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母親是個女忍,在十五歲那年嫁給了父親。嫁給族長,成為族長夫人,為族長生兒育女,從此遠(yuǎn)離戰(zhàn)場,這是多么值得人艷羨的事情啊。 可是母親,她在哭啊。 抱著她死去的孩子的尸體,哭自己早已斷絕在十五歲那年的青春。 母親是開了眼的,她的友人死在她的面前,她流著血淚開了眼。 那么小的年紀(jì),就開了眼,天賦該有多好啊,嫁給族長再合適不過了,肯定能為族長誕下更加強(qiáng)大的后代。瞧瞧,這就是所謂優(yōu)秀女性的全部價值生下更加優(yōu)秀的孩子。 我寧愿死在戰(zhàn)場上,寧愿那次死的不是琴子,而是我。 母親偶爾會這樣念叨起她那個死在戰(zhàn)場上的好友琴子。好友的死刺激得她開了眼,她原本以為憑自己的天賦,她總有一天能夠手刃仇人,親手為琴子報(bào)仇??墒撬哪赣H,在某天她訓(xùn)練晚歸的時候,專程等在門口等她,在她迷惑不解的眼神中,握住她的手,興奮地說:太好了千春!族長來我們家提親了!你就要成為族長夫人了! 三句宛若驚雷的話在她耳邊炸開,炸得她的耳膜嗡嗡地響。 什么啊,這算什么啊 你以為的幸福開端,在別人眼里卻是地獄的入口。 琴母親就要死了,她一個人躺在冷冰冰的榻榻米上,春日的陽光穿過那層薄薄的宛若母親蒼白的臉龐的窗戶紙,投入她金銀交織的瞳孔深處,揉碎、割裂,像曾經(jīng)那段斑駁而遙遠(yuǎn)的青蔥歲月。 握著母親冰冷的手,年幼的春琴跪坐在榻榻米下,什么也看不見,只能聽見她愈發(fā)清淺的呼吸聲。 母親喚了她的名字,便什么也不再說了。隨著越來越淺的呼吸聲,母親的溫度在她的手中逐漸消失,最后,從她的掌心滑落 父親。 在后院閑逛的時候,宇智波春琴遇上了她的父親宇智波田島。她雖看不見他臉,卻能想象出他表情一定又是嚴(yán)肅又板正的。他總是那副表情,她從沒見過他笑過。 宇智波田島看著已經(jīng)亭亭玉立的女兒,目光落在她和妻子有幾分相似的臉龐上,淡淡地嗯了一聲。這便是所有了,像極了每一個不會表達(dá)的父親。 宇智波春琴并不指望他能夠說出什么溫情脈脈的話來,那不像他,她也不屑一顧。 如果父親沒有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話一說完,她就轉(zhuǎn)過了身。 鬢角已白的男人張開嘴,目光隨著她的身影移動,喊了出聲:琴。 她停下了腳步,卻也沒有回頭。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琴,你已經(jīng)十八歲了。有喜歡的人了嗎? 很難想象,這個男人有一天居然會問她這樣的問題,這不像他,是被逼到絕境了嗎? 她笑了笑,聲音里聽不出喜怒:我什么都看不見,怎么會有喜歡的人呢?是有人在催我的婚事了嗎,父親?或者,已經(jīng)有人選了? 是。宇智波田島也不多瞞,是個貴族家的少爺,將來會繼承他父親的位置成為一方城主。他們家曾雇傭過我們宇智波的人教導(dǎo)過那位小少爺。聽教過他的族人說,那孩子天賦不錯,性格也不差,認(rèn)真刻苦,又積極上進(jìn)。說到這里,他仿佛覺得差不多了,正準(zhǔn)備停下,忽又瞥到女兒那張異常美麗的臉,才猶豫著補(bǔ)充了后半段:為父雖未親眼見過,不過聽說,那位繼國家的公子,龍章鳳姿,儀表堂堂,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宇智波田島說那么一大段話,還是和女兒討論她的終生大事。換做從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只是母親死了,身為父親的他不得不出面罷了。否則,若是母親還活著,他興許都不會理會這種事。 那為什么會要我呢?少女轉(zhuǎn)過身,勾起嘴角,自嘲般笑道。 宇智波田島一怔。女兒雖說眼盲,但他大抵對自己太過自信,總感覺身為他的女兒,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被人瞧不起的?,F(xiàn)在聽了她這種疑似自我貶低的話語,不免心上有些不快。 是繼國家主動求娶的。他皺起眉頭,繼國家在火之國的地位不低,也時常雇傭我們宇智波,我們兩家算是有著不淺交情。他既主動求娶,為父也便沒有第一時間拒絕,想來問問你的意見再做決斷。 也是難得。 他既誠心來問,宇智波春琴也便收斂了笑容,不再和他打馬虎眼。 父親以為我嫁人后會比在家更好嗎? 宇智波田島微愣: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 父親認(rèn)為這樣的我,能像身體健壯的母親一樣生下五個孩子嗎?她笑了笑,笑意卻不及眼底,若我生不下繼國家的繼承人該怎么辦?她的目光筆直地落在他的臉上,像明火燒起了枯葉,噼里啪啦地響:若是我,死在了產(chǎn)房里,該怎么辦? 瞳孔驟然一縮,宇智波田島啞然失語:你 父親。她垂下眸子,黯然傷神,原來,是希望我死掉嗎?是已經(jīng)受夠了無用的我了嗎?那么,就將我趕出家吧。 你寡言的男人哪里說得過字字如針的少女。他是強(qiáng)大的忍者,也是父親,面對病弱的女兒,他不能像教訓(xùn)兒子一樣狠狠地教訓(xùn),只能憋得啞口無言,臉色漲紅。 罷了罷了。他的自尊心已經(jīng)無法容忍他繼續(xù)待下去了,不想嫁,就不嫁吧! 少女氣得宇智波一族的族長大人拂袖而去。 她站在原地,嘴角無聲向上揚(yáng)起。 那之后,族里提議她嫁人的聲音便漸漸地少了,因?yàn)槊棵刻崞疬@件事,族長頭頂?shù)臍鈮壕蜁兊酶裢獾?,然后死死地盯住提議的人。這么一來二去,再也沒有人敢提了,畢竟不是誰都敢直面族長大人的死亡凝視的。 隨著一場淋漓的春雨,暮春的殘花被大雨沖刷到溝渠里,被翻起的泥土掩埋,被戰(zhàn)場上廝殺的身影踩在腳底下,落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