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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酩酊天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8

分卷閱讀28

    掉罩袍,露出一顆光頭,在金鑾殿中央跪正,朗聲道:“草民關(guān)鎮(zhèn)古?!?/br>
正是在臥虎寺行刺不成的劉枝州故人。

接二連三的變故將皇帝的脾氣磨光,當(dāng)下并未動怒,靜靜聽他將東海水患一案中的枝節(jié)講清。劉枝州確乎是由紀國舅提拔入仕,不過并未多受賞識,加之處地偏遠,絕少往來。水患一起,劉枝州傾盡家底抗洪,反倒是朝廷撥來的銀兩、糧草、兵馬遲遲不到,哪怕到了也是再三克扣,劉枝州性情耿直,一氣之下便要上書奏本彈劾負責(zé)此事的趙孟桓,然后一筆尚未揮就,當(dāng)夜大壩便被水沖潰。

殿中鴉雀無聲。劉枝州翻案無人在意,只是人盡皆知水患救治一事是由長樂王經(jīng)手,趙孟桓正是王府門客出身,趙孟桓在下頭貪腐怠慢,上頭的長樂王也難辭其咎。

被斬首的劉枝州翻了案,趙孟桓貪腐一案傳為巷議熱談。長樂王府元氣大傷,朝中殘余紀黨卻無心歡呼雀躍,各自眼觀鼻鼻觀心。連揣度圣意也不必,這樣接連兩件大案將紀黨與長樂王一同拉下馬,明眼人都知皇帝是什么心思——外戚紀黨起,輔政大臣滅,長樂王府起,紀黨又連連敗退。再假以時日,長樂王府難保不根深葉茂成又一個紀黨?;实墼缧┠瓯患o黨斬去的左右手,如今要在侯府中重新長出來了。

皇帝為潁川侯鋪路的心思路人皆知,潁川侯府踩著長樂王的肩膀登上廟堂,一時風(fēng)頭無兩。相形之下,王府進退維谷,朱乘在陸侵門外氣鼓鼓蹲了三四日,待到皇帝欽點潁川侯北上接替林華戈鎮(zhèn)守塞北十城的消息傳出,他方才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元翡不會來請罪了。

皇帝親審趙孟桓這日陸侵親自到場。長樂王身形頎長風(fēng)流,縱使消瘦蒼白,仍有一雙刀鋒般鮮明奪目的眼睛。眾人不敢逼視,只當(dāng)他是特地來刁難元翡,手忙腳亂紛紛讓座,他便當(dāng)真在元翡身邊坐了,在眾人有意無意飄來的目光中撣撣衣袍,始終不發(fā)一言。末了,皇帝問起:“長樂王的意思呢?從重,還是從輕?”

陸侵連眉毛都不抖一下,“從律?!?/br>
皇帝抿了唇點頭,刑部尚書擦擦汗,繼續(xù)問下去。

這石室內(nèi)陰寒,老宦官悄悄遞來一只手爐,一看那手爐上的紋路,便知是御用之物,果然老宦官道:“這里頭濕冷,陛下叮囑給侯爺送來,侯爺放心用便是?!?/br>
元翡接了道謝,蒼白修長的手指合在金爐上,未烘出絲毫暖色,一向坐得端方,此刻右膝卻稍微直著,大約朱乘那一摔之下傷得不輕。陸侵皺了皺眉,“弄只火盆來?!?/br>
老宦官只當(dāng)他冷,不過并不怠慢,片刻后便著人送來火盆,擱在陸侵腳下,被陸侵踢了一腳,銅盆慢騰騰蹭到了元翡靴前。元翡頷首道了“多謝”,陸侵方才開口問道:“啟程的日子定了?”

元翡輕聲應(yīng)道:“四日后?!?/br>
胡天八月即飛雪,塞北剛剛?cè)氪海贿^兩月后便又要入冬。

刑部尚書將罪名一條條念下去。等到事畢,皇帝起駕回宮,眾人簇擁上來,將手頭事務(wù)一一拿出來問元翡的意思,元翡大約有話要對他說,只是被人擁著不得抽身,又有宮人匆匆傳來皇帝手諭,約莫是處置紀黨的事宜,元翡展開看過,只得匆匆走了。

陸侵在椅中坐到天黑。朱乘在王府左等右等不見人影,騎馬來尋,推門只見這人靠在椅中,素來七情上臉,此時面無表情,只冷淡地盯著地上一只熄滅了的火盆。朱乘不知他在想什么,突然想起他那日被元翡刺傷時緊抓著元翡的領(lǐng)口不放,脫口問道:“四哥,要問的問了么?”

陸侵將火盆踢開,“不必了?!?/br>
要問她救的是陸奉觴還是長樂王。如今撥云見日,烏騅馬寶雕弓皆露出鋒芒向萬里江山踏去,旖旎情思一淡如水。他笑著將手往少年肩上一搭,“咱們喝酒去?!?/br>
朱乘盯著他胸口,一臉憤懣,“罰俸三年,好大的霉頭,你還有錢喝酒嗎?快跟我回家吃稀飯吧?!?/br>
他傷口未愈,不過狐朋狗友有一萬種取樂手段,次日便避過朱乘的看管,溜上連山居聽曲。唱曲的姑娘歌喉甜美,膩得發(fā)緊,他聽了半晌,只覺得耳朵受罪,但見狐朋狗友聽得起勁,索性自己離席下樓。

又是黃昏時分,烏衣巷口濺一捧夕陽,照得青瓦白墻燦若玫瑰血色。

陸侵牽馬過朱雀街回王府,小狗在門口蹲著,見他回來,搖著尾巴撲向他,汪汪叫著要他抱,一路撲騰到書房,終于被他攔腰抱起來扔到榻上,又把狗當(dāng)枕頭,胡亂睡了一夜。姿勢不對,睡得胸口的傷隱隱發(fā)炎,只得老實躺了一日。再次日午后時分,實在百無聊賴,將粘人的小狗塞進常僧玉被窩,自出門去,迎頭便碰上一干狐朋狗友。宮情坐在馬上笑道:“王爺好老實,馬也不敢騎了?”

陸侵奪過馬鞭沖宮情座下駿馬屁股上狠抽一記,駿馬受驚,險些將老將軍掀下馬,好不容易安撫下來,卻氣得再也不肯走,瞪著陸侵尥蹄喘粗氣。宮情灰溜溜下馬,同這人憎馬厭的落魄王爺一道逛過大街,陸侵道:“去哪?”

宮情哼一聲,道:“上晚晴閣喝酒。”

陸侵慢吞吞負手上樓。晚晴閣中彈曲的姑娘與鴇母俱已換了人,唯有酒是舊時滋味,一干人酒過三巡,各自摟了姑娘。與陸侵對弈的綠衣女子倚過來,笑盈盈道:“王爺,你不喜歡女人?”

陸侵又覺出索然無味,將人推開,緩步出門,才發(fā)覺自己仍捏著那枚黑棋子,正沉吟該不該送回去,絲竹聲自一樓飛上來,纏得欄桿寸寸裹上風(fēng)流顏色,身后門掩著人聲歡笑,唯有走廊寂寂無聲,繁雜香氣從各架窗欞漫出。陸侵原地站了半晌,突轉(zhuǎn)身往走廊盡頭走去。那間“裂紅綃”掩著門,他抬手推開,便有絲絲縷縷的伽楠香氣漫上鼻端。

元翡在榻上睡得酣沉,細長的眼痕彎過眼底,長眉微微蹙著,手中握著一只空了的青瓷酒盅。

她素來對氣味敏感,陸侵身上酒氣襲人,又滿是香風(fēng),挨得近了,氣味竄進鼻中,霎時一皺眉,睜眼醒過來,正對上陸侵的眼睛。

陸侵去取她手中酒盅的手停在半空,元翡混沌之間似是嚇著了,猛地起身向后一躲,手中酒盅滾落下地,“砰”地碎成幾瓣。

她還知道害怕。陸侵掂掂一旁酒壺,酒液滿滿,顯見得并未多喝,人是清醒的。于是拉了圈椅來坐了,自找酒盅來斟了一杯,“既碰上了,不如說明白?!币娫溆鹕碚拢愕溃骸白!?/br>
元翡早知要有此一談,便從枕下摸了發(fā)簪,將長發(fā)束起。陸侵輕咳了一聲,“你沒殺關(guān)鎮(zhèn)古,他任你驅(qū)馳,是為了你給劉枝州翻案?!?/br>
她點了點頭,目光對著地上碎瓷片,陸侵繼續(xù)道:“劉枝州案也是一早就已查清,皇帝其實知情。他肯徹查十六的事,是給今日鋪路。”

元翡抿唇默認。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