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

她和大哥才是家里人，哪需要你一個外客在這里充作主人家。

“你年紀(jì)小，該多吃些，才能長得高，長得快。”

“是啊，上次大哥送我的旗袍都短了兩寸，大哥你能再帶我去一趟張記裁縫店嗎？”她才不理魏芊芊明里暗里說她是小孩的潛臺詞，成功轉(zhuǎn)移起陣地來。

“禮拜六我要參會，禮拜天下午帶你去?！苯瓚c之答應(yīng)了，順便夾了筷筍尖炒茭白給她。

荏南吃飯很不省心，總是挑食，小時候曾有一個月天天將早餐煮好的雞蛋偷偷放到小書包里，去喂隔壁家養(yǎng)的西施犬，直到有天被回家拿文件的大哥抓了個正著，這之后江慶之就養(yǎng)成了盯她吃飯的習(xí)慣。

魏芊芊不愧是情場翻騰過的摩登女郎，聽了這話連眼神都沒變過一絲，笑吟吟地開口，“我們荏南也是大姑娘了，不僅可以做兩身旗袍，還可以做套洋裝，就去榮昌祥呢絨洋服店，如今受歡迎得很?！?/br>
荏南最厭煩她這副自己人的口吻，明明不是大哥的未婚妻，也不是女朋友，甚至都不算不上什么紅顏知己，可畢竟是世交，魏芊芊便也含含糊糊得以半個jiejie自居，三不五時便出現(xiàn)在江公館。

她數(shù)著米飯，沒有應(yīng)聲，可江慶之瞄了她一眼，荏南頓時覺得委屈得不行，勉強應(yīng)了句，“不用了，魏jiejie，大哥會帶我去的，就不麻煩你了。”她埋頭裝作吃菜，一下吃了好幾顆珍珠丸子進(jìn)去，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眼兒還有些泛紅，活像小時候她鬧著養(yǎng)過的荷蘭鼠進(jìn)食的樣子。

魏芊芊占了上乘，便偃旗息鼓，專心招乎起大家用飯來。荏南見不得她這副樣子，連最愛吃的丸子也如鯁在喉，勉強用了幾口，就裝作累了上樓去了。

等到她甩動著的辮子消失在轉(zhuǎn)角，魏芊芊才一副隨意的樣子談笑道，“荏南實在是還小，稚氣得很?！北车乩镎f人是非是最笨的辦法，魏芊芊不會犯這種錯，一團(tuán)和氣才是成熟女性的風(fēng)范。然而她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任何回音，氣氛便有些冷了下來。她隨即轉(zhuǎn)開了話題。

待晚飯用畢，江慶之用一種疏離而客氣的口吻對她說，“魏老的意思我了解了，今日辛苦你，我叫你送人回去?！蔽很奋放ψ寬煸谀樕系男θ蒿@得真摯，同樣客氣地告辭了。

江慶之看了會兒政府公報，客廳的德國赫姆勒擺鐘敲到第九下的時候，他放下報紙，起身上樓，路過荏南的房間時，看見燈還亮著，本不打算管，沒得慣的她脾氣越發(fā)大了。

可抬腳要走的時候，想著江荏南那個體質(zhì)，最容易脹氣胃痛，今日受著氣用飯，怕又是要不痛快了，到底嘆了口氣，站在門前敲了兩下，卻沒人回應(yīng)，于是便推門進(jìn)去，果不其然看見荏南趴在床上，頭悶在枕頭里，明知他進(jìn)來了還是一聲不吭。

他今日趕了幾場會，還場場都要發(fā)言，已經(jīng)有些疲乏了，此時卻還是耐著性子哄小貓似的哄她。

“不許任性了?！?/br>
他不哄還好，一哄，荏南反而更加委屈起來，本已經(jīng)平復(fù)的情緒立刻又逼了上來，讓她眼眶一下子紅通通的，噙著滿滿的淚，偏還不肯示弱，絕不讓它掉下來。

“我就任性，就任性，你要是不喜歡我這樣，那你就……你就不喜歡好了，我才不要你喜歡呢。”明明是撒氣的話，卻把自己說得越發(fā)委屈起來，那淚珠子眼看就要包不住了，粘在睫毛上欲落未落。

江慶之看她這副小可憐的樣子，到底先松了口，“禮拜天乖乖呆在家，我讓人來接你?！?/br>
荏南瞪著眼瞧他，還在等著下一句話，江慶之輕笑了下，說道，“我?guī)闳ァ！?/br>
這便是給了承諾了，只會有他們兩個人，荏南見好就收，一下子雨過天晴，展露笑顏。

“又哭又笑，真是個花貓?！苯瓚c之取笑她，荏南卻不生氣，花貓就花貓，只要得償所愿，便是荷蘭鼠她也當(dāng)?shù)谩?/br>
江慶之在她面前一向容易放松些，他取下戴了一天的金絲眼鏡，放到一邊的小幾上，閉眼揉了揉眉間，荏南看他累了，不敢再吵他，從床上爬下，乖乖地坐到他身邊，也不敢做些什么古怪，只是靜靜陪著他。

江慶之閉目休息了一會兒，然后便重回江家大家長的身份，交代荏南好好上學(xué)，便回房休息了。

等他離開了許久，直到確認(rèn)他不在附近了，江荏南才拿起他遺落在小幾上的金絲眼鏡，無比輕地，落下一個吻。

叁、乖囡囡

西番蓮雕飾的床頭柜上，小巧的黃銅擺鐘發(fā)出輕微的滴答聲，時針指向十二時，這個點已經(jīng)過了荏南平日里入睡的時間，她的作息一直都很好，通常十點半后便會準(zhǔn)備入睡了。

可她此時還瞪著大大的眼，窩在被子里，像個小貓兒似的卷成一團(tuán)，稚氣極了。荏南想到禮拜天能霸占大哥大半天的時間，心中便忍不住生出歡喜。

大哥要帶她去裁縫店，她一定要慢慢地試，多試幾套，讓大哥看看。

她可不要再做類似上次那套明黃色的旗袍，特別是配上素馨花紋案，看上去實在太小孩子了，一點都不像個成熟女性。

她這次也不要珍珠做扣了，要用蜜蠟，或者琥珀，這才有韻味。

上面她要讓師傅繡月季，大朵的那種，像春日家里花園開的那樣，最好讓大哥一看見花園，就想起她穿旗袍的樣子才好。

腰要掐得緊緊的，不能像之前那樣松松地攏在身上。

叉開得再高兩寸，她的腿生得漂亮，合該露一些出來的。

最好能讓大哥挪不開眼才好呢，她一想到那個畫面，就禁不住笑成蜜了。

可隨即她就皺起了眉毛，萬一，萬一大哥不覺得好看怎么辦，大哥老是不喜歡她穿著打扮太過成熟，上次也是試了好多，才點了頭。

荏南想穿大哥中意的衣服，但又想讓大哥看看，她已經(jīng)長大了，是個漂亮的大姑娘了。

荏南陷入無謂的糾結(jié)當(dāng)中，一會兒偷笑，一會兒嘆氣，少女心事在臉上顯露無疑。

她翻騰夠了，又在歡喜里生出一點憂愁。大哥不喜歡她穿那些把身體裹得緊緊的衣服，不喜歡她把頭發(fā)燙成嫵媚的波紋，不喜歡她的腿在旗袍叉縫里隨著走動若隱若現(xiàn)，不喜歡她的唇染上一抹顏色，不喜歡她的眼兒添上一筆濃黑的眼線。

說到底，大哥將她當(dāng)作一個小meimei，喜歡她當(dāng)一個小meimei。

她對大哥而言，是不是永遠(yuǎn)是那個會把早餐的雞蛋偷偷藏起來，去喂西施犬的小姑娘，那個在他回家時飛奔出來卻被臺階絆了一下，哭得臉都腫了，非要大哥抱在懷里哄了半小時才哄好的小meimei，那個偷偷摸進(jìn)書房玩大哥抽屜里的槍，結(jié)果頭一次被打了屁股的小活猻。

她在大哥的眼里，大概是純潔而天真的吧。

可她在別人眼里呢，在魏芊芊眼里呢？大概不是吧，否則魏芊芊為什么對她暗暗針對。但荏南不討厭，也不害怕這種針對。

荏南知道，她是養(yǎng)女，畢竟不是親兄妹，從小一起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