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長桌案下
三十一.長桌案下
若說場上誰能氣著席玉,思來想去也只有劍盟一干人等。 只可惜李兆往那邊看了眼,周問道大抵剛從昨日的事中回過神來,鐵青一張臉,眉心仍有悲慟之色,身邊其余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提來尋席玉的麻煩了。 李兆多看幾眼,席玉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毫不見外地搶走他手里那顆荔枝,搖頭道:你自己清楚,在這裝什么糊涂。 我?他又拿起一顆,頗為不解,我何時惹你了。 昨夜之人不是你? 不是他還能有誰?李兆沉思一會兒,盯著自己手里瑩白欲滴的荔枝rou,才接話:你二人門窗大開,明月直照,我以為是在開門迎客。 昨夜他們確實未曾關窗,門也只是虛掩,只不過其余人都去宴席了,席玉怎么想得到李兆還會跑來看一眼。 見他還在強詞奪理,席玉愈發(fā)氣惱,若非此處不便,指不定就要與他動手了。 你有內(nèi)力在身,還特意來看,是上回窺見我與他親熱不過癮? 李兆頗坦誠道:我心下是好奇,不過可不敢細看,遠遠聽見動靜就走了。倒是阿玉,我以為你是活菩薩在世,沒成想也有這一天。 他湊得近了,席玉看著師父的臉。 李兆與徽明不同,他的眼中瞳色稍淺,近褐茶色,下眼瞼處有一顆小痣,笑起來時與濃密的長睫掩在一塊兒,溫溫柔柔的,席玉頂著那顆痣看了半晌,忽然就明白她為何那般不適了。 李兆以為她是活菩薩,她也覺著師父是活菩薩。 說來也真詭異,她與師父相識那么久,半吊子師徒關系,算上他昏迷的那段日子,她與他不倫不類地過了兩年。席玉把他當師父、或是知己、朋友,偏偏沒仔細想過他還是個男人。 她以為李兆眼中只有劍法,想來李兆也是如此看她的。 師徒二人一個見了徒弟的情動之態(tài),一個見了師父衣下的一身肌理皮rou,李兆瞧起來還自在些,席玉就不同了,她又忍不住將心頭的古怪遷怒給李兆。 師徒兩人在座上旁若無人地小聲說話,四周幾位借著夷光猜出他們的來歷,都下意識挪遠了些。 偏巧此時融月一身青衣,逆著光從偏門進來,瞧樣子原本是要去找凌山道長。 席玉與她目光相處,示意融月過來。 融月算盤打得快,她四處打量,心中已有了主意。在宮里時,客位是按照官位爵位來的,越往上頭靠的,自然權力越大,而在武林之中想必是換湯不換藥,席姑娘能坐在首位,融月不禁更加折服。 她快步過去,與她一同跪坐在案邊,至于一旁的李兆瞧起來不像有敵意,融月只當沒看見他。 席姑娘,融月笑得甜美,刻意與她帖得很近,原來你已先行一步過來了。 融月知曉席玉的性情很隨意,你若不是與她有仇,她也不與人較真,先前不知她厲害時,融月還問過些沒頭沒腦的話兒,也不見席玉動怒,今日這點程度,想必也不足掛齒。 席玉果然沒把她的怪異放心上,說起正事:徽明可起了? 哪有還躺著的道理,融月應道,聽聞前頭熱鬧,正打算過來瞧瞧。 一會兒待他來了,與我們同座吧。席玉淡道。 她說得輕巧,融月卻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世子嘴上不說,心底擺明了看這李兆不順眼呢,還叫幾人坐一塊兒?她思來想去,還是點點頭,又出去了。 興許是融月已提前說了幾句,一炷香后,徽明來時面色如常,見席玉與李兆坐在一塊兒,也只是微微頷首,就坐到了她的另一邊。 他通身都一身黑衣,純白的中衣領子露出一些,款式簡樸,有幾分像道袍。 席玉不知該如何介紹身份,她又想反正師父對她與徽明的事心知肚明,徽明又向來聽話,干脆就不開這個口了,省得多事。 徽明似是知她心中所想,鳳眼微斂,在案下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極為自然道:阿玉,你今日怎么愿意上前頭來了。 席玉跟他握在一塊兒,回他:今日人多,興許她就要說出溪紋紅葉四個字,又換了句,興許能看見,也未可知。 話音剛落,臨海仙居的門主青何已抱著長琴進來,一襲白衣翻飛,面色冷肅,身邊照舊跟著他那位膽怯的胞妹。 兄妹二人一同坐在席上,青何放下手中瑤琴,低著臉撥過琴弦,又緊緊按住。 他的手指固然修長漂亮,但指上遍布著琴弦的勒痕,席玉看得清楚,不禁擰眉。 場上眾人連同李兆在內(nèi),都露出正經(jīng)的神色,多年不曾現(xiàn)世,此次武林大會,各路人士跋山涉水聚集在此,無外乎是想見見真本事。 然而青何只客氣道:諸位俠客一路奔波,今日聚在此處,是為各位接風洗塵。 他不似要展露身手的模樣,席玉略感失望,李兆也收回眼神不再看向青何,而是望見了桌案下,席玉與徽明相握的手。 十指糾纏,一同隨意放在席玉的裙面上,徽明時不時用拇指輕摸她的手背,與席玉相視一笑。 李兆看在眼里,唇邊仍舊掛著笑意。 席間有弟子打扮的人上來布菜,臨海仙居如此偏遠,平日里的侍女小童們?nèi)缃袷沁h遠不夠用的,如今只能弟子當下人用,好在菜色豐盛,不至于拿不出手。 亦有弟子上來劍舞,本身就是音修門派,彈起瑤琴自然音色悅耳,配著白衣弟子的劍舞,觀賞性倒還不錯,席玉看了會兒,疑道:這是什么劍法? 李兆也著眼望去,回她:大抵是東瀛劍法,花架子多。 難怪席玉看著眼生,她點點頭,隨著徽明一同而來的詢平按捺不住道:我與東瀛劍客交過手,短劍使得多,出招快,劍氣就差些火候了。不過,世上哪有沒有短處的劍法? 席玉看詢平一眼:我的就沒有短處。 詢平窒了一瞬,徽明也笑起來,李兆撐著下巴看她與徽明相識,冷不丁開口道:你怎么沒有?你的短處就是輸?shù)锰倭恕?/br> 輸?shù)锰伲瑳]有經(jīng)驗,真要說起也確是不足之處,席玉不悅地看了一眼李兆,想了想才說:輸?shù)蒙俨皇俏业亩烫?,是他們的?/br> 嗯,他這回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阿玉說得沒錯。 他見二人案下的手仍然握在一處,忍不住使了些壞心思,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席玉的手背。 席玉不防他這一出,目視前方,身子卻僵了一瞬,徽明偏頭看她:怎么了,阿玉? 沒事。她已回過神,話語如常。 只是長案下,她的左手被師父輕輕握著,右手與徽明十指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