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我有私心
書迷正在閱讀:迷情少年時、借種(np)、嬌養(yǎng)、浪潮迭起(NPH)、你好,守財奴(1V1H)、身在宮廷,步步揪心、養(yǎng)了根觸手、江山多嬌[宮廷甜rou、高H]、初戀[1v1 H]、這個考官不對勁?。℅L)
巧之又巧,次日許蔚程在臨城拍宣傳片,就在外婆說的國家大劇院。徐意叢在他的休息室里等他,趴在桌上看,有人推門進來,她還以為是許蔚程,頭也不回地問:“你拍完了沒有???我餓死了?!?/br>安靜了幾秒,進來的人輕聲細語地回答她:“他應該還沒有拍完呢。你就是徐小姐吧?”徐意叢慢慢回過頭去,看清來人,下一秒就狗腿地跳起來給對方端茶倒水鞠躬——這位女士已經(jīng)到了知天命的年紀,當了二十多年的單親mama,狠狠辛苦狼狽過幾年,但仍然從頭到腳寫著“氣質(zhì)美女”,正是許蔚程的粉絲們叫慣了“婆婆”的那一位。徐意叢也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喊過五百次“婆婆”,到了線下見面的時候,頓時覺得羞恥,“伯、伯母好!”她伯母溫柔地拉過另一張椅子,“徐小姐你坐下呀,別站著。我又不是許蔚程,你也不是粉絲,緊張什么呀?”徐意叢想說“可我就是粉絲”,想了想還是咽下去了。許蔚程的mama從包里拿出保溫飯盒,有些為難,“你們約了吃飯呀?糟糕了,我不知道你們有約,還以為他又吃不上飯了,所以送了咖喱雞塊來,那我拿回去好了,你們約會要緊?!?/br>“婆婆”又美又嗲,徐意叢讓一盒咖喱雞塊白跑了一趟,很有唐突美人之感。一個小時后,許蔚程拍攝結(jié)束,換了衣服,帶她出門上了保姆車,她仍然在座位上做沉思狀。許蔚程把她的手扒開,“干嘛呢?”徐意叢小聲說:“你今天是臨時行程。你先跟我約好吃晚飯的,然后才臨時來拍宣傳片?!?/br>許蔚程說:“是?!?/br>她接著說:“你mama知道你在這里拍宣傳片,也就知道你有約。她是來見我的?!?/br>許蔚程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幾秒,長睫毛絨絨地拂動了一下,贊嘆道:“真聰明啊,不愧是讀過書的?!?/br>他在這種時候嘴這么甜干什么?徐意叢有點郁悶地看著他,許蔚程接著說:“她想見你,特別想。我上次認真談戀愛還是中學早戀的時候呢,solo這么多年,她差點都以為我是gay了。她對你特別好奇,特別特別。”徐意叢沒說話,許蔚程試探地問:“生氣了?”徐意叢不想說謊,生氣是有一點的,被人擺布的感覺并不好。許蔚程一臉抱歉,坐回座位,在外套口袋里東摸西摸,偏偏他今天這件衣服口袋奇多,他掏了足足五分鐘,終于翻出兩張紙,默默遞過來。徐意叢接過來一看,立刻就原諒他了——雷昀新電影的首映式,電影口碑爆棚,首映式也是各路大腕到得齊齊整整的那種。兩張邀請函被他揉得皺巴巴的,大概他本來不想去,現(xiàn)在拿出來獻寶了。兩個人并排坐在車上,都不說話。許蔚程給她發(fā)信息,“還生氣嗎?”徐意叢回:“不生氣了不生氣了!”許蔚程說:“那咱們?nèi)ピ囈路??!?/br>許蔚程要走紅毯,徐意叢雖然要裝路人甲,但也不好太掉鏈子,所以許蔚程在造型師那里換西裝做造型,她就也挑一件小禮服換上,許蔚程換了車子走紅毯,徐意叢就先跟著經(jīng)紀人溜進放映廳,在座位上等他,順便把四周的明星大腕都看了個飽,最后是許蔚程和雷昀左擁右蹙地在一片閃光燈中走進來。許蔚程在把他的事業(yè)版圖一步步往前推,最近有的是麻煩事,在那里跟各色人等寒暄,最后索性出去聊了,等到電影開場半個多小時,他才在徐意叢旁邊落座,一身尼古丁的氣味,不知道抽了多少煙。她手里的可樂杯子被拿走,手被另一只溫熱的手握住,他傾身過來,小聲問她:“真有那么好看嗎?”她誠實地說:“演的什么沒看懂,但是他們吃得好香啊。”許蔚程輕輕笑了一聲,“你餓成這樣啊?跟我走?!?/br>兩個人貓著腰溜出放映廳,到后面的小巷子里去吃云吞,云吞鮮,雞湯滾,吃得徐意叢的臉頰耳朵都發(fā)紅發(fā)燙,許蔚程的滿臉不快也一掃而空,最后兩個人繞著小巷子走了好幾圈,才依依不舍地回會場去。金碧輝煌的旋轉(zhuǎn)樓梯旁是整面的鏡子,徐意叢提著裙子上臺階,許蔚程突然在前面停下了,轉(zhuǎn)身站定,說:“其實不是我媽想見你。”徐意叢抬起頭,“什么?”隔著四五級樓梯,許蔚程說:“是我想讓她見你。我知道你覺得沒必要,你覺得我們就是好玩,但我有私心。”徐意叢松開裙擺,有點不知道應該把手放在哪里,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涼霧濃重的夜晚,她喜歡了很多年的陌生人說他喜歡她。她腦袋里嗡嗡的,“什么私心啊?”許蔚程臉上有點悻悻的,那種生性樂觀的將軍打了敗仗才會有的悻悻。但他渾不在意地摸了一下鼻子,想要掩飾那點灰頭土臉,很快地說:“私心就是、就是我對你認真啊?!?/br>83你為什么不回家許蔚程渾不在意地摸了一下鼻子,想要掩飾那點灰頭土臉,很快地說:“私心就是、就是我對你認真啊?!?/br>徐意叢后知后覺地把他剛才的話灌進腦子里——“你覺得我們就是好玩”。她當然只是覺得好玩,不然呢?他可是許蔚程。徐意叢只圖眼皮底下的快樂,沒有太大的野心,她連想都沒有想過。她呆頭呆腦地問:“你為什么對我認真???”問得許蔚程一臉懊惱,他從四五級樓梯上走下來,撥了一下她的肩膀,讓她靠住欄桿轉(zhuǎn)身看墻壁上的鏡子。光亮的鏡像里是兩個年輕的倒影,許蔚程靠在欄桿上,略帶欽許地看著鏡子里的徐意叢。徐意叢看見自己身上檸檬黃的禮服裙角垂在腳踝邊,在腰際被黑絲帶束成細細一把,胸口有隱隱的柔軟溝壑,鎖骨上沒有首飾,小鎖骨窩里盛著水晶燈的晶瑩光芒,白皙的面龐皎潔發(fā)亮。今天我還挺好看的,就是領口有點低,徐意叢想。許蔚程彎了彎腰,輕聲說:“你想得我還挺禁欲的,可我又不是和尚。咱倆這么登對,我為什么不認真?”徐意叢跟鏡子里的許蔚程面面相覷了半天,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最后竟然很社會地說:“謝、謝謝啊。”許蔚程的低笑點又被她勾起來了,直到送她回家的時候還在笑。車子停在那個十字路口,徐意叢面紅耳赤地跳下車,扶著車門,“你能別笑了嗎?”許蔚程笑著說:“可以可以,只要你好好考慮,什么都可以。”徐意叢說:“你是不是人?。课疫€在讀書呢,你這不是影響我當科學家嗎?”許蔚程“切”了一聲,“還科學家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掛過科。走你的吧?!?/br>徐意叢步履沉重地走回家,發(fā)現(xiàn)外婆已經(jīng)睡下了,這才松了口氣——今天她出門的時候,老太太還在攛掇她請大明星來家里吃個飯。徐意叢是半夜被驚醒的,其實她睡得很沉,在夢中隱隱約約聽到細微的響動,像是小石頭落地,或者是野貓玩鬧,拿被子蒙住頭就聽不到了。她昏昏沉沉地繼續(xù)睡了一會,突然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可能只是她多想,但她還是鬼使神差地溜出去,輕輕推開外婆臥室的門,向里面看去,外婆窩在長沙發(fā)上,安然地閉著眼睛。外婆睡在沙發(fā)上干什么?徐意叢直覺不對勁,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外婆?怎么不去床上睡?”外婆沒應聲,小夜燈感應到她靠近,自動亮了起來。徐意叢發(fā)現(xiàn)外婆連被子都沒有蓋,手垂在沙發(fā)邊,木地板上一只玻璃杯摔得粉碎。她心里一沉,探手去掐外婆的脈搏,下一秒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回房間去拿手機給醫(yī)生打電話,一邊喊陳阿姨叫司機備車。她的嗓音都變了,陳阿姨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兩個人火急火燎地把昏迷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太太送到醫(yī)院,徐意叢昏了頭,還要往搶救室里送,被護士擋在外面。徐廷和舅媽有外事活動,但徐桓司就在本市,很快就趕過來了,遠遠看見徐意叢坐在走廊長椅上,垂著頭,瘦薄的肩膀像畏寒的鳥翼一樣收著。陳阿姨在一旁小聲地安慰:“老太太不會有事的,別怕,這不是你哥哥也來了?”徐意叢抬起頭,眼圈通紅地看著他:“你去哪了?”值班醫(yī)生陪在他旁邊,在利索地解釋病情和搶救情況,他皺著眉頭聽,一邊利索地脫下外套來披在她身上,被她一把扯下來丟開,聲線發(fā)抖,“你為什么不回家?”她就只有陪外婆這一個小小的任務,但她沒出息沒本事還缺心眼,這點事都搞砸了,現(xiàn)在外婆在一墻之隔的地方搶救,不遠處的另一棟住院大樓里是毫不知情的外公,而那兩個人幾乎是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徐意叢頗不講道理地默默鉆著牛角尖:如果徐桓司在家,外婆肯定不會出事,即便出了事,也不會拖到半夜才發(fā)現(xiàn)。徐桓司把衣服重新披在她肩上,半蹲下去,攏緊衣領,微仰著頭看著她蒼白的臉和微濕的眼睛,輕聲說:“你做得很好?!?/br>她沒有接醫(yī)生遞來的紙巾,只把頭埋進自己的衣袖里,可是一滴眼淚猝不及防地先一步滾出來,順著下巴輕輕地滴落在他的衣角上。外婆是輕微的腦中風,當天病發(fā)突然,十分兇險,次日醒來的時候,半條手臂還是麻痹的,吐字也有些含糊,但好在癥狀輕微,發(fā)現(xiàn)及時,只要積極治療,還是可以恢復的,病房外的一圈人都松了口氣。徐桓司在和專家組商議治療方案,間隙時走出來,問她:“吃東西了沒有?沒有的話叫李秘書給你訂餐。”徐意叢熬了一晚上,的確餓了。她本來正在電話里跟徐桓易拌嘴,聞言直起腰,“不用,二哥說要帶我去吃飯。”徐桓易正在來醫(yī)院的路上,徐桓司放了心,點點頭,抄著口袋走回去,關上會議室門。電話那邊的徐桓易說:“誰說要帶你了?我沒說啊。”徐意叢說:“不帶就不帶!”徐桓易笑著說:“小姑奶奶,你小聲點,生怕徐桓司聽不見是嗎?下樓,在醫(yī)院門口等我?!?/br>她上了車就知道徐桓易為什么不想帶她了,因為杜集也在。她坐在桌子這邊狼吞虎咽地吃飯,徐桓易翹著二郎腿在桌子對面跟杜集說sao話,徐意叢本來以為杜集會嫌棄他,但偷偷聽了幾耳朵,發(fā)現(xiàn)古人誠不我欺,近墨者黑,近徐桓易土,杜集竟然在跟他互飆土味情話。————大過節(jié)的,祝大家今晚買得開心搶得順利么么啪84那就來啊徐意叢感覺自己腦門上頂著“多余”的燈牌,立刻把耳朵關上,火速吃完,火速回醫(yī)院,逃離恩愛秀場。她動作飛快,徐桓易和杜集都心知肚明,杜集一路憋笑,徐桓易拽住她的圍巾,“你別跑啊,跑什么?雖然你來得、怎么說呢?雖然你來得過于主動,但是我們沒嫌你多余吧?”徐意叢求爺爺告奶奶地求他放開自己,“我嫌你們晃眼,真的晃眼,我都快瞎了。饒了我吧哥哥嫂嫂,是meimei今天沒眼色,以后再也不敢了。”徐意叢掙開就跑,先去看外公,遠遠看見病房門開著,探頭進去看,竟然是外婆坐在床邊。兩個老人許久沒見,也不嫌棄彼此都形容枯槁,交握雙手,已經(jīng)輕輕絮絮地聊了小半個鐘頭,見她進來,還疑惑地問她:“你來干什么?”徐意叢今天走到哪里都被喂一嘴狗糧,只能沒好氣地說:“我來當電燈泡。今天就聊到這里吧?外婆你還要回去輸液呢,外公也該吃藥了?!?/br>外婆依依不舍的,但還是站起來披上外套,拿起她還用不慣的拐杖。外公躺在床上,沙啞地問:“叢叢有男朋友了?還是明星?”外婆果然是來跟外公交換八卦的。徐意叢說:“啊……?有、有的,有這么一回事?!?/br>外公喉嚨里發(fā)出輕輕長長的一聲“哦”,笑著說:“哪個臭小子運氣這么好?叫他來——”外婆輕輕推了他肩膀一下,“別催她?!?/br>外公只好不接著說了,只是有些不甘心,語氣里帶著點隱約的遺憾,“等你結(jié)婚的時候,外公一定要揍他一頓?!?/br>徐意叢聽得很難過,因為外公好像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天。外婆扶著她的手回隔壁的病房,對她說:“你外公傻掉了,講話顛三倒四,現(xiàn)在哪有人是一談戀愛就結(jié)婚的?!?/br>徐意叢說:“可是其實您也不放心?!?/br>外婆在病床邊坐下,嘆了口氣,笑著看著她,“當然不放心啊。尤其,你也知道家里的情況,大的就不用說了,只說小的,你二哥有電影公司,你小舅媽做電影研究,你小舅舅更不用說了,在他們那個圈子里舉足輕重,他偏偏又是明星。這怎么能放心呢?”徐意叢不是沒想過這些,只是垂眼聽著。外婆接著說:“可是,其實不管把你交給誰,都會一樣不放心,怕他欺負你,怕他不留心,所以,總是想看看你選了個什么樣的男孩子。我自己催你叫他去家里吃頓飯,但是剛才你外公一說要見他,我也覺得那樣不對了——催你有什么好處?沒得平白惹你們吵架,那就不好了。叢叢是我相信的孩子,你想讓我們見的時候,自然會叫他來的?!?/br>外婆的語調(diào)很溫柔,但是徐意叢聽得出里面的悵然,外婆也怕自己像外公一樣等不到。她啞然張了張口,外婆在她膝蓋上按了一下,示意她別再說下去,一邊笑著朝門外說:“你們都來了?真不好意思,又耽誤你們的正事?!?/br>來的是徐桓易和杜集,還有徐黎和小舅媽,熱熱鬧鬧地填滿了病房。徐意叢去衛(wèi)生間洗了臉,出來時看到徐桓司在走廊中間站著,他微低著頭聽李秘書低聲匯報,手里拿著咖啡,一口氣喝掉了半杯,末了點了點頭,“不去了,沒什么要緊的?!?/br>外公的病情在飛速地惡化,只不過隔了幾天,已經(jīng)又瘦下去一大圈,面色透著灰敗,國外的專家晚上到,又要緊鑼密鼓地重新敲定治療方案,可是大家心知肚明,老頭子的確快要不行了——徐廷的活動推不掉,眼下家里的事都是徐桓司在管,他原本做什么都不會看起來多辛苦,但眼下他把公事都挪到醫(yī)院里來辦,連應酬都顧不上了。她走出去推開安全通道的門,在黑洞洞的樓梯間坐了一會,拿出手機發(fā)信息給許蔚程,問他:“你在哪里???”他很快地打電話過來,告訴她他在拍外景,大概要到十一點才能拍完,又問她:“怎么了?”徐意叢說:“我想見你?!?/br>他輕聲笑了一下,在陰暗的樓梯間里,他短促的氣聲像貓的胡子柔暖地拂過手心,“那就來啊?!?/br>徐意叢下樓打車,一路開到外景片場,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車子停在竹林外,她下車步行,最后索性一路小跑,直到看到了圍繞攝影機的重重人影才停下腳步。許蔚程今天拍廣告片,一身單薄的黑衣,束著武俠片里的高馬尾吊威亞,在空中威風凜凜地掃視一圈,立刻找到了徐意叢。徐意叢靠著他的保姆車等了幾分鐘,等到他急匆匆地過來,剛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她迅速抬起頭,不假思索地說:“我外公病得很嚴重。你來見他一面,好不好?”許蔚程被她突如其來的提議嚇了一跳,有幾秒鐘,他臉上的表情堪稱嚴肅,徐意叢也嚴肅地看著他。她沒有開玩笑,這也不是網(wǎng)上那些租個男友回家過年的段子,許蔚程都讓她見過他的mama了,她不會作踐他的真心。這樣的確太快,可是他們合拍又合襯,何況在一起的時候總有小火慢燉的開心,有什么不可以?85我叫他來的她沒有開玩笑,這也不是網(wǎng)上那些租個男友回家過年的段子,許蔚程都讓她見過他的mama了,她不會作踐他的真心。這樣的確太快,可是他們合拍又合襯,何況在一起的時候總有小火慢燉的開心,有什么不可以?過了足足一分鐘的時間,她以為他又要開玩笑了,“求婚這種事該讓我來做”,或者“你這么主動我很沒面子”之類的。但許蔚程始終很嚴肅,他只是點了一下頭,鄭重地說:“好?!?/br>導演助理在喊許蔚程了,但他恍若未聞,低頭注視著她,眼瞳里的光色又碎又亮,在篤定中有隱隱的喜悅。徐意叢向前一步,抱了他一下,“你快、快去吧,我回醫(yī)院了,再見?!?/br>出租車司機還等在竹林外,徐意叢氣喘吁吁地跑回去,“回醫(yī)院。”天已經(jīng)黑透了,徐意叢最后走進醫(yī)院明亮的電梯里,才看到自己通紅的臉頰和耳朵,還好手是冰的,她拿手捂了捂臉,總算降了溫。電梯抵達樓層,“叮”的一聲,電梯門滑開,她抬起頭,看到徐桓司和李秘書站在外面。李秘書是人精,察言觀色,先一步打招呼:“小姐回來了?徐總這邊事情推不掉,去走個過場就回來,老太太正找您呢,您快去吧?!?/br>徐意叢答應了一聲,擦過他身邊走出電梯。徐桓司沒說什么,但她突然轉(zhuǎn)身回來,對他說:“你周六有事嗎?許蔚程周六過來,你不要來醫(yī)院了。”李秘書臉上的表情就像見了鬼似的,立刻轉(zhuǎn)頭去看徐桓司。徐桓司低頭沉吟了一秒,完全放錯了重點,抬眉問她:“你叫他來的?”徐意叢點點頭,“我叫他來的。所以你不要來。”徐桓司沒接話茬,似乎還在消化“我叫他來的”五個字。徐意叢說:“他的工作室還沒建起來就漏了風聲,公司有意攔路,團隊和廣告商都出了問題,這些他都沒有說,但我很不喜歡有人拿這樣的手段對付他。替他漏風聲的是不是你?”李秘書猶豫了一下,徐桓司卻挑起唇角,似乎很欣賞她的聰明,干脆利落地承認了:“是我?!?/br>徐意叢也欣賞他敢做敢認的磊落。她接著說:“徐桓司,你不喜歡他,那是你的事情,但他是我自己選的,你明白嗎?我想跟這個人認真過日子,你怎么想,并不重要。我希望你不要再對付他,也希望你周六不要來醫(yī)院?!?/br>她說話的時候,電梯忙碌地下了樓又重新爬上來,“?!钡卮蜷_金屬門。徐桓司在邁進電梯門前答應了她:“好。我不對付他?!?/br>外婆剛剛輸完液,還沒有睡著,徐意叢走進病房,趴在床邊告訴外婆:“您不是想看大明星嗎?他這周六就來?!?/br>外婆困倦地笑起來,陷入睡眠之前,捏捏她的臉,“你外公一定會很高興?!?/br>她等到外婆睡著,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徐黎在走廊那邊探出頭,“徐桓易,先別忙著回家,專家到了,你去把日文翻譯叫過來再走?!?/br>徐意叢常給老師做會議記錄,對這種場面不陌生,本能地往那邊走,畢竟專業(yè)沾邊,她打算去幫點小忙。但沒想到徐黎也嫌她添亂,在她頭上胡亂揉一把,把她推出去,“你都熬成小熊貓了。這里有我就行,閑雜人等都回家去睡覺。徐桓易,帶叢叢先回家。”徐桓易一手把翻譯領過來,另一手把徐意叢領走,“放心吧,顧問費貴著呢,一分價錢一分貨,都是正經(jīng)專家,少你一個也不差?!?/br>小舅媽和杜集在樓下等著,他生怕會發(fā)生什么婆媳羅曼史,十分著急,拉著徐意叢就走,同時兩個本院醫(yī)生正要進會議室,手里拿著材料和筆,正低聲討論病情,徐意叢大概是困迷糊了,眼看著醫(yī)生走過來,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往后讓了一下,但是肩膀一下子撞到了醫(yī)生身上,醫(yī)生懷里的材料掉了一地。徐意叢在原地沉默了半秒,迅速道歉,彎腰去撿。醫(yī)生不知怎么,也十分慌亂,蹲下來收撿材料,“沒事的,我來!我來就好!”徐黎迅速把她拉起來,徐意叢只來得及撿了醫(yī)生的筆在手里,歪頭小聲說:“小舅舅,他怎么這么緊張?是不是在病歷紙上寫日記了?”材料一共也沒幾張紙,掉下去的時候也是背面朝上,但醫(yī)生仍然出了一身冷汗。但徐意叢的確什么都沒看見,她神色自若地把那支圓珠筆還給他,“您的筆?!?/br>徐黎松了口氣,“行了,回去吧,吃點東西再睡覺?!?/br>徐意叢很乖,跟他揮揮手,“再見?!?/br>整層樓都被包下來了,走廊上始終空蕩蕩的,徐意叢第一次覺得這里空到連腳步都有回聲。剛才那支筆的樣子不斷在腦海里翻轉(zhuǎn),白色磨砂塑料桿,大概是機構(gòu)定制的文具,上面用藍色的等線字體寫著“寧和制藥”。四個字入眼的一瞬間,有許多之前不曾留意的細節(jié)從回憶里跳出來,譬如大二時她有一次幫導師寄出一疊信件,其中一封的收件人是寧和制藥某部門的辦公樓,再譬如某次社團聚會,師兄正在說行業(yè)里的八卦,寧和開了新的業(yè)務線,是醫(yī)學檢驗機構(gòu),注冊的名字叫做寧華。————今天也是狗血家庭倫理劇PS.最近pc的梯子爬不上去,搞到手機上更新,然后就總是忘記取標題,抱歉抱歉!86出格有話先說!今天有兩章,后面那章是5000的加更,不要漏看!————她是真的蠢得昏了頭,怎么會想不到寧華也可能像這所醫(yī)院、那所學校一樣,和徐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她去送樣本的時候還小心翼翼地編了鑒定用途,但如果有人有心想知道,通過千絲萬縷的關系,拿一份假報告給她,難道不是易如反掌?徐意叢到家就關上門,但并沒有睡覺,她窩在被子里,給李明陽打電話。李明陽那邊亂糟糟的,接起來就說:“約飯?不巧,尊貴的本人正在濱城度假,你跪安吧?!?/br>徐意叢輕聲說:“那很巧啊?!?/br>她出奇的冷靜,剛才在會議室門前電光火石的幾秒間,竟然還顧得上意識到徐黎很怕她看到醫(yī)生的材料,還顧得上裝傻充愣糊弄徐黎?,F(xiàn)在冷靜更甚,她要了李明陽在濱城的地址,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躡手躡腳出門去把裝了兩束頭發(fā)的信封寄走,又叮囑了李明陽一遍:“填表的時候別用我的名字。”李明陽覺得十分刺激,像特工片似的。她把徐意叢寄過去的樣本送去濱城的親緣鑒定機構(gòu),然后每天查好幾遍郵箱,告訴徐意叢:“今天也沒有!這什么狗屁加急服務!”徐意叢鎮(zhèn)定得毫無情緒波動,在醫(yī)院陪了外婆好幾天——現(xiàn)在徐桓司沒有理由讓她離醫(yī)院遠一點了,不過她很有眼色地沒有多去過問外公的事,何況外公的訪客不斷,雖然外公已經(jīng)說不出幾句話,那些人說是來訪,其實更像道別。鑒定報告發(fā)來的時候,徐意叢正和杜集提著奶茶和水果走在回醫(yī)院的路上,邊走邊看郵件,看得格外專注,過馬路的時候都不抬頭,搞得杜集心驚膽戰(zhàn),“你一會再看!先看路!”徐意叢按滅了手機,跟她走過人行橫道。醫(yī)院大門前的梧桐樹下有一對陌生的小情侶正在道別,男生格外高,低頭親吻女孩的時候,要微微彎腰低頭,因而顯得格外溫柔。徐意叢突然站住腳,把手里的奶茶袋子一股腦地塞給杜集。杜集一頭霧水地接住,“怎么了?”徐意叢的臉色有一點蒼白,像在生氣。她磕巴了一下,“我回、回一趟家?!?/br>杜集說:“很急嗎?一會跟我們一起——”徐意叢已經(jīng)伸手攔住出租車,拉開車門,頭也不回,“很急,我先回去?!?/br>今天家里沒有人,徐意叢直奔外公的房間。她還記得那個抽屜,常年上著鎖,里面有印章盒子,還有徐晏童年時的照片,照片上是徐晏和一個穿貓跟鞋的日本女人,一望即知是一對母女。那時她還以為這個抽屜是用來放那些沒來得及整理又怕丟的印章雜物的,現(xiàn)在想想,那個抽屜只屬于徐晏和那個女人,起碼對外公而言是如此。“外公”兩個字輕飄飄地落到腦海里,幾乎轟然作響。她想起徐晏總是要回家過圣誕的執(zhí)拗,也想起自己第一次得知徐晏是養(yǎng)女時,滿腦子充滿不解,疑惑地問:“可是外婆不是你的mama呀。為什么一定要回家?”因為外公是徐晏的親生父親。徐意叢不知道那個收養(yǎng)下屬女兒的故事里真假各有幾分,但事實如此:外公騙了外婆一輩子,也騙了她一輩子。徐意叢記得外公把鑰匙放在書柜上的小格子里,踮腳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鑰匙,反倒是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手忙腳亂地拿手機,袖子碰到了一只小石頭盒子,險些把盒子推到地上。她認識這只盒子,里面裝過兩塊石頭,一塊刻著歪歪扭扭的“司”,另一塊沒有來得及落筆,就被她扔掉了。電話是徐桓司打來的,徐意叢把手機關機,推回那只盒子,灰塵涌進鼻腔,刺得眼眶發(fā)酸。剛才醫(yī)院門前的情景再次砸進腦海,以及那個情景在一瞬間勾起的憤怒——學校的圖書館外面也有一棵老梧桐樹,有一次樹下也有一對情侶接吻,那時李明陽很久沒見徐桓司去接她了,所以觸景生情地問她:“你哥哥有多高?”她說:“他一米九。”徐意叢也是高個子,修長白皙,眉目皎潔含情。李明陽說:“血緣真神奇?!?/br>徐意叢剛才不知道那股憤怒從何而來,現(xiàn)在陡然清楚了:他就因為這個不要她了。就因為“血緣”。從八歲搬進徐家開始,徐意叢一面被寵得不知人間疾苦,一面心虛地知道自己該更懂事才配得上這份寵愛,除了去過一次網(wǎng)吧、有一年圣誕沒有回家,她一件出格的事都沒做過,但燎原的憤怒在這個寂靜的瞬間猛地卷起火舌,燒燙了五臟六腑,她握著那只石頭盒子快步走回抽屜旁邊,沖著黃銅鎖狠狠砸下去,接連幾下沒有砸開,石頭盒子碎得四分五裂,她又找來各種工具,刻刀、硯臺、錘子,最后黃銅小鎖終于松松垮垮地脫開了,她大力把抽屜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