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脈絡(luò)

    倆人還去了第一家被綁架的人家里詢問。

    經(jīng)過這么長的時間，或許是釋然、解脫了。那對夫婦沒有黃紅那么抵觸，甚至還請了他們進來坐。

    正是中午放學(xué)時間，六歲大的小天天從小學(xué)回來了。

    說起來，她被綁架時還在上大班，轉(zhuǎn)瞬，她就上一年級了。

    也不過是兩三個月前的事吧。

    她記得的事情多，雖躲在父母身后，但一對黑葡萄似的眼睛骨碌碌轉(zhuǎn)，看得出并不是那么害怕和抗拒。

    簡沐更是放低了姿態(tài)，狀似無意識地提到，這一次被綁架的也是一名女孩，然后就打住了。

    女性人質(zhì)，在被綁架和囚禁的過程中，更容易遭受到性侵害。盡管誰都不愿想，不愿提，但這是實情。即使最終沒有被撕票，能回到家，但身體和心靈早已不再是從前完初模樣。這一層，大家都沒有說破。簡沐這樣說，是需要他們產(chǎn)生共情力。

    但簡沐知道，小天天很好，沒有受到侵犯，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那幫匪徒，還留有僅剩的人性。

    簡沐一直觀察小天天和那對夫婦。他善于心理學(xué)，更攻于人性心理，這一次，不過三言兩語，他說動了他們。

    丈夫嘆息道：其實我們能幫上的也不多。我們在當(dāng)天晚上就收到了電話。

    簡沐問：對方口氣如何？是即時提到交贖款嗎？

    丈夫回答：沒有即時提這些實際問題。至于口氣，他們倒不算太兇惡他頓了許久，又道：就是基于這個原因，我們當(dāng)時沒有報警，我們覺得有希望。

    簡沐又問了幾個問題，終于弄清，綁匪是在第四天才提到的金額，不多，在大多數(shù)家庭可以接受，也能一次性拿出來的范圍內(nèi)。所以，何家選擇了由丈夫在第五天也就是周五去交贖金，而妻子在同一天到警局去撤銷報警。交了贖金后，他們在當(dāng)天夜里接回了小天天。

    整個過程就是，周一傍晚時分，小天天被臨時起意綁架，小天天記得家里人電話，當(dāng)天晚上收到了電話。由于匪徒態(tài)度不算兇狠，使得何氏夫婦抱了幻想，不肯第一時間配合警察破案，并在第四天收到交贖金電話后，按綁匪要求，把現(xiàn)金放進最繁華的一條街道的某處垃圾桶里，在那個垃圾桶他看到畫有一個箭頭，箭頭指向一個寫了圓圈，圓圈寫著：park（公園）四個字母。

    他即使沿著這條街跑，盡頭就是街心公園，他在哪里尋找了許久，最后在一個圓圈型的花壇里找到了昏迷的小天天。

    小天天提及，她記得，她被迷魂了，中途睜開過眼睛，手腳不能動，嘴也說不出聲音，但她看到了滿天的星星，然后又昏過去了。

    可以推測，小天天是當(dāng)天夜里就被送到了公園花壇里來的，就藏在花和灌木叢里，不仔細找，是看不到的。

    聽了他們的話，肖甜意說，這幫匪徒，其中一個人并非沒有文化的人。能用英文寫出公園。雖然這也不難，但很多混混都是沒讀過多少書的。

    簡沐說，他們中有一個電腦天才，電腦本身的語言就是英語。更何況，就算英語真的不好，善用網(wǎng)絡(luò)，查公園英文單詞，也就兩秒的事。

    何父說，英文字跡，寫得不差。

    簡沐點一點頭，那就是有一定文化程度。大學(xué)本科畢業(yè)。懷才不遇，整天心有不忿，覺得全世界欠了他。有電腦天賦，也有可能是自學(xué)的電腦技術(shù)，于是開始用于旁門左道。

    簡沐向何氏夫婦道了謝準(zhǔn)備離開。

    送他們到門口時，小天天忽然喊：叔叔，他們提到要什么幺和六。我和同學(xué)玩飛行棋也會喊的。還有什么穩(wěn)吃三注。

    噢噢噢，穩(wěn)吃三注，大贏四方是吧。肖甜意呵呵笑，賭徒就是賭徒，幺和六這不都是賭骰子嘛！

    簡沐笑得很溫柔，他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說，謝謝天天。你幫了叔叔大忙！

    小天天瞪著大眼睛弱弱地問：那警察叔叔們能抓到壞蛋嗎？

    能！他說，警察叔叔抓住壞人，給小天天出氣！

    小天天嘴巴一裂開，笑了。

    簡沐和肖甜意都松了口氣，為小天天的堅強勇敢，也為她沒有收到更深的心靈傷害而感動開心。

    走出街道時，肖甜意感嘆：你要查案可以讓靜姐跑的。你就該多休息！

    簡沐摸了摸她頭，說：如果是警察穿著警服，帶著一行人來問話，那種壓迫感本身就會把人逼著了。誰都不會覺得舒服的。他們都是受到了很深傷害的家庭。換了是我們的孩子這樣不見了，我會瘋掉。

    肖甜意眼睛一紅，猛地一把撲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腰，悶悶道：簡沐，我只要你幸福！你亂講什么話！

    是，是我糊涂了。他親吻她發(fā)頂，也抱緊了她。

    他說，這起系列案的脈絡(luò)已經(jīng)很清晰了。一開始，匪徒的確是為了賭資。周一實施綁架，周四才急著提出具體的交贖金換人質(zhì)內(nèi)容，這樣是為了確保周五可以拿到賭資，周末去澳門賭博。小天天剛才提到，她聽見了澳門這個地名。我們的嫌疑人名單又可以收窄了。查出境處，就會有收獲。他們周一打來的電話是沒有具體內(nèi)容、金額、交易地點和時限的，但隨著越來越靠近特定時間里的真實、具體的結(jié)果，他們修正了威脅的內(nèi)容和漏洞。這和我們之前總結(jié)的這幫匪徒的特定內(nèi)在程序是一致的。這也是他們的犯罪行為模式，一切僅是為了達到供周末去賭錢的目的。但隨著犯案越來越頻繁，成功率越來越高，越來越容易得手，他們開始不再滿足于小小的賭資，渴望干票大的。這也是他們的犯罪行為模式產(chǎn)生的另一種變化。

    直到他坐上了她的車，她開出老遠了，她還在感嘆，木木，你真了不起。

    他望著她，只是溫柔地笑。

    他的這個傻女人，傻是真傻，但也是真的聰明可愛。

    真的。她一手握方向盤，一手輕輕握著他手，道：我到現(xiàn)在才明白，真正的警察辦案是有多難。大多數(shù)時候，所有人都是避著警察的，那種很愿意為警方提供幫助的市民多數(shù)就出現(xiàn)在影視劇里。而現(xiàn)實里卻是，大家都對這種事避之不及，誰都不想惹事。

    簡沐沉默了一下，說，沒關(guān)系。我們盡力了問心無悔。而你懂得我，這就夠了。

    倆人于正午驕烈的陽光下相擁，他雖戴著太陽鏡，卻透過灰藍蒙蒙的鏡片專注地看著她，太陽的金光輕沾她臉龐，發(fā)絲，她整個人像一個明媚耀眼的不可思議的發(fā)光體。他的彩虹和小太陽啊！他俯下身去，輕吻她眉心。

    叔叔，警察叔叔！是小天天追了出來。

    她的爸爸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倆人。

    怎么了？簡沐注意到，天天手里抱著的一個紅色塑料袋。

    你是警察叔叔！我之前看到過你上門的。雖然這次你沒有穿警服。

    是，我是。簡沐蹲下來，摸了摸天天的頭，天天乖，是有什么要給我的嗎？

    小天天咬了咬牙，一張小臉堅定起來，道：警察叔叔，這里有我那天的衣服。我回來后看見mama將它們放進了垃圾袋，甚至是別的警察叔叔來詢問時，mama也沒有拿出來。但我偷偷收起來了。爸爸也知道，爸爸什么也沒說，幫我保管起來。

    簡沐和肖甜意對視了一眼，這一來可是很大的發(fā)現(xiàn)和線索。當(dāng)時，他們不是嫌疑犯，只是受害人，警方完全沒理由去要搜查令、并去搜查一個受害人家庭。所以，很多線索都斷了。

    肖甜意從袋里摸了摸，真還摸到了一把糖，笑著給了小天天，乖，天天很勇敢！也幫了警察叔叔們一個大忙！她比了一個大拇指。

    小天天的臉色已經(jīng)沒有剛才那么白了，她喘了一口氣道：我把在那里時的一個紙杯子塞進了衫袖，他們沒發(fā)現(xiàn)。

    這一下，換簡沐給她比了一個大指姆：天天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