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春風三月,白鳥澤送別了一批高三的學子,包括排球部那一群三年級前輩。 其實他們春高輸球后就隱退了。不過畢竟還在學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還手癢的、簽好了球隊的,總之要是割舍不開,想來排球部隨時可以來,但畢業(yè)就不同了,這意味著三年級生們從此以后踏上新的人生征程,再想見面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鶴原還看到瀨見在偷偷吸鼻子:這男孩樂器玩得那么溜,有種酷酷的感覺(衣品一言難盡就是了),卻意外地是個感性的人呢。 雖然知道牛島不會難過,鶴原還是去牽他的手。 牛島扭頭看她,一如既往地回握。 接下來就是春假,春假的時間不太長,一個星期多一點,也不像春節(jié)那樣無事可做,日子一眨眼就過去了,更何況牛島和鶴原都是大忙人:牛島成了排球部的主將,像五色這些新特招入學的小朋友不可能到四月開學才來訓練,一進入春假,白鳥澤就會通知他們過來和隊伍磨合,牛島作為主將自然是學著管理他們;鶴原又面試成功了一部舞劇,不過不是主舞,但她嚴格要求自己,一天到晚都在舞蹈室揮灑汗水。 這個春假都沒怎么見到面不過很快就開學了,鶴原在手機的對話框上敲入「我很想你」,發(fā)送。就在鶴原以為春假就這么過去的時候,鶴原mama和她提了要去和牛島見面的事。 鶴原不說話,只是看著自己母親,臉色稱不上好看,鶴原mama有點心虛,但她頂住了壓力,沐浴在女兒的死亡注視下,等待她的判決。 好半晌,鶴原才開口:明明之前什么都沒有說。 現在也沒說什么啊鶴原mama稍顯底氣不足。 那請您現在繼續(xù)維持什么都不說的態(tài)度,最好以后也是。 鶴原mama被堵,憋著一口氣不上不下,可是她不能強硬地去要求鶴原什么,因為鶴原根本不會聽從,只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沒見過若利君的父母,趁這個機會見一見不也挺好的嗎? 在合適的時候我自然會去見。是我和若利談戀愛,為什么需要【您】來帶我去見? 那當然是因為他們兩個人的見面早就在鶴原決定回國的時候就已經在兩家家長的日程里面了如此門當戶對又年齡相仿,哪怕沒有結果,見一面總不會有錯,哪知道兩個年輕人動作這么快,這才兩個學期就在家門外親上了。 其實想想也沒什么不好的呀,鶴原家和牛島家本身就有生意上的往來,如果接下來他們也順利交往下去,畢了業(yè)就訂個婚 鶴原mama算盤倒是打得挺響,很可惜鶴原不會采納他們的任何意見。 是的,任何意見。 反對的話理都不理,即便兩方家長有意要撮合他們,鶴原也只會跟著自己的心走,她如果能和牛島終成眷屬,那只會是因為他們兩個相愛,而不是家族希望他們如此,頂多有了雙方家長的祝福,他們能夠少受點苦罷了。 她和哥哥青松完美貫徹家族精神,自律、獨立、拼搏,11歲第一次出國,是青松牽著她的手帶她辦完了所有登機手續(xù)的。如果父母想要獨立的孩子,那么就要做好孩子不會成為小棉襖,反骨的心理準備。 我不去。 鶴原干脆利落地拒絕,同時手機叮鈴收到牛島的回信:「我也很想你,明天見」,鶴原皺著眉頭思考了一下為什么是明天見,然后她猛地望向鶴原mama。 鶴原mama再也頂不住了,她逃到門邊,丟下一句可是若利君已經答應見面了,人家就一點抵觸情緒都沒有,一下子就答應了,日期是明天,你好好打扮打扮就溜之大吉。 這根本就是先斬后奏硬了,拳頭硬了。 鶴原是一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的人,更何況雖然是被逼無奈,可是也是正兒八經的初次見牛島的家長,鶴原在意識到事情無可挽回以后立刻讓司機載她去了和風服裝店挑選振袖以及配套的首飾,然后又火速去做了個全身護理,從發(fā)絲到指甲都保養(yǎng)到位,等待造型師明天過來做造型。 剩下一點時間她跟鶴原mama找來的禮儀老師復習了一下禮儀,小時候學過,不過那么多年在國外,有些細節(jié)的東西可能記不太清了。在自己家當然不會那么摳那么細,可是去別人家,還是去男朋友家,鶴原絕對不會讓人有任何機會挑她的刺。 見面定在下午兩點,鶴原早早就起來了,晨練洗過澡以后鶴原mama愛用的造型師早乙女準時到位,因為鶴原要弄頭發(fā),弄臉,弄指甲還得穿衣服,所以早乙女帶了她的一個弟子過來,是個年輕的女孩,二十二三的樣子。 影山美羽難掩見到鶴原時的驚艷。她自認為跟著師傅已經看過很多美人,有一定抵抗力了,可是這個女孩真的很美麗。 那種美麗用語言難以形容,她不僅僅是臉蛋漂亮、身材高挑、肌rou勻稱這種在外條件優(yōu)秀,還有由內而外散發(fā)的獨特氣質,讓人完全移不開眼。 今天要給這樣的美人打扮嗎?影山美羽覺得自己的心和手都在發(fā)癢。 時間其實有點緊,三人很快開始忙活,早乙女先是給鶴原按摩臉部,把指甲交給了美羽,鶴原的指甲昨天已經護理過了,不需要再清理死皮或者修形狀,只需要磨一下甲面就可以上顏色了。 請問今天是要去做什么呢?早乙女問道。根據場合和要見的人不同,造型也會有所不同,所以做之前一定要先問清楚。 鶴原聽到她的問題,有點無奈又有點俏皮地回答:去見喜歡的人的家長。 哎呀那可真是請放心吧,一定會好好給您做得漂漂亮亮的。 鶴原想要指甲的風格最好和衣服統(tǒng)一,她的振袖和服昨天就送過來了,架在展示架上,燙金紋漸變色的振袖和服一看就高檔又昂貴,是內斂又奢華的風格,可是美羽覺得鶴原一定可以駕馭得很好。 美羽仔細觀察了和服下擺的顏色,從指甲油盒子里面挑出幾瓶開始調色,最后試到鶴原指甲上的顏色和和服下擺的顏色一模一樣。 您覺得如何? 鶴原從美羽開始調色就對她印象挺好的,事實證明這個女孩確實有一手,鶴原翹起手指,特調的指甲油色顯得她原本又細又長的手指更是漂亮:我覺得很棒,款式就不用弄得太復雜了,那是個鋼鐵直男,根本看不懂。 鶴原想起牛島至今還搞不明白她的口紅為什么有時候會糊到他嘴上有時候不會,忍不住微笑起來。 美羽都看呆了,鶴原叫了她兩聲才回過神:啊!那,那個,腳指甲需要嗎 不用,手涂上就可以了。 美羽調出足夠手指甲用的指甲油量,認認真真地往鶴原指甲上涂抹,同樣做成漸變,然后貼上金箔。 隨后由美羽做的發(fā)型也很令鶴原很滿意,妝容上,作為美羽師傅的早乙女的技藝無可挑剔。 著裝完畢后,美人錦衣華服、金釵步搖,他們見面的場所是純和風的餐廳,半開放式,外頭就是綠意盎然、幽靜雅致的人工庭院,穿著振袖的鶴原往榻榻米上一坐,簡直就像一幅畫一樣,正巧牛島也穿了正裝,黑色的紋付羽織袴,兩家家長之前看照片就覺得兩人應該挺般配的,這放在一起看才知道,怎么會那么般配??! 直接把兩人送去婚禮現場都毫無違和感。 對于當事人的牛島和鶴原來說,他們倒是沒想什么般配不般配,比起那個,鶴原對牛島的正裝特別感興趣,牛島最經常穿著校服和隊服出現在她面前,私服當然也有,但是不多,她還是第一次看他穿正裝,真帥氣~ 至于鶴原別說牛島mama,就連看慣了她的牛島都成了她的俘虜。 牛島見過鶴原打扮的樣子,她在舞臺上演出時會化妝,夏天一起去花火大會的時候她也打扮了,可是今天鶴原又是完全不同的美麗,不管她抬手還是側頭,撫平衣角還是端杯喝水,牛島都能看得目不轉睛,更別提她不時也會回望他,眼波流轉,眉目傳情 咳若利。 牛島mama對偷偷抿嘴藏笑的鶴原mama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小聲叫兒子,企圖向他傳達哪怕再喜歡這么盯著人看也是很不禮貌的。 嗯?等下若利那個看不清人臉的問題治好了嗎? 然而目標人物完全沒聽到。 咳!若利。 ? 這下聽到了,不過牛島的雷達完全沒接收到自家母親的通訊內容,所以見母親什么都不說,他又扭過頭去看女朋友了。 牛島mama: 呵呵你們兩個要不出去走走?茉莉是第一次來這家餐廳,這家的庭院很漂亮,若利君帶茉莉去看看吧?鶴原mama提議道。相親不就是這樣的流程嗎,家長引薦一下,剩下的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去發(fā)展。 鶴原巴不得,這才兩點多,距離吃飯還有挺長一段時間,雖然說有家長在不是不可以聊天,但是總是不自在的,而且她有話想和牛島講。 兩人起身離開,在家長的視線范圍內保持了禮節(jié)性的距離,一旦拐過拐角,牛島伸手去牽鶴原,鶴原正好也挨近他,但是沒習慣頭上垂墜的發(fā)飾,她把頭擱到牛島肩上的時候碰到了。 唔擔心把發(fā)飾弄亂或者搞移位了,鶴原不得不放棄這個姿勢,只是牽手。 兩個人又走了一段,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小庭院,那里鋪著鵝卵石和石子路,有養(yǎng)著金魚的小池子和庭院燈,還種了樹和草,布置得很漂亮。 鶴原看左右都沒有人,拉著牛島坐在了走廊上,牛島又看到了她的指甲,和振袖一個顏色,涂在她的指甲上,很好看。 這餐廳漂亮是漂亮,就是要跪坐這點令人腳麻。 還麻嗎? 現在不麻了。以后如果吃日料,我們還是去吃腳可以放下去那種餐廳吧。 嗯。 鶴原抬眼看牛島,斟酌了一下怎么委婉開口表達自己的觀點,最后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直說。 牛島本身察覺別人的情緒、話中話的能力就特別弱,鶴原不想他對她接下來表達的觀點有什么認識上的偏差。 若利,我希望你明白,通過家族見面并不意味著定下來了什么。如果我們會結婚,那是因為我們深愛對方,想要共度一生,而不是因為門當戶對,各方面合適而我們兩個又正好相愛。 我們也有離開對方的權利。 我們是自由的,我們的愛也是自由的,不應該被任何東西束縛。 牛島看著鶴原,隨后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臟,它正在劇烈地跳動,為了這番話也為了說這番話的人。最后這份悸動不斷發(fā)酵成了曾經牛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現在他知道了。 是喜歡。 他喜歡鶴原,他越來越喜歡鶴原。 鶴原在他的眼神中慢慢紅了臉:若利你這樣看人家太犯規(guī)了 犯規(guī)?他們有在比賽嗎?不過比起問這個,牛島有更想傳達的事情: 抱歉,讓你不安了。這次見面我沒有抱什么想法,母親說要帶我和你見面,我想見你就答應了。我明白你想說的了,我喜歡你,和你告白是我自己的意志,我也會通過努力來讓你選擇我,而不是選擇我的家族。 牛島從未想過家族在婚戀方面帶給自己的紅利,家族是家族,他是他(當然女孩們因為他顯赫的家世更青睞他是事實),他堅持要等到通過國青隊或者簽到好球隊才告白,就是因為牛島認為那才是他自己的成就,是他能夠切實給到鶴原的承諾。他想起灰姑娘舞劇里的王子,想起他為鶴原披上的外套、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像鶴原這樣優(yōu)秀的女孩,今后一定會遇到更多追求她的青年才俊、淑人君子,為了要讓鶴原一直喜歡他,他會積累更多的籌碼。 牛島后知后覺這話應該說出口:我會變得更好。 鶴原笑了,她知道牛島會做到的。她去看牛島,又被對方熱烈的眼神看得羞得不行,心像泡在蜜罐里似的,她咬著下唇,可能戀愛真的會降低人的智商,她居然傻傻地問:若利,你喜歡我嗎? 牛島的答案無需質疑:我喜歡你。 好高興 喜歡我哪里? 牛島露出了困擾的表情,這個問題他選不出答案。 鶴原見狀,忍不住逗他:應該是臉吧,你每次都盯著我的臉看好久。 她這么說,牛島就有話接了:嗯。因為我只能看到你的臉。 任誰聽到牛島的話,第一時間都會認為他在說我的眼里只有你,可是鶴原偏偏品出了一點異樣:只能看到你的臉?這是什么說法? 你不能看到別人的臉嗎? 嗯。我有面孔失認證。 怎么會問出口鶴原才察覺到失禮,不過已經說出口的話不能收回了,牛島倒不會覺得失禮,乖乖回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的,他已經很久沒有想過這個事了。 應該是7,8歲有的這個問題吧,父母剛離婚不久,他適應不了父親的離開,還會哭的年紀,忘記了因為什么事情沒做好,母親說:若利,你要更加嚴格要求自己才可以。 母親皺著眉頭的樣子是他對臉最后的記憶,直到再一次被鶴原的一顰一笑重啟。 那顆虎牙也是那個時候沒被母親留意到才長歪了的,后來母親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帶他去看醫(yī)生,可是不管是那顆牙還是他對臉的認知都沒能得到挽回。 那你只能看清我的臉?你看別人的臉是怎么樣的? 牛島給鶴原比劃了一下,鶴原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她好像知道牛島為什么對別人的情緒那么不敏感了 鶴原很是疼惜,抬手摸了摸牛島的臉,但是很快她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牛島只能看到她的臉,他他真的喜歡她嗎?還是說七八歲到現在都沒看清過別人的臉,突然被填滿才導致的錯覺? 退一萬步他真的喜歡她,那萬一日后他又遇到其他能看清臉覺得美麗的人,也會喜歡上對方嗎?? 這才互表了心意怎么就開始危了。 若利,你聽我說。鶴原深知這番話一出口,可能會導致不太愉快的結果,但她還是要說:我覺得我們可以暫時保持距離我不想做你&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