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

    百合花開，如同小天使手中的純白禮號，在風(fēng)中盎然，輕輕地吹出的音符化作金色的陽光，輕輕吻著這對在神前執(zhí)手而立的情人。

    銀翼家族的少爺與黑鷲家族的小姐。命定的愛人。

    銀發(fā)高冠的銀翼少爺首先踏上前來，腰間的佩劍晃動著發(fā)出細(xì)碎的金屬聲，單膝跪下，恭謙地垂下頭等待神父的施禮，手中依然攥著他的愛人。

    神父用手覆上新郎的發(fā)頂，他的眼被一條黑色的布條覆去，像是直直地注視著遙不可及的遠(yuǎn)方。

    蘭德爾·銀翼，愛神要你在此回答：你愿意娶安琪莉可·黑鷲為妻嗎？無論健康疾病，不論富有貧窮，無懼陰謀與困頓，守護(hù)浪漫與忠貞；你是否愿意在神面前和她結(jié)為一體，像你愛自己一樣愛她、尊重她、保護(hù)他、安慰她，始終陪伴她，直到離開世界？

    向愛神起誓，我，蘭德爾·銀翼，愿意為安琪莉可·黑鷲付出一切，我的愛如百合花般真摯與純潔，不容有他。

    安琪莉可·黑鷲，愛神要你在此回答，你愿意嫁給蘭德爾·銀翼，成為他此時唯一的妻子嗎？從今往后

    神父大人，我愿意！

    新娘等不及下面的誓言，執(zhí)著新郎手撲通一聲跪下，雙膝壓到了厚重的裙擺，上身一個不穩(wěn)就要向前倒去。

    觀禮的眾人倒吸一口氣，好在身手敏捷的銀翼少爺一把護(hù)住她的身子，兩人倚靠在一起，雙雙跪在禮壇中央。

    被打斷的神父并不著急繼續(xù)，停頓半晌，沉聲道：一對命中注定的愛人，愛神在此祝福你們真金火煉的結(jié)合，神的劍為你們斬去病痛與別離，神的吻為你們洗去邪佞與災(zāi)禍，神的筆為你們鐫刻浪漫與臻美。

    神父雙手平攤，將掌心露出，一身絹絲的袍子反射著從教堂天窗降落的光芒，他抬頭，沐浴其中。

    時間于此暫停，教堂內(nèi)肅穆而神圣，在百合的無垢與圣光的嚴(yán)肅之下熠熠生輝。

    神的祝福如期而至，降臨于被祝福的一對戀人，人們屏住了呼吸，生怕驚擾了神的目光。

    神父默然地環(huán)顧四周，他并不在乎所謂神的親臨。

    眼前互相扶持跪在他身前的一對眷侶，男人的表情淡然沉穩(wěn)，泛紅的耳尖卻暴露了他的緊張；女人的身形瘦小，困在繁復(fù)的白色禮服中有些滑稽，她的手縮在不合尺寸的手套里，撐著地面，顫顫巍巍地抖著。

    而在場的參禮者，從高臺往下看，熙熙攘攘的臉仰視著他，陽光將他們或喜悅或沉醉或莊嚴(yán)的面容一一照亮。他深深地看著人類浸沒于信仰的模樣。

    人群的末端，有張臉隱于陽光之下的陰翳，一雙無悲無喜的眼望著他，像是一杯涼透的濃茶。

    神父將雙手交疊撫于胸前，朗朗地打破靜默的空氣，他啟唇

    祝愿美好永不磨滅，長久地扎根于這片富有真情的土地。

    禮畢，新人兒雙方的親眷紛紛將新郎新娘團(tuán)團(tuán)圍住，向新郎新娘送上賀禮與祝福。

    神父向眾人露出笑容，一一回應(yīng)感謝與贊美的話語，再一回神，那個置身事外的人已然離開。

    趕在教堂里的人群發(fā)現(xiàn)她之前，一位身著便服的年輕女子閃身退出了婚禮現(xiàn)場。

    她叫西芙·銀翼，雖說她是新郎蘭德爾·銀翼的胞妹，但她并沒有真正出席這場婚禮，事實(shí)上，她偷偷看了一會兒就溜出來了。

    教堂外有幾個站崗的騎士，西芙悄然地避開，取道一條被修女踩出來的小徑。確認(rèn)沒有旁人后，她長嘆一口氣，卸下遮蓋面容的兜帽與面紗，長發(fā)傾泄，她細(xì)細(xì)回想神父的禱詞，眉頭揪緊，晃晃悠悠走在陽光之下。

    西芙。

    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西芙思緒一愣，宛如不曾聽見一般，斷然地加快了離開的腳步，而身后的人卻緊追不舍，一把拽過她的手臂。

    西芙，你是故意進(jìn)去搗亂的嗎？

    來人的聲線冰涼異常。

    西芙反手掙開禁錮自己的手，猛地回頭，開誠布公地與之對視。

    果然。

    霍爾德爾·黑鷲。她的前夫。一個瘋子。

    面前的男人一頭梳理整潔的黑發(fā)，但他的神色與上次見面相比，憔悴了幾分，眼下掛著淺淺的青色。

    黑色的瞳孔中，不變地，涌動著混沌與瘋癲，西芙盯著他，那無光的漆黑中堪堪映出她的模樣。小小的倒影占據(jù)了他視野的全部，無處可逃，兩人離得那樣近。

    這句話，我回敬給你，霍爾德爾大公。

    男人略一愣神，手想要觸碰女人的肩膀，輕輕抬起，又放了下去，眼中燃起微慍的火光。

    他捻著手指，挑起聲音問道：你要去哪，偷偷跑去參加婚禮還不夠，晚上的宴會還想厚著臉皮蹭吃蹭喝？

    這是一句挑釁。

    西芙并不惱他的語氣，反而覺得好笑。

    這句話也原封不動送回給你，霍爾德爾。

    這是我的事情，女子揚(yáng)著頭，一把拽過男人的衣領(lǐng)強(qiáng)迫他直視她的眼睛，冷冷道：與你無關(guān)。

    兩個人的呼吸交織，西芙不可避免地嗅到了霍爾德爾身上須后水的味道，濃烈的酒香混合著酸澀的檸檬，熟悉而令人厭煩，這味道縈繞于她的鼻尖，回憶層層浮現(xiàn)。

    神明啊。讓她走。她不愿再與這個瘋子有任何瓜葛。

    神明啊，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