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調(diào)輕松又柔和，徐意叢聽得目瞪口呆。許蔚程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說：“所以你失戀多久了？我能趁虛而入了嗎？”

她失戀一年多了。眼前這位是和她想象中的許蔚程判若兩人的許蔚程本人，彼此之間根本就不熟悉，只有一盒關(guān)東煮和一碗炸

醬面的交情。

可是她好像又被美色迷惑了，鬼使神差地說：“……我能慢慢來嗎？”

徐意叢好像天生就沒有正常戀愛的運氣。和徐桓司談戀愛的時候要小心不被家人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和許蔚程在一起，雖然還什么都沒

有做，已經(jīng)更是有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感覺。比如許蔚程約她晚上一起吃飯，她下了課，許蔚程卻還沒有下戲，坐在監(jiān)視器

前，回頭看她冷得指尖通紅，輕輕推了她的胳膊一下：“去車上等我，十分鐘，馬上就收工?！?/br>
雖然片場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也難免有人多心留意，她看多了娛樂圈同人文，內(nèi)心很謹(jǐn)慎，回頭看一眼他的保姆車，還是算

了。

反倒是經(jīng)紀(jì)人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你就是他女朋友吧？這大冷的天，來，上車等?！?/br>
她跟在經(jīng)紀(jì)人后面上車，心里犯嘀咕，經(jīng)紀(jì)人不是應(yīng)該阻止明星談戀愛嗎？不是應(yīng)該全方位控制藝人的生活嗎？這怎么跟娛樂

圈文里寫的不一樣呢？

她的疑惑都寫在臉上，經(jīng)紀(jì)人跟許蔚程一樣舌燦蓮花，在她臉上瞟一眼，然后三言兩語就把她的心理活動套出來了，當(dāng)即把她

當(dāng)傻子，大肆嘲笑：“我能管得了他嗎？你以為這個團隊里誰才是老板？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主意大著呢，早就不想管那

些規(guī)矩了，不然你以為他費勁巴拉轉(zhuǎn)行幕后干什么？”

徐意叢一臉難以置信，作為粉絲，感覺像被拋棄了的小蝌蚪，氣憤中還有一絲驚慌。

經(jīng)紀(jì)人彎腰倒了杯水，拍拍她的肩膀，像閨蜜之間說體己話似的勸她：“而且他這個人演戲太入戲，太辛苦了，你就隨便他

吧?！?/br>
徐意叢當(dāng)然隨便他，他的偶像形象早就崩塌了。她把大神總結(jié)的許蔚程星途翻出來再看了一遍，恍然大悟——原來他最近幾

年卯著勁發(fā)掘新導(dǎo)演新編劇，是準(zhǔn)備讓自己的臉退休，難怪他完全有恃無恐，昨天晚上十點多，他還在琢磨拉她去吃烤rou。

可是在綜藝節(jié)目里他可不是這么說的，他在節(jié)目里的人設(shè)是天道酬勤的健康養(yǎng)生先鋒。徐意叢說：“你不用控制體重了嗎？”

許蔚程唉聲嘆氣地說：“我得增肥啊，不然遲早要被你的狗踩死?！?/br>
大圣是個溫順的狗meimei，樓下的小孩怕狗，被小熊似的大圣嚇到過幾次，后來大圣遠(yuǎn)遠(yuǎn)看到那個小孩，就會扯著徐意叢一起站

住腳步，一人一狗發(fā)一會呆，等到小孩走了再回家去。不知道為什么，這條乖得遠(yuǎn)近聞名的哈士奇唯獨對許蔚程看不順眼，認(rèn)

識一個多月了，看到許蔚程，還是會露出尖牙，兇巴巴地咆哮幾聲，恨不得撲上去跟他決一死戰(zhàn)。

徐意叢說：“是因為你不討狗喜歡嗎？可是劇組的狗對你挺友好的，為什么大圣就是不喜歡你呢？”

許蔚程聳聳肩，“可能因為我不懷好意吧?！?/br>
話雖如此，他幾天后去日本出席品牌活動的時候，還是抽空去挑了一大箱狗零食，回到倫敦，看看正是午飯時間，他抱著紙箱

子送上門，一邊敲門一邊說：“徐意叢，先把你的狗攔??！”

來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金發(fā)姑娘，攔住惡狠狠咆哮的大圣，朝他伸出手來，見他沒反應(yīng)，她一臉疑惑，用英文問他：“我們點

的披薩呢？”

幾個同學(xué)來徐意叢家里一起整理報告材料，剛點了披薩外賣。徐意叢拿著現(xiàn)金蹓跶出來，才看到許蔚程站在門外，用他的招牌

微笑注視著金發(fā)同學(xué)，直把小姑娘看得耳朵緋紅，才認(rèn)真地說：“我不是送披薩的。我是徐意叢的男朋友。”

還是第一次有人當(dāng)眾自稱是她的男朋友。

許蔚程走進門來，看清里面的情景：兩張桌上都擺滿了材料，加上徐意叢，一共有六個人，其中有兩個男生，一個褐色頭發(fā)的

男生靠在沙發(fā)里，草草看了他一眼，就低頭看文件了，另一個黑卷發(fā)高鼻梁的白人男孩兒坐在徐意叢旁邊，卻是對他很感興趣

的樣子，警覺地打量。

許蔚程和她的同學(xué)們一一打招呼，等到披薩送來，又泡了一壺檸檬水，放在他們堆滿材料的桌上，先給徐意叢倒?jié)M了一杯，用

溫?zé)岬氖中呐牧艘幌滤暮竽X勺，“又熬夜了？多喝點水。”

他轉(zhuǎn)身去拆箱子討好大圣了。徐意叢繼續(xù)畫了幾個重點出來，緩慢地打了個激靈。

這樣親密的肢體接觸好像還是第一次。許蔚程一直沒有碰過她一根指頭。

許蔚程和大圣依然磨合得不大好，最后還是劃江而治了，大圣窩在徐意叢腳下，許蔚程翻出一摞劇本，坐進沙發(fā)里翻看。坐在

徐意叢身邊的意大利男生問：“你男朋友住這里嗎？”

當(dāng)然不住，他在酒店和片場中間輾轉(zhuǎn)，她這里是個中轉(zhuǎn)站，他只是常來坐一坐，讀讀書，看看劇本，然后再去下一個行程。

徐意叢搖搖頭，“他還有事，從這里出發(fā)比較方便?！?/br>
他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對面的金發(fā)女同學(xué)撥了撥頭發(fā)，“就是說你們的關(guān)系還沒有那么深？我可以把我的號碼給他

嗎？”

徐意叢早就發(fā)現(xiàn)她在偷瞄許蔚程了，在桌子下輕輕踹她一腳，“不行！”

天慢慢黑下來了，但許蔚程一直都沒走。

————

今天也是限免的一天，犯罪嫌疑人許某正在策劃留宿

你的meimei突然第二春了，@徐桓司你怎么看

70我能睡沙發(fā)嗎

天慢慢黑下來了，但許蔚程一直都沒走。

時鐘指向了十一點，報告終于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同學(xué)們一一離開，黑頭發(fā)的意大利男生最后一個走，臨走前戀戀不舍地抱著大

圣揉搓了好一會，最后才出門。

許蔚程終于放下劇本，問她：“餓了嗎？吃什么？”

徐意叢腰酸背痛的，一邊整理一邊說：“你今天怎么沒走？沒有事要忙嗎？”

他說：“有啊，推掉了?！?/br>
許蔚程是個工作狂，頭一次聽說他推行程。徐意叢回過頭去，“推掉了？”

許蔚程理直氣壯地在沙發(fā)里翹著二郎腿，“徐同學(xué)，不是我說，你旁邊那個男的，咱們且不說他是個意大利人吧，但他噴了至

少半瓶香水在身上，這是做作業(yè)還是逛夜店呢？這絕對是心懷不軌，我得看著他?！?/br>
徐意叢坐在那里，回頭看著他，真實地被他的醋勁震撼了。不得不說，親自演過天雷狗血劇的人就是不一樣，雷得像偶像劇男

主角似的，她真的有爽到。

許蔚程滿足了她的偶像劇情結(jié)和自己的戲癮，然后站起來，換上鞋，“太晚了，隨便吃點吧，我去買。你吃什么？”

徐意叢說：“隨便?！?/br>
徐意叢比他想象得固執(zhí)戀舊得多，喜歡吃的東西只有那么幾樣，要猜她的心思很簡單。他下樓抽了一支煙，在中餐館打包了她

常吃的幾個菜回去，放在桌上，叫窩在單人小沙發(fā)里打盹的徐意叢起來，“徐同學(xué)，起來吃飯?！?/br>
她每天在為作業(yè)和課題頭疼，他就喜歡叫她“徐同學(xué)”，好像他們是同齡人。徐同學(xué)已經(jīng)熬夜好幾天了，這一下睡過去就不想

睜眼，閉著眼睛找耳塞，“不吃了，明天還得整理材料呢。”

許蔚程拿膝蓋蹬了一下沙發(fā)，“多少吃一點，不然胃受不了?！?/br>
徐意叢一困就開始耍賴，戴上耳塞，“我聽不到了，你不要說話?！?/br>
許蔚程頓了頓，冷不丁地說：“再不起來，我就要親你了?！?/br>
徐意叢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一旁方桌上的小臺燈開著，昏黃地罩住半個房間，中午的披薩盒子還沒收，空氣里有檸檬片的香氣，還有那個意大利男生留下

的香水尾調(diào)，煙草，皮革，還有松木和海浪。

許蔚程下了飛機還沒有換衣服，穿著白襯衫，打著領(lǐng)帶。除了正式活動的時候，他很少這樣穿，西裝革履的許蔚程總讓人出

戲，因為許蔚程應(yīng)該是閑適青春的。可是在這樣的氣味里，連他也顯得肅穆端凝，黑鉆袖扣在手腕邊閃爍，像一汪湖水凝固的

顏色。

徐意叢的眼睛很亮，窗外初春風(fēng)吹樹椏的陰影一下下掃過她的臉龐，葉尖的影子停在嘴唇上，像金魚的尾巴掃起漣漪。

他彎下腰，撐住沙發(fā)的扶手，低頭看著她，“我可以嗎？”

徐意叢閉上眼睛。他形狀柔軟的嘴唇吻上來，輕輕地啜過她的唇角和唇珠，向上吻過鼻尖和眼睛，下巴被她輕顫的睫毛搔動，

細(xì)微的知覺像觸角，傳遞向更敏感的神經(jīng)。

是個很好的吻。直到他吻向她的眉心，指尖撥了一下她的碎發(fā)，似乎要在她的發(fā)頂印下一吻，她突然本能地轉(zhuǎn)開了頭。

許蔚程的動作停在那里，徐意叢睜開眼睛，他也在探究地看著她。

好在他沒有說什么。她爬起來吃了飯，收拾了桌子，許蔚程打了個呵欠，看看手表，說：“明早七點要去片場，可是回酒店就

快一點半了。我能睡沙發(fā)嗎？”

徐意叢在洗碗筷，纖細(xì)的背影安靜了一會，大概有幾秒鐘的時間。

然后，她頭也不回地說：“能啊。被子在衣柜里，你自己拿?！?/br>
許蔚程蹦起來找被子，又雙手捧上一個空啤酒瓶，恭恭敬敬地說：“徐同學(xué)，我知道您擔(dān)心什么，我真的不急，保證慢慢來。

您鎖好門，把這個倒立放在門口，要是有采花賊推您的門，這個東西一定會咣當(dāng)?shù)瓜?，您聽到聲音就報警?！?/br>
徐意叢拿著那個啤酒瓶，越看越好笑，她在干什么啊？在提防自己的男朋友，而這個男朋友是許蔚程。許蔚程和她在一起，難

道不是許蔚程比較危險嗎？追星女孩真的是葉公好龍的一群人。

可她想了又想，最后還是把啤酒瓶倒著放在門口了。

有那只啤酒瓶鎮(zhèn)著，她睡得很踏實，只是夢到了里經(jīng)典的砍門情節(jié)，嚇出了一身冷汗。杰克尼克爾森用斧頭砍開木

門、猙獰地沖進衛(wèi)生間的時候，她聽到清脆的一聲玻璃瓶子落地聲，“噌”地坐起來了。

她滿臉驚魂未定，金蘇蘇站在臥室門口，一只手還搭在門把手上，表情比她還驚悚，連大行李包都沒來得及放下，就指著外面

的沙發(fā)手抖，壓低聲音問：“那個是……？徐意叢，那個是啥？你定做了個許蔚程款的充氣娃娃嗎？”

金聞斐跟金蘇蘇把西伯利亞平原玩了一圈，最后把金蘇蘇放在家門口，戀戀不舍地一個人回國了。金蘇蘇玩得日子都忘了，下

了飛機才跟徐意叢發(fā)短信：“寶貝！我要回來啦！”

她的寶貝正在夢中跟杰克尼克爾森斗智斗勇，當(dāng)然沒看到短信。于是金蘇蘇背著一書包俄羅斯特產(chǎn)，一進家門就看到了沙發(fā)上

睡得正香的睡美程。

————

哥哥被我強迫通讀本章全文后：嗯嗯嗯嗯好了知道了，手機拿開，不要靠近我。

71垃圾昏君

金聞斐跟金蘇蘇把西伯利亞平原玩了一圈，最后把金蘇蘇放在家門口，戀戀不舍地一個人回國了。金蘇蘇玩得日子都忘了，下

了飛機才跟徐意叢發(fā)短信：“寶貝！我要回來啦！”

她的寶貝正在夢中跟杰克尼克爾森斗智斗勇，當(dāng)然沒看到短信。于是金蘇蘇背著一書包俄羅斯特產(chǎn)，一進家門就看到了沙發(fā)上

睡得正香的睡美程。

當(dāng)時她的內(nèi)心是震撼的。等到聽完徐意叢的解釋，震撼程度不但沒有得到緩解，還更震撼了，“他要過夜，你就讓他過夜？你

沒看過??？沒有一扇門攔得住活的男人?！夷阒滥愕呐P室門沒鎖嗎？”

徐意叢老老實實地說：“……可能是鎖壞了吧？我記得我鎖了的。可是就算他……那我也不吃虧。他多帥啊！”

金蘇蘇的審美觀都是由高二那年網(wǎng)吧里的徐桓司奠定的，驚訝地說：“再帥能有徐桓司帥嗎？你對徐桓司怎么就——算了，

你對徐桓司也挺手下留情的，可能也就是因為他帥。你要是個古代皇帝，肯定是個垃圾昏君?！?/br>
徐桓司的確生了副讓人印象深刻的好皮囊，同齡人里難得的光英朗練在這兩年間褪去了最后一點囂狂，被淬磨成了力透紙背的

舉重若輕，哪怕是坐在角落里，都仿佛有不可忽視的追光打在頭頂。但一提起徐桓司，徐意叢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了，拿食指

點著金蘇蘇，說：“你說話小心一點，小心我跟你絕交，罵我垃圾可以，說我愛豆不帥不行?！?/br>
金蘇蘇進門踢翻啤酒瓶的時候是清晨六點，在她們說這些的時候，許蔚程起了床，在徐意叢的浴室柜子里翻出了一次性牙刷，

刷了牙洗了臉，在門上敲了兩聲，探進頭來，說：“我走了?！?/br>
金蘇蘇追星追出慣性了，立刻換了張臉，笑開花地跟他說：“再見！今天也要加油呀！”

她太專業(yè)了，立刻讓許蔚程感覺自己在粉絲探班現(xiàn)場，嚇得一哆嗦，頭也不回地走了。

徐意叢當(dāng)天沒有再見到他，第二天也沒有給他打電話，第三天，她松了口氣，因為這天許蔚程要回國去走電影節(jié)開幕紅毯，各

種拍攝和采訪填進每一個時段空隙，他也沒空接她的電話了。

這期間她在反省自己那天晚上的不妥：為什么要躲開他的吻？

許蔚程極度敏感，極度聰明，是那種走進派對掃一眼就對場中暗涌和男女情愫一清二楚的人精。他會沒有察覺徐意叢的心不在

焉嗎？

許蔚程這次帶去電影節(jié)的是一部小成本電影，按照他的退休計劃，他本人并沒有出境，而是作為制片人出席。

片子提名了最佳新銳導(dǎo)演獎和最佳新晉男演員獎，在展映中獲得了不少好評。頒獎禮那天，許蔚程和班底一起走過紅毯，落座

場中，風(fēng)度翩翩地等到最后，除了許蔚程上臺給最佳電影頒獎之外，所有人都沒有等到上臺機會。

其實落敗也是很正常的事，大多數(shù)新導(dǎo)演的處女座能上電影節(jié)都算是功成名就了?？墒?，在電影節(jié)上鎩羽而歸，對于許蔚程來

說并不是常規(guī)狀況。

徐意叢終于給許蔚程打了個電話，不知道他心情如何，撥出電話的時候略感忐忑?？墒窃S蔚程的心情不錯，接起電話就調(diào)戲

她：“大小姐終于想我了？”

她說：“我還以為你心情不好呢?！?/br>
許蔚程很輕松地說：“沒事，新銳獎而已。而且得獎大滿貫的那部我不是也投資了嗎？我又不虧?！?/br>
徐意叢想起來了，“對了，金蘇蘇叫我讓你找雷昀要簽名！你跟他熟嗎？”

雷昀就是今晚的最佳男主角，新晉影帝，又是當(dāng)紅小生，自然是簽名大熱門。許蔚程滿口答應(yīng)，起身在晚宴上找人，一邊回答

她：“熟，他還欠我一頓飯呢，每次碰到我就跑，你不說我還忘了，現(xiàn)在就去找他。你吃飯了沒有？那個意大利男同學(xué)有沒有

sao擾你？”

他看樣子是要把醋王梗貫徹到底了。徐意叢無奈地解釋：“沒有。你能把這事忘了嗎？”

許蔚程在那邊大概碰到了熟人，打了聲招呼，又說：“回聊，我去要個簽名。讓我過去……喂，別喝了，讓雷昀站住別跑！”

他穿過人群去抓雷昀，帶笑的喘息聲傳進徐意叢的耳朵，她聽到男男女女在那邊模模糊糊地笑，雷昀在喊：“溫喬你別賣我，

快放開！”溫喬不放，笑著叫許蔚程，“誰讓你剛才搶我的煙抽？——許蔚程你快點，我拽不住他！”

徐意叢握著手機，沒有要掛斷的意思，反而是許蔚程大概是在混亂中碰到了按鍵，聽筒那邊傳來一聲輕響，驀地安靜了。

72結(jié)果還是回家了

徐意叢握著手機，沒有要掛斷的意思，反而是許蔚程大概是在混亂中碰到了按鍵，聽筒那邊傳來一聲輕響，驀地安靜了。

徐意叢拿起筷子，繼續(xù)吃面，心態(tài)很平淡，只是覺得世界小得像見鬼了，地圖上的經(jīng)緯線結(jié)成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走到哪里都是徐

桓司。他黑色大衣上十二月的溫度，他挽起袖子時小臂上修長的筋骨，他托住玻璃杯底的指節(jié)，他那雙讓人心軟的眼睛，他的

城市，他帶她去聽過演唱會的男明星，他認(rèn)真過的前女友。

隔了不過幾分鐘，鈴聲驀地重新響起來。她放下筷子接起電話，“你剛才怎么掛我電話——外婆？”

聽筒里，外婆輕輕叫了她一聲：“叢叢啊，在忙嗎？”

外婆怕打擾她上課，很少主動給她打電話，何況現(xiàn)在的臨城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所以徐意叢一下子坐直了，有不良的預(yù)

感，“怎么了？”

外婆的聲音很疲倦，用蒼老的聲音溫柔地對她說：“你能挪出幾天時間來嗎？回家一趟吧，外公病了?！?/br>
外公年紀(jì)比外婆大些，一直身體不好，慢性病輾轉(zhuǎn)往復(fù)，去年十一月開始就有護工住在家里，外公只是平安夜的時候下樓一起

吃了飯，其余時間都耽在臥室里，臥室?guī)缀踝兂闪瞬》俊Ｍ馄艔膩聿豢夏眠@種事絆住叢叢，這次親自開口叫叢叢回家，一定是

因為情況已經(jīng)非常糟糕，所以她掛斷電話就立刻跳起來收拾行李，怕見不到外公最后一面。

遠(yuǎn)在臨城的許蔚程拿到了雷昀的簽名，在酒店露臺上悠哉悠哉地給她打電話，“你怎么掛了？該不會是覺得我跟溫喬有什么

吧？你別聽營銷號瞎說，我倆誰也看不上誰?！?/br>
徐意叢在那邊的聲音亂糟糟的，好像在翻東西，沉默了半天，問他：“我沒掛，是你按錯鍵了……你看到我的護照了嗎？我找

不到。”

許蔚程問：“找護照干嘛？”

徐意叢抓了把頭發(fā)，與其說是在跟他說話，其實更像自言自語，“外公病了，我得回去。上次我明明把護照放在抽屜里了，怎

么突然不見——”

許蔚程安靜了兩秒，終于正經(jīng)起來了：“別慌。我沒看到你的護照，但你在書架上找找，可能被你夾在資料里了。你收拾行

李，然后跟老師同學(xué)說一聲，把你的狗安排好，我來買機票。三個小時后能到機場嗎？”

他的冷靜通過聽筒傳染給了她。徐意叢最后在包里找到了護照，去機場的路上給老師發(fā)了郵件，分別給金蘇蘇和徐桓易打了電

話，在飛機座位上扣好安全帶的時候已經(jīng)很鎮(zhèn)定了。

徐桓易在機場接到她，載她去醫(yī)院。其實外公的事很突然，昨晚搶救到半夜，大家都是一身冷汗，還沒人想到要叫叢叢回來，

他在后視鏡里打量她一眼，問她：“外婆是怎么跟你說的？”

徐意叢說：“你們是不是瞞著外婆了？外婆都說不清外公究竟怎么了?！?/br>
徐桓易像是如釋重負(fù)，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淋巴癌。去年冬天才發(fā)現(xiàn)，一直在吃藥，但控制得不好，擴散很快。在家的時

候沒機會告訴你，你沒看出來吧？我們也沒想到這么快。外婆清楚大概情況，但她不問，我們就不說——外婆也害怕，她不

敢知道，你明白嗎？昨天晚上外公進了搶救室，她才慌了，所以才給你打電話。”

徐意叢悶頭灌了自己一杯咖啡，到了醫(yī)院，推門下車。住院部大樓門口站著個黑帽子白口罩的高個子青年，見她和徐桓易一前

一后地走過來，他遙遙地摘下帽子，耙了一下頭發(fā)。

那動作臭屁風(fēng)sao至極，徐意叢走過去了幾步，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她“噌”地停住腳，說：“我去扔垃圾?！?/br>
徐桓易嫌她事多，自己先去按電梯，她做賊似的溜出門口去，“你怎么來了？”

許蔚程比了個“四”，揚著眼尾，“四天沒見了，你就這么跟我打招呼？”

他好像就是吃準(zhǔn)了徐意叢對他這張臉買賬，所以囂張至極。但徐意叢早已不是當(dāng)年的徐意叢了，她冷酷地說：“性感小野貓又

來勁了是嗎？”

許蔚程藏在帽檐陰影里的眼睛彎起來笑了，然后說：“行了，快走吧?！?/br>
他等了半天，就說了這么兩句話，徐意叢有點不好意思，說：“一會我請你吃飯吧？”

許蔚程顯然還記得徐桓司的長相，回頭看了一眼大廳里電梯邊的人影，心里立刻有數(shù)，“那是你二哥？他都瞪了你好幾眼了，

馬上就過來抓你。我知道你對我難以自拔，但見家長這事還是要嚴(yán)肅點。別客氣了，趕緊去?！?/br>
他的嘴太欠，總給人一種下一秒就要跟她領(lǐng)證閃婚的錯覺。徐意叢屈起膝蓋輕輕踢了他一腳，這才跑回去，電梯門正好打開，

徐桓易盯著她的手，“你不是去扔垃圾嗎？”

徐意叢低頭看到自己手里的空咖啡杯，沒說出話來：“……”

她真的不是塊搞地下活動的料。

————

@徐桓司，來趟醫(yī)院

73還沒見到

好在徐桓易心情不好，不跟徐意叢較真，插著口袋上了樓，在走廊上問了護士幾句，然后沒好氣地告訴她：“你外公老驥伏櫪

志在千里，正抱病見朋友呢，我去旁聽了，你在這等一會?！?/br>
外公的朋友都是些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張口閉口國計民生，徐桓司和徐桓易都是在那些大詞里泡大的，不過外公覺得徐意叢是

女孩子，所以對她格外寬容，從來不用她在這種事上費勁。

徐意叢不笨，當(dāng)然知道那也是因為她不是親生的徐家人，加上外公在日本的那段時期局勢緊張，頗多政局秘辛，媒體報道到現(xiàn)

在也有重重禁忌，不能敞開來談，所以徐家一直沒有對外提過徐晏的身世，更沒有跟人引見過徐意叢，那些人也就絕口不問，

只知道徐家有個收養(yǎng)來的女兒，后來在英國病逝，留下一個小姑娘，被徐家低調(diào)地養(yǎng)大，然后又去了英國。

徐桓易把她安排在會客室，有客人從病房里走出來，經(jīng)過時看她一眼，明知是誰，滿懷好奇，但是不問，用選角導(dǎo)演挑選演員

的眼神，從腳尖打量到發(fā)梢。

徐意叢在心里犯嘀咕：到目前為止，她的小半截人生跟徐晏簡直太像，他們是不是覺得她也是個白眼狼？

她不知道徐晏當(dāng)初為什么跑去了英國，但她知道外面有人因此覺得徐晏是白眼狼。徐晏當(dāng)然有缺點，譬如廚藝差，譬如太愛買

口紅，再譬如跟唐子俞吵架總是輸，但她清楚徐晏對徐家的感情，那些用心挑選的圣誕禮物都不是假的。

所以她默默地打量回去，手里的水果刀錚亮，把一個蘋果削得慘不忍睹。這個仇報得隱晦，那些人立刻覺得莫名其妙，移開眼

神快步走了。

客人走光了，徐桓易叫護士來叫她們過去，徐意叢進門的時候，徐桓易正跟老頭子討價還價，“寶貝外孫女來了，您能多吃幾

口飯嗎？”

徐意叢看一眼外公的樣子，就知道徐桓易又在說相聲，因為外公顯然已經(jīng)食不下咽，皺紋遍布的面容很疲倦，強撐著瞪了徐桓

易一眼，“你不想伺候就滾蛋?！?/br>
外公的嗓子沙啞極了，徐意叢讓他不要再說話，重新削了一個梨，切成薄片，可是外公已經(jīng)睡著了，干裂的嘴唇微微張開著，

不再有外交家的風(fēng)度。

徐意叢有一點點心酸——人老了會脆弱到這種地步。

可是她沒有機會為徐晏心疼。

徐意叢跟徐桓易回家。外婆孤伶伶一個人站在陽臺上，正在剪蘭花枝，始終很淡定，還很高興地叫陳阿姨給他們盛鯽魚湯。只

等到徐桓易走了，只剩下徐意叢在眼前的時候，外婆才悄悄問徐意叢：“他怎么樣了呀？你陪我去看看他吧，悄悄的?！?/br>
原來大家都在互相騙，徐桓易他們讓外婆以為外公沒什么，外婆讓徐桓易他們以為自己不擔(dān)心，各自心懷善意的鬼胎，就這樣

粉飾出了安寧太平。

徐意叢想想，“外公說了，醫(yī)院病菌多，叫您不要去。但我可以偷偷去，您給外公燉個梨湯，好不好？”

等到傍晚的時候，外婆裝了一保溫杯的梨湯，讓叢叢悄悄給外公送去，別驚動家人。徐意叢感覺自己像夾在家人和外婆之間的

間諜，但外婆像個害羞的小姑娘，比他們可愛得多，所以她心甘情愿身負(fù)重任地秘密出發(fā)了。

好在外公雖然精神不濟，好歹醒著，喝了幾口湯，說：“叢叢，叫那個小護士來給我剃頭發(fā)。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么回事？說好了

這個時間來，推子都準(zhǔn)備好了，說話不算話。”

徐桓易沒跟她提過病情的細(xì)節(jié)，原來保守的治療方案行不通，已經(jīng)要準(zhǔn)備進行化療了。徐意叢看了剃頭推子的說明書，幫外公

把滿頭白發(fā)推掉。

外公坐了二十多分鐘，又累又困，竟然把頭搭在椅背上假寐過去了。說話不算話的小護士這才急匆匆趕來，說：“真不好意

思，我去配藥了，現(xiàn)在才來?！?/br>
徐意叢小聲說：“沒事?！?/br>
護士幫她弄干凈外公領(lǐng)子上的碎發(fā)，又帶她去洗手，問她：“你是老人的家屬？老人昨天晚上住院，你這么快就回來了，真有

心啊。”

私人病房里的洗手間燈光明晃晃的，徐意叢抿著嘴唇沉吟了幾秒，決定打探一下消息，再決定要不要告訴外婆，說：“是啊，

是我外公。可是我剛剛回來，他們還沒來得及告訴我病情呢，是不是要化療了？”

護士很好心，知道有徐意叢這么一號人，也聽外公提過她，于是不疑有他，把知道的情況都告訴她。不知道是因為燈光還是什

么，她覺得徐意叢臉色慘白，最后還是忍不住輕聲安慰：“你不要擔(dān)心啊，用的藥物和設(shè)備都是最好的?！?/br>
————

徐桓司，想出來就給我打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