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997的夏天
番外·1997的夏天
1997年- 15歲的陳愛美沒考上高中,到了哥哥當學徒的華亭酒樓跑堂。 酒樓是老字號了,價格中等、口味地道,上門的顧客絡繹不絕。陳愛美長得漂亮,打扮洋氣,烏黑濃密的秀發(fā)挽高,別一把鑲著珍珠的發(fā)夾,鵝蛋臉又乖又俊,就是沒好氣說話也透著年輕女孩招人喜愛的那股勁。 街坊鄰居都很愛逗她說話。 那是個八月的午后。 中午吃飯的客人陸續(xù)走光,陳愛美得了閑,坐在門口石墩嗑瓜子。陳愛國在廚房做事,時常給小妹揣些吃食。 有時候是東南鄉(xiāng)鎮(zhèn)送來的軟糕。 有時候是一盤干果。 她嗑瓜子不用嘴,指甲一捏,捻仁進嘴。 一點也不唾沫橫飛。 林日新夾著書,從馬路對面橫跨過來。 覓食的麻雀停在低矮交錯的電線上,呼啦啦飛起兩只,撿地上掉落的米花。 男孩白襯衣緊收在的黑色西褲里,穿一雙本地產(chǎn)的白色帆布鞋,頭發(fā)很干凈,脖子也干凈,就連最愛蹭臟的領子都是雪白的。 那是陳愛美第一次林日新。 又干凈又文氣,一點也不像這條街上的人。 這是華亭酒樓嗎?林日新站上臺階,看清石墩上亭亭玉立的陳愛美嚇一跳,退下來,收了收胳膊,瞇眼盯著招牌看。 陳愛美噗嗤笑出來,捏在瓜子仁在牙齒上咬。 這么大招牌還要瞇眼睛啊,你在哪上學? 復興中學。 幾年級? 高三。 那不是馬上要考大學了。 林日新點頭。 不再說話了。 酒樓經(jīng)理出來,迎他進去。到處看了看,林日新說,考不上大學我再考慮繼承的事,叔父在哪,我父親捎了東西過來。 陳愛美放下瓜子,偏頭看。 男孩手里還拽著個網(wǎng)兜,里面有個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玻璃罐子。走親戚拿這么點東西。陳愛美同街坊說話說慣了,很有些潑辣,我們店里新鮮的大閘蟹都吃不完,哪用吃這個啊 她笑得那樣明媚。 林日新低頭,緊下拳頭,沒說什么。 經(jīng)理陪人從后門出去。 轉頭剜了她一眼。 彼時陳愛美還不曉得,林日新父親生了重病,家中本就拮據(jù)。便是這不太像樣的禮物,也是很像樣的了。 陳愛國端砧板出來切菜,讓陳愛美幫忙打下手。兄妹倆坐在高木椅上,看著外面車來車往的世界,笑著說話。 陳愛國想干成熟手,接師父的班。 陳愛美說要買大汽車,住樓房天天洗澡,還要給哥哥買一身最最時髦的西裝和皮鞋。 你天天穿汗褂,臉又不好瞧,什么時候才能娶到媳婦! 陳愛美碼好菜,像個小管家婆一樣嘮嘮叨叨。 遞過毛巾替陳愛國擦汗。 陳愛國憨憨笑起來,我穿西裝又不好看,再說,皮鞋硌腳。 兄妹二人父母走得早。 在親戚家住過一段時間,陳愛美受不得氣,鬧著要出去打工。陳愛國索性退學進了華亭酒樓學手藝,和meimei重新搬回老宅。 不說多寬裕,酒樓做事總少不掉吃的。 那時候臨江發(fā)展飛快。 塵土飛揚,到處都在拆建。人們說話一個比一個聲高,眼睛發(fā)亮,很愛新鮮玩意兒。傍晚街頭的夜市常有剛學會吉他的人賣弄,他們唱歌,唱得很響亮。 一點也不在意是否會影響別人。 那時候陳愛美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一個文弱寡言的男孩,一個看招牌都要瞇眼睛的書呆子,更沒想過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時間將會永遠停留在十五歲的夏天。 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若肯屈服,早點想通,也許也會慢慢平順。 但她就是不肯,愛得不管不顧,恨得咬牙切齒。 搞錯了報復別人,并不是傷害自己。 誤了自己。 害了哥哥。 終于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尚有余恨,綿綿不絕,但虧欠竟也不比恨少。 但在成為別人口中的那個女人前。 她也的確只是個快言快語,坐在石墩上嗑瓜子看麻雀、勤快愛笑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