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墳上土
045 墳上土
欠揍的廚子默默無言地跟在后面買了油餅付了錢,又默默無言地將吳其江腹誹到傾家蕩產(chǎn),翻身上馬,將一兜子零嘴遞給朱乘。 朱乘剛從細(xì)作送來的鴿子腳上解下線報,抬頭道:四哥,云河下游的藥見成效了。 遼軍已有些憊懶,偏偏陳聿那藥效力刁鉆,有人吃了上吐下瀉,有人吃了低熱不退,并無一定癥狀,故此遼軍軍醫(yī)恐怕也難下定論,一時想不到水的嫌疑,拖到今日,遼軍已是元氣大傷。 宮情沉吟道:不可心急。遼軍總不會一夜之間撤回去,只要遼軍駐扎在云河城中,我們便不妨再等一等。 遼國皇帝雖對耶律府不滿,甚而派了李俜來商談,但齊軍這邊主帥皆是吃過遼軍大虧的,自然不指望遼人自相殘殺,為今之計只能是拿塞北大捷當(dāng)籌碼,要和要戰(zhàn)都方才有余地多爭一把。 這道理人人都懂,宮情只是沒想到元翡竟首當(dāng)其沖被皇帝派出來做和棋的棋子,低聲問道:侯爺,你原先分明是主戰(zhàn)的。 元翡低頭盯著自己的手腕默了一晌,易地而處,我們?nèi)羯谶|國,也唯有劫掠好戰(zhàn)這一條路好走。 遼國對豐美水草、烈日驕陽的覬覦仿若與生俱來,再多戰(zhàn)火也不過是重蹈覆轍,通商倘若施行得宜,總會有幾十年的安定。 云河呼嘯著攜卷冰渣向下游流去。一行人縱馬而行,衣袍獵獵,銀甲被寒風(fēng)吹出銀霜。元翡終于勒住馬韁,回首問道:這樣是對的嗎? 元霽一生剖肝瀝膽,不過是為了做一件對的事。元霽自以為是對,壽春以為是對,李妃以為是對,文人雅士以為是對,可陸侵以為是錯,紀(jì)皇后以為是錯,流民孤寡以為是錯,死在棲城的元子灼以為是錯。元翡站在中間,舉目四望,原來一顆樹縱使參天而立壯闊如云,也有千百枝椏指向無數(shù)遠(yuǎn)方。 陸侵未曾停步,途徑她時將手往頸中一扯,束緊了她的衣領(lǐng),笑道:聽你的。 宮情只覺這兩人近日不尋常得令人牙酸,與安平流一同齜牙咧嘴縱馬沿河而下。陳聿黑著臉跟上去,唯有朱乘在元翡身旁停下,轉(zhuǎn)頭道:四哥信你,朱雀軍便信你。 元翡對著滔滔河水出了一會神,終于收回目光,隨之策馬奔去。 回到營中時已是夜幕四合。陸侵次日要出城探路布置防守,灌一肚子熱茶,倒頭便睡,五更起身,帶著朱乘與隨扈靜悄悄地出了營。 棲城依山而建,城外盡是土丘矮山,又是遼人占領(lǐng)的地盤,一行人被陸侵帶著輾轉(zhuǎn)來去數(shù)日,皆是灰頭土臉,唯有朱乘是暗衛(wèi)信使出身,慣于羈旅,并不覺得十分疲憊,夜間驚醒,左右看不著陸侵,頓時飛出一身冷汗,跳起來四處去找。 足下是云河城外,幾里地之外便是遼軍雄踞之處,朱乘想叫一聲卻又不敢,正猶豫間,足尖踢到一人膝蓋,那人蹭地往后挪去,什么玩意?! 原來陸侵就坐在土丘邊上。朱乘無奈道:四哥,是我。 陸侵仍寒毛直豎,你那貓走路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改? 朱乘從前慣于悄無聲息地飛檐走壁,到如今都腳下極輕,此處山丘間滿是殘破墓碑墳丘,暗夜里被冷不丁踢一腳極為嚇人。朱乘忙蹲下去替他把衣袍拍干凈,道:我不是有意的。黑漆漆的,你在做什么? 陸侵手中握著一塊嶙峋亂石,懷中抱著一塊破敗石板,正在石板刻字上胡亂磨,將字磨得七零八落,還叫朱乘伸出手來,幫忙摸摸。能不能辨出原先刻的是什么字? 朱乘摸了半日,女?這個女字也只剩半個了。什么女?是你的紅顏知己? 陸侵唔了一聲,又刮了半晌,將那潁川侯之女的墓碑磨得面目全非,這才滿意丟開。 城外寒夜冷得人齒關(guān)打抖,朱乘出來得急,沒穿棉袍,陸侵張開狐毛氅結(jié)結(jié)實實將紅衣少年摟了一懷,這才奇道:你怎么突然長了這么高? 早年貧艱,陸侵將朱乘的衣食住行cao心得一塌糊涂,自回洛都封王建府后便松一口大氣,撒手不管,勉強只記得這小子不怎么長個。朱乘氣道:同你一樣,慢慢長的。 陸侵悶聲笑了一陣,朱乘抬頭看他,看得他想起一件事來,正色道:不是斷袖。 朱乘便哦了一聲,無可無不可,是斷袖也沒有什么。 陸侵道:是沒有什么。可真不是。 朱乘哼了一聲,愛信不信地從他懷里溜出去,打著呵欠回去睡覺,徒留陸侵一個人在原地抱著塊破石碑,心道:怎么我的人個個脾氣這么臭? 朱乘的脾氣讓他頭疼,元翡的脾氣卻讓他抓心撓肝地癢。隔了兩日回營,等不及元翡自己來,他昂首叫侍從去請潁川侯來行禮述職。不料侍從打了個磕巴,侯爺?侯爺走了。 陸侵重又披衣出門,預(yù)備進(jìn)城捉酒鬼,上哪去了? 侍從道:洛都。公主落水病重,宮里召侯爺回去。 壽春酒后無狀本是常事,這次竟鬧得藥石難醫(yī),無奈之下催快馬來棲城召元翡回府。陳聿將軍中事務(wù)忘了個干凈,急急忙忙跟著出營,幸在元翡還有二分理智,及時將人攆了回來,天亮?xí)r分輕車簡從上了路。 陸侵接了侍從送來的文書軍報,頭大如斗地看下去,白底黑字全飄在眼底,一字字看完,已是三更。 夜闌人靜,他扯下大氅長劍,索性踢開門翻身上馬。他一氣跑了數(shù)里,方才抬頭望天,辨清方向,揮鞭向南追了過去。 天色須臾之間轉(zhuǎn)明,午間下起紛揚細(xì)雪,他在官道邊酒壚中打酒,冷眼看道旁一對年輕夫妻停下歇腳,幾個野孩子嘻嘻哈哈地看面生的妻子,把她看得氣怒羞臊,丈夫呻然一笑,拿一碟子點心將人全打發(fā)走了。 陸侵端起熱茶一氣飲盡。目之所及皆是荒僻街道,城外遠(yuǎn)山山形隱隱,長亭更短亭,元翡不知已走到了何處。 陸侵:真男人從不異地 元元:馬上就跟你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