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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是一個女聲,慵懶地拖長了尾音,“喂?”大概是翻譯,或者是助理,或者他的手機丟了,恰巧被這個女人撿到。但是她們都不該有這么一把柔美輕快的聲音。叢叢靠在身后的墻上,背上薄薄的襯衫被潮濕的青苔染透了,有點浸透骨髓的涼。她半晌才說:“我找徐桓司?!?/br>女人“哦”了一聲,并不問她是誰,只是很輕松地說:“徐桓司呀。他在洗澡。要不要我叫他等一下打給你?”叢叢說:“不用?!?/br>她把電話掛掉,然后把手機放進口袋,頭也不回地進門、上樓,冷靜得可怕。那個人說“徐桓司”三個字的語調(diào)很特別,吐字也很特別,因為她是臺灣人,有一點擺脫不掉的腔調(diào)。叢叢知道這個,是因為聽過她叫“徐桓司”的語調(diào),還聽過她的歌,看過她的綜藝。那分明是溫喬。————我對孩子下手了,現(xiàn)在就是忐忑,非常忐忑38刺猬叢叢第二天就回到學校,去cao場跑圈。正是傍晚云霞最璀璨的時候,她一口氣跑了四五圈,最后終于停下來,氣喘吁吁地坐在跑道邊緣的地上。有社團的同學倒著跑回來,叫了她幾聲:“徐意叢?”徐意叢四體不勤,一直缺乏運動,這一下跑得耳鳴,完全沒聽到,手肘支在膝蓋上,兩手撐住額頭,眼睛看著地面。因為劇烈運動,她的背脊在劇烈地起伏,嗓子眼里都是鐵銹味的腥甜。那個同學跑出去,幾分鐘后又回來,遞給她一瓶水。她抬起頭來,一臉茫然,那個同學拿手比劃了一下,“你臉色很差,是不是不舒服?喝點水吧?!?/br>叢叢沒有什么不舒服,心里也沒有什么感覺。徐桓司當然有她不知道的事,一向如此,一直這樣。叢叢高中時見到溫喬的時候,她怯生生地叫“徐先生”,后來在火鍋店碰到,她改口叫了“徐桓司”。昨天在電話里,也是“徐桓司”,不過語調(diào)輕松又親密。在這之間的時間里發(fā)生過什么、他們見過幾次面,或者也許還有別的人、有幾個,這些全都是問題,可是又不成問題。她不愿意把徐廷和徐桓司放在一起對比,可是他們也許是一樣的。她小時候看慣了他們身邊的女人換了又換,現(xiàn)在其實無法感到驚訝。舅媽是金融專業(yè)的高材生,在攻讀博士學位和嫁給徐家長子之間,她選了后者??墒撬恢佬焱⑹鞘裁礃拥娜藛幔炕蛘?,她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樣嗎?后來,丈夫在新聞里出現(xiàn)的時候,她出去走了走,抽了幾支煙,僅此而已。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是不切實際的,她自己的選擇本來就有錯。改變一個人不比發(fā)現(xiàn)量子學說容易,叢叢沒有這樣的野心,不管他跟誰在一起,徐桓司永遠是徐桓司。她一開始就知道那是徐桓司,那么,錯的人難道只是他嗎?可是她只覺得自己像只刺猬,渾身的小刺慢慢全都豎起來了。她慢吞吞地走回宿舍,在路上停下來。超市快要關(guān)門了,店員說:“同學,你要買什么?快一點,我們要閉店了?!?/br>她下意識地拿了一包東西結(jié)賬,邊走邊吃,吃完一半,才發(fā)現(xiàn)自己買的是一包牛奶糖,跟金蘇蘇那天給她的一樣。叢叢拿著那顆糖,有點想笑——金蘇蘇現(xiàn)在燙了頭發(fā),穿了高跟鞋,經(jīng)常四處跑著做調(diào)查采訪,看起來是個干脆利落的大人了,可是還是愛吃牛奶糖,還是她們高中的時候常常在座位下分享的那一種,包裝紙上有個丑娃娃臉。好像沒有人可以一下子長大,總是像烏龜在賽道上挪動,她挪了半天,終于長大了一點,明白奇跡和童話不會發(fā)生。原來她不開心的只是奇跡和童話都沒有發(fā)生而已。徐桓司是隔了一周多才回來的。那天叢叢沒有課,趴在床上看美劇,正聚精會神的時候,室友拍了拍她的床單,“徐意叢女士,您的黑社會哥哥在樓下呢,您不下去嗎?今天是周三呢。”徐意叢愣了半天才聽懂,連忙一骨碌爬起來,默不作聲地吹了頭發(fā),又換了衣服,最后蹲在地上找鞋子,一臉緊張。李明陽看她像要約會一樣忙活,問她:“見哥哥也需要這樣嗎?哎,對了,他怎么就在那里干等著,都不打個電話?”叢叢這才想起自己兩天沒碰手機了,手機大概早就耗光了電,不知道丟在哪里。大家跟她一起找來找去,最后竟然在她的衣柜里找到了。叢叢自己也想不通她為什么會把手機藏在衣柜里,李明陽哭笑不得,把她推出宿舍,嫌她拉低宿舍的平均智商。她下定決心要學舅媽了,做點奇怪的事轉(zhuǎn)移注意力,然后裝個沒事人,不過有一點跟舅媽不一樣,她要把磐石轉(zhuǎn)回來??墒堑?/br>了樓門口,才知道古人說的“近鄉(xiāng)情更怯”是什么意思,她躊躇不前了好幾分鐘,終于推開門走出去。正是晚飯的時間,傍晚光線昏暗,人流如織,來來往往的是拂面晚風和嘈雜含混的笑語,她在滿眼凌亂中茫然了一會,終于找到了徐桓司。徐桓司靠在車門上,低頭攏住打火機的火焰,點燃一支煙。他穿著黑風衣,里面的襯衫領(lǐng)口打了領(lǐng)帶,一粒湖水凝固般的黑鉆橫在上面,被他掌心的火光躍動著映亮,也映亮他的臉,大約光線太晦暗,他似乎瘦了許多,面容蒼白,骨線清晰,卻顯得更高,站在人群中,顯得峭拔而孤獨。叢叢捏著手機走過去,嘴唇稍微動了動,最后沒有叫“徐桓司”,也沒有叫“哥哥”,她揚著唇角站了半天,只拿出很輕快的語調(diào),風馬牛不相及地說:“你給我打電話了嗎?我的手機沒電了?!?/br>徐桓司像是完全沒察覺到她走近,兀自出神,聽到她說話,指間的煙驀地抖了一下,火星倏忽一彈,他猛然抬起頭來。————寄給哥哥的刀片我代收了,人參公雞已轉(zhuǎn)達,李秘書說請給徐先生幾十年的機會讓他證明自己1800的加更明天上午11:00好不咯?還是說你們想攢到周末看加更呢39王冠【1800的加更】四目相對,叢叢胸口像被重重一撞,猛然疼了一下,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徐桓司深黑的眼里有一瞬間的茫然,似乎她是個陌生人,他像是不認識她一樣。直到他掌心的火焰猝然熄滅,才知道原來只是幻覺,原來他注視著她的目光深而且銳,挾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寒氣,像要直直劈進她的腦海里去。他從來沒有這樣看過她,叢叢驀地覺得陌生??墒沁€不等她的笑容淡下去,他已經(jīng)拉開了車門,讓她上車,“餓了嗎?”她這幾天什么都沒想,現(xiàn)在才想到,徐桓司的私人電話,知道號碼的人不過只有那么幾個,即使溫喬不說,他也一定知道她打過電話。叢叢隱約猜得到他要做什么,所以下意識地不想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