鏈墜

    星燈高中停課的第三天，方周拎著簡單的行李，和meimei一起乘上了回老家的輕軌。

    當(dāng)天，他們吃過早餐后接到老家那邊的聯(lián)系，說大堂兄喜得一子，母子均安，今天正好出院回家，問方周兄妹什么時候有空回家聚一聚。方周當(dāng)即決定和meimei一起趕中午的那趟車回去。

    嚴(yán)格來說，是方周的老家。但因為周雪萊是方家的養(yǎng)女，所以忽略掉方周和藍(lán)悅真是異父兄妹這一點，其實也是藍(lán)悅真的老家。

    兩兄妹在老家都留有衣服，所以只簡單帶了些隨身物品，行李袋的大部分位置裝的是帶給家中堂兄弟姐妹的巧克力、糖果餅干等進口零食。

    那是一個風(fēng)光優(yōu)美，還未被人過度開發(fā)，仍保留著舊時風(fēng)情的臨海小鎮(zhèn)，祁鎮(zhèn)。從明城到祁鎮(zhèn)，每天只有早中晚三趟車，近三個小時的車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他們到祁鎮(zhèn)時已經(jīng)接近下午四點了，縱然在車上吃了頓還算豐盛的午飯，到了這個點，向來食量頗大的藍(lán)悅真也有些餓了。

    方周在車站大門外給她買了一包糖炒栗子，又怕她吃多了燒心，只能邊給她剝殼邊哄著她多喝些水。

    家里的方二叔早早就問過侄子侄女到站的時間，兩兄妹在車站外的大榕樹下等了一會兒，方二叔就開著三輪摩托過來接人了。

    哎喲，帶了這么多吃的，家里的皮猴該高興瘋了。方二叔笑呵呵地幫著他們把東西搬上了三輪車，這是真真吧，有兩三年沒見咯，長得越來越好看了。

    藍(lán)悅真在方周的教導(dǎo)下乖乖地叫了聲二叔。

    方家在祁鎮(zhèn)下的一個小漁村里，從車站回去，坐三輪摩托還得花上二十分鐘?；厝ブ埃蕉謇麄冊阪?zhèn)上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去老字號的燒臘店里買了兩只烤鴨，和兩大盒燒排骨。

    方家人丁興旺，除去外出務(wù)工的那幾個，全部家人坐在一起吃飯還得分成兩桌坐，每次家族聚餐都要準(zhǔn)備雙份的菜品。

    老板在玻璃窗口后用大刀剁排骨，厚重的枮板上不斷有細(xì)小的rou沫和骨屑被震飛起來，又落下去，誘人的rou類香氣也隨之向四周彌散。

    藍(lán)悅真和方周在一旁等著，她聞著那股新鮮出爐的蜜汁燒排骨的香味，覺得連哥哥剝好殼送到自己嘴邊的粟子都不香了。

    差點忘了，方二叔一拍腦袋，沖著窗口里的老板大聲道：老板，給妹崽留兩只鴨腿，分開裝！

    于是藍(lán)悅真拿到了一只用塑料袋裝起來的大鴨腿，在哥哥無奈的眼神下大口啃了起來，啃得滿嘴油光。

    方二叔笑呵呵地看著，哎呀，讓她吃嘛，妹崽胃口好，像她mama。

    周雪萊去世多年，如今家人提起她已經(jīng)不再是最初的悲痛，而是釋然和懷念。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方周笑了笑，拿出濕紙巾，給meimei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角。

    方家的房子是有幾十年歷史的老院子，外圍一圈方正高大的青磚圍墻，看起來平平無奇，內(nèi)部卻是經(jīng)過多次修繕后形成的新中式風(fēng)格，房屋風(fēng)格偏向現(xiàn)代，但仍保留著一些舊式建筑的拙樸意味，而隨處可見的青竹叢，和綠草皮、紫藤花爬藤又為這座老屋增加了幾分生機。

    好香藍(lán)悅真聳著鼻子嗅了嗅空氣中傳來的香味。

    哦，是桂花。方二叔指了指主屋那邊的方向，嘿嘿笑著慫恿侄女：昨天你大姑打了桂花，說要做桂花糕，等下去找她要。

    藍(lán)悅真雙眼閃閃發(fā)亮地看向那邊，此時恰好從堂屋傳來一句妹崽到了沒的問話，方周便摸摸她的腦袋笑道：哥哥先去放東西，悅真去跟奶奶和大姑說說話吧。

    藍(lán)悅真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堂屋那邊，噠噠噠地小跑著走了。

    等方周把帶給家里小孩的東西分成幾份，分別送到各房，再回到主屋這邊，他剛走進堂屋，就聽到了奶奶中氣十足的說話聲。

    哥哥打你屁股了？他壞，奶奶打他！

    方奶奶見孫子過來，便板起臉，抬手做了個打人的動作，于是捂著屁股滿臉委屈的藍(lán)悅真便笑顏逐開，樂呵呵的接過了旁邊的大姑遞給她的糕點。

    方周：

    這個meimei不能要了。

    雪白的糕點表面點綴著幾朵桂花，和一層薄薄的綿白糖，藍(lán)悅真咬了一口，高舉著手要喂給哥哥吃。

    哥哥不吃。方周把她的手推開，轉(zhuǎn)過去恭敬地向長輩問好：奶奶，大姑。

    好，回來就好，等會兒就吃飯了。方奶奶笑瞇瞇地看著這對親密無間的兄妹，揮了揮手道：帶真真出去走一走，見見家里人。

    藍(lán)悅真吃了一塊又一塊糕點，眼睛盯著裝糕點的盤子根本舍不得挪開，方周無奈，只好抱起她，強行把她帶出了堂屋。

    方大姑疼孩子，見此還跟上去，又給侄女遞了兩塊桂花糕。這下藍(lán)悅真嘴里叼了一塊，左右手還各拿著一塊，真是忙得沒有一處空閑。方周咬走了她左手的那塊糕點，把她放下地，看著她炮彈一般往前沖，擠進了不遠(yuǎn)處中庭院子里圍著柿子樹打柿子的堂弟堂妹中間。

    方周父親的那一輩共有四姐弟，加上身為養(yǎng)女的幺妹周雪萊，就是五個了。方大姑是長女，方周的父親方正明是長子，后面還有方二叔和方三叔。除此之外，隔壁大院里還住著方周的伯公一家，他們家有兩兄弟三姐妹，人丁旺盛，孫輩更是足有十幾人之多。

    在這里打柿子的孩子中，就有方大姑的女兒，方二叔的小兒子，方三叔的二子一女，其余幾個則是伯公的孫子孫女。

    方周兄妹回老家的頻率基本是三四個月回一次，家里這些孩子不常見到他們，而且大部分時候都不會像今天這樣來齊，所以彼此之間并不怎么熟悉。

    你是哪個??？有個十二三歲的男孩看著突然擠進來的藍(lán)悅真問道。

    是真真jiejie，二哥的meimei。方大姑的女兒甜甜立刻大聲回答。

    于是藍(lán)悅真把手上沒咬過的那塊糕點給了甜甜。

    孩子們雖然沒怎么見過藍(lán)悅真，但也聽各自的父母提起過這個jiejie，見她白白凈凈，長得像個洋娃娃似的，都大方地把打下來的最大、最好的柿子分給她。

    藍(lán)悅真?zhèn)€子嬌小，混進這群幾歲到十二三歲的小學(xué)生中間，真是一點都不違和。

    二哥的巧克力好好吃，我吃完五塊，一個胖乎乎的男孩兒舉起一只手，五根肥短的手指伸得筆直，笑嘻嘻道：就被我媽打了五下屁股。

    孩子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他的屁股，發(fā)出了哇的驚嘆聲，也不知是為他一口氣吃掉五塊巧克力的豪邁，還是為他mama的兇殘。

    也許是想起自己被哥哥打屁股的事，藍(lán)悅真也一臉心有余悸地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方周在廊下看著這一幕，差點沒氣笑。

    最后，沾了方周帶回來的那堆零食的光，藍(lán)悅真收獲了小伙伴們大方分享的五個大柿子。

    大人們在屋里喊著食飯啦，孩子們立刻一哄而散，剩下年齡大一些的兩個負(fù)責(zé)扛走打柿子的竹竿。

    喂！是誰的手鏈掉啦？走在后面的那個大孩子從地上的落葉里撿起了一根紅繩鏈墜。

    幾秒鐘后，一個走遠(yuǎn)的小孩一邊大喊著是我的，一邊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了回來。

    快點帶上啊，被大人知道了罵死你。

    不準(zhǔn)跟我爸媽講啦！那小孩利索地把那根由紅繩系著的白色圓圈狀吊墜戴回到手腕上。

    你小心點嘛，我弟弟上次就弄掉過，回家被打得哭了一晚。

    這么恐怖的！

    走快點啊，奶奶喊吃飯了。

    他們的對話讓方周想一件事，自己小時候也有個差不多樣式的鏈墜，一樣用紅繩穿著，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被長輩們叮囑絕對不能從手上拿下來。這是方家的傳統(tǒng)，每個孩子一生下來就會得到這樣的鏈墜。

    方周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屬于他那個鏈墜到底是什么時候不見的呢？

    他把meimei領(lǐng)回去，跟在廚房里忙活的方二叔要了個保鮮袋，把柿子裝好，放進了冰箱。

    吃飯的時候，藍(lán)悅真理所當(dāng)然地被大人們安排到了小朋友的那一桌去。方周對此很是憂慮，meimei吃得多，兩個人一起生活時，有他處處讓著，她想怎么吃都可以，可是現(xiàn)在讓她和弟弟meimei們坐在一桌，方周就忍不住擔(dān)心她會搶菜了。

    這一頓飯吃下來，出乎方周的預(yù)料，她幾乎沒怎么動筷子，從頭到尾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就這樣看著同桌的弟弟meimei們吃這吃那。

    這讓在坐在另一桌吃飯，卻時時分心關(guān)注meimei的方周心生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meimei：飯飯！餓餓！

    又埋了幾個伏筆，要是收不回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