，對學習很重視的樣子，但是結束了馬上就趕回研究所里了，周承自己回的家。

    第二周返校，周承果然是沒帶自己的照片，江落早有準備，她自己拿了個手機，晚自習下課，老師回辦公室拿作業(yè)本，她對著周承偷偷拍了張照，但她剛剛才掏出手機開機，忘了調靜音模式，一按拍攝就被手機的聲音出賣了。

    江落：

    周承正在做一道數學題，解題過程有點復雜，他思路一時卡住，聽到聲音也就是斜她一眼，說了句：好好畫。

    下課的十分鐘里教室歡聲笑語不斷，四面里盡是喧鬧。

    江落彎著眼睛接話：好嘞。

    她開著手機放在課桌下，壓在大腿上，閑著無聊抽出支自動鉛筆來練手。

    周承思緒被打斷，題目也看不下去，他人坐得正了點，看向前面那個低著頭鬼鬼祟祟開小差的女孩子。

    太陽xue兩旁的青筋跳了跳：江落，我不反對你畫我，但是能不能不要開始就畫一個豬鼻子？

    江落回頭：小周，我發(fā)現你這個人真的不理解藝術，尤其是寫實作品。

    周承：我就問你今天有沒有考慮過絕筆。

    江落認慫，拿出橡皮擦：好嘛，開個玩笑嘛。順道把手機收了起來，周末回家好好畫。

    倆人身邊一圈的同學則圍著偷笑，前面紀律委員瞪了他們好幾眼。

    周承的生日正好趕上了五月里最后一周的周日，江落三請四請地和他約了一塊出來吃中飯，她書包里放著卷好的素描畫紙，為了保護畫紙還很聰明地塞進了裝保鮮膜的那個紙盒里。

    她和周承都先到了，林玉要等她爸送她所以晚了點，兩人在那看菜單，周承就讓她點菜，江落點了辣鍋的土豆雞rou煲，還有幾個偏甜的小菜，周承抿了抿唇，再點些素的吧，均衡一下。

    江落點著頭，又挑個了酸辣土豆絲。

    周承：

    他們倆口味真是有些不一樣啊。

    旁邊有一桌，看著像是兩個女大學生的一直往他們這看，然后又湊著頭竊竊私語，周承專心替她和沒來的林玉用茶沖碗碟，江落留心聽了一下。

    好像在說什么：好帥！太帥了！真美好啊我也想早戀了！

    另一個則說：得了吧，你這個年紀已經趕不上早戀了，放棄吧。

    江落：我覺得我們這個年紀只適合學習。

    周承：你又突然說點什么？

    江落彎著眼睛笑瞇瞇地道：：欸我先把禮物給你吧，驚不驚喜呀？

    周承看著她搖頭晃腦地從書包里拿出一卷保鮮膜盒，抿了抿唇，不是都知道你要送什么了還驚喜你送我保鮮膜？

    他頓了頓，說：挺驚喜的。

    不是，畫紙在里面，我怕擠出印子來。

    周承剛開始還真以為她要送保鮮膜，這樣一來，原本暗喜的心情調整不過來，詫異和復雜的情緒交織著：哦謝謝。

    江落：嘿嘿，不客氣啦～

    正聊著，菜也陸續(xù)上來了，隔壁的兩個小jiejie也專心說著愛豆的事了，林玉也到了。

    她拎著蛋糕店剛買的小蛋糕：周神，這送你的生日禮物，感謝你今天請客！生日快樂！

    周承禮貌地、心態(tài)平和地回：謝謝。

    吃完了飯三個人就返校了。

    周承生日一過，好像時間就過得飛快，江落她們上一屆高三生已經高考結束，在家等待著結果，高二生迎來期末考。

    江落平穩(wěn)發(fā)揮，還是在年級六十五名，周承發(fā)揮超常，離第二名差了好幾十分，學霸升級成了學神。

    他們那個暑假天天待學校加課復習，從上了高三開始，每周都有考試，真正放假只有十天，就這十天里還有數不完的卷子，高三生一片哀鴻遍野。

    江落還是每天都喝豆?jié){，也給周承帶豆?jié){，周承也常給她帶食堂的雞rou卷。

    說起來，高三這一年對周承來說，并沒有那么大的壓力，學習和考試這事他不覺得難，況且今年江落還是坐他前桌，她好像也不見有什么壓力，每天下課都要找他和林玉聊個五毛錢的，林玉大部分時間都要趕作業(yè)，她就經常和他在一塊兒了。

    也有人在說他們倆是不是在談戀愛，但是好像不會有人當面說，也不會像別的男女生那樣起哄開玩笑，大概是因為江落其實和所有人都是這樣相處的，只是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相對多一些而已。

    江落去參加提前招生考試，有同學在聊天，說江落跟他吐槽那個學校的食堂有多不好吃。

    她其實是一視同仁的，周承想，他并沒有收到任何她的消息。

    六月一整個月都在下雨。

    第一天江落問周承答得怎么樣，選A還是選C，林玉捂著耳朵喊：別說別說別說！

    第二天下午考完江落特別餓，想著回家要吃點好的補補，林玉已經在那哭著說我最后一題沒寫出來，我上不了大學了。

    江落只能餓著肚子先安慰她大專也挺好的，周承也十分不忍心地說了句：都會好起來的。

    把林玉給氣笑了。

    第三天考完三個人約著一起出去吃了頓牛排。

    周承爸媽打算帶他出國旅游，江落和林玉一直在表達羨慕，還在討論要讓周承帶什么特產回來。

    下午周承有事先回了家，林玉挽著江落的胳膊繼續(xù)逛街，等奶茶的時候，林玉突然問：落落，你打算什么時候和周神告白？

    江落：！?。?/br>
    林玉瞇著眼，頗有一副我早就料到的樣子：別人不知道，我清楚的很，我們關系那么好，你都只給周承帶豆?jié){不給我?guī)?，還老找他一塊吃飯，就是看不得他一個人吃飯，高二剛開始我就看出來了，她仰著頭神秘地笑著說：我說得對不對？

    江落：那我也給你帶了，你后來不是腸胃不好不喝了嘛。

    你就是偏心！就算給我?guī)В脖戎艹械牧可佟?/br>
    江落：那可能就是你的錯覺了

    少來，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就是重色輕友！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江落落啊江落落，你可真能藏，要不是我英明神武。

    這都高考完了，你還不告白??？

    江落：我本來就想問你的，你說我是寫情書好還是把他約出來好？

    林玉一下子進入好姐妹狀態(tài)，幫她出謀劃策：不然你準備好情書，再把他約出來？

    那，那是讓他當場拆還是說讓他回去看？我想過了，讓他回去看的話，我等待他回復不是很煎熬嘛，我肯定忍不住很難受的。江落皺著眉頭。

    林玉也愁了：也是哦

    117號兩杯多rou葡萄。

    江落：哦哦，來了來了！

    江落約在了兩天后，理由是讓他陪她買畫具。

    周承出門的時候特意抓了一下頭發(fā)，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有些緊張，心里慌慌的，不知道是不是江落打電話來有些支支吾吾，明顯是在編借口的語氣，這似有若無的猜想讓他出門差點兒鞋帶都忘了系。

    連他mama都笑他好像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出去約會一樣。

    江落到得早，在家她一點都坐不住，索性早出門，沒想到周承已經到了，她和他相處從來都沒尷尬過，這是第一次有些尷尬，大概情緒是會傳染的，連周承都覺得自己走著走著就同手同腳了。

    江落知道他的志愿，他要報考的是國內一等理工院校，她則是要入美院學設計。

    于是話題就在兩所學校里展開，江落這些天查了不少理工大的資料，跟周承科普，什么哪個食堂好吃呀，最好是分到新宿舍樓呀，聽說軍訓很辛苦之類的。

    周承嘴角帶著笑一直聽著，偶爾低頭看著他們并排的腳步。

    書店對面有家冰淇淋店，兩個人先去買了冰淇淋，江落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還有點不敢看他，奇了怪了，她真是從來沒體會過這種心情。

    周承陪她挑選畫具，看到她拿了本素描本，沒話找話似地說她從小到大都用這個牌子的素描本。

    大概是天熱吧，她的臉很紅

    兩人回家是不同的方向，周承的公交車顯示還有五分鐘進站，江落叫了聲他的名字。

    周承，我們大學也是一個城市，就是可惜遠了點，不然我還能來找你玩。

    沒關系，我也可以來找你。周承的聲音有些輕，又有些溫柔。

    哦，行。

    還有四分鐘，一個老太太提著個包走進站臺，問他們去龍科大廈是坐幾路車。

    30路車，奶奶。老太太耳朵有些不靈光，她說了好幾遍。

    好好，謝謝你啊。老太太聽清后坐在了旁邊等車。

    高一的時候你老是一個人吃飯，還好高二有我陪你，轉眼都要把你送上大學了。

    是啊，多虧了你。

    那你上了大學，也要把我當最好的朋友，知道嗎？不能喜新厭舊。

    周承：好。他頓了頓：那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還有兩分鐘。

    江落有些為難，她要是這么回答，那還要怎么告白？她就不該瞎聊天！

    林玉才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嗯怎么說呢，小周啊

    周承的臉有些白，他打斷了她的話，漆黑的眼瞳望著她：你其實對誰都是這樣的。對吧？

    嗯？

    我對你來說也沒怎么樣，因為和你坐的近，你才關注到我。

    那也不是，主要還是因為你帥，成績又好，做早cao也特別認真。

    周承：

    還有一分鐘。

    江落紅著臉，心跳如鼓：我其實還挺喜歡你的！

    周承：你別安慰我了，你可少說點話吧。

    江落：

    ？？？

    ？？？？？？

    3路公交車進站，周承氣得忘記上車，還是江落提醒他：你的車到了。

    當晚林玉就興沖沖地問江落成功了沒，江落躺在床上怎么都想不通，給她打語音電話。

    聽完前因后果，林玉：這倆人高考考得這么好真的沒有水分嗎？

    她也不知道怎么說，很一言難盡，哪有人告白告到最后被對方說：你少說點。

    林玉：我覺得他可能誤會了你的意思，要么我?guī)湍銌枂査?/br>
    江落：別別別，算了，我覺得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意思，就是想拒絕我給我臺階下，他可能也不想弄得很難看吧。

    林玉：是嗎？

    江落：不提了，我想睡覺了。

    林玉：好吧，拜拜。

    雖然她一直裝作若無其事，可是在當晚，少女還是躲在月光照不到的被窩里，哭著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