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占鵲巢
031 占鵲巢
元翡接在手中,見是一塊紅石頭,墜在玄黑絲線上,是他的劍墜。朱乘抱著劍站在一旁,面無表情道:你救我一命,我會還你的。缺什么少什么想要什么,拿這個來找我。 陣前兵戈凌亂,分明他也救了元翡一命,何況元翡并不缺什么。但少年人心氣高傲,欠誰都不肯欠她,元翡也只好收下。 眼下塞北守軍與朱雀軍一同守城,守備充裕,遼人再未進犯,但戰(zhàn)火已起,想必遼人不會善罷甘休。前幾日那一場守城戰(zhàn)憑借燒斷橋索而釜底抽薪,可算是轉(zhuǎn)敗為勝,軍中正是士氣高漲的時候,于是宮情安平流等人趁興開一場慶功宴,將守軍的寶貝酒窖打開搬空一半,陸侵指著他道:倘若吳其江在,你這樣的敗家玩意得被罵個狗血噴頭。 宮情道:瞧您這話說的,咱們家那老媽子不是不在嗎? 安平流點頭,巴結(jié)道:您說得對,管他娘的,喝就完了。 宮情道:老子跟你說話了嗎?滾開玩泥巴去。 安平流道:侯爺和小陳大夫都不在,我跟誰玩?爺爺,您別記仇了,眼下打仗呢,大伙都是兄弟。 云河下游新添了網(wǎng)欄,正可以將溯流而上的狼緗魚攔住,只是水中尚未肅清殘毒,波及到下游水井處,十分麻煩,元翡帶了陳聿,同本地將領(lǐng)和漁民一同去查看,順道檢看防守,已有一日未歸,自然不會來這慶功宴,也自然是在躲陸侵,眼不見心不煩。 彈琵琶的紅衣姑娘在篝火邊彈了一夜如泣如訴的曲子,赤紅衣裙被躍動的火光映成纏綿的緋色。安平流哼著調(diào)烤了只兔子,將兔子腿進貢給宮情,自己和朱乘啃了干柴似的兔rou,最后將兔子頭進貢給陸侵,王爺嘗嘗,末將特地偷的小陳大夫的香料,一股子藥味,聞聞都大補。 陸侵一夜喝下來,到這時已只剩滿地狼藉,連那琵琶女都快要彈不動了。陸侵接過兔頭塞進安平流嘴里,提著酒壺離席,遞給那琵琶女幾只金葉子,人都散了,你歇了吧。 紅衣的琵琶女掂掂金葉子,沖他笑起來,你就是潁川侯嗎?我心慕英雄,帶我去你那里吧。 陸侵彎下腰來,在女孩子直勾勾的眼神里一笑,姑娘,你琵琶彈得好,眼光可不大行。 姑娘笑道:那尊駕想必便是長樂王了? 女孩子的眼神熾熱,紅酥手沿著青年修長的腰拂上胸口。陸侵直起腰,承情有幸,不過我困了。 他將壺中殘酒飲盡,胡亂推門倒頭便睡。夜半時分,腕上獵狗咬的傷口癢痛,他隨意卷起箭袖捏捏,翻個身,卻聽帳門輕響一聲,一個人影閃身進來,慢吞吞脫了大氅,露出瘦削輕盈的身形,再熟悉不過,正是那紅顏琵琶女惦記著的潁川侯。 喉中著火,他懶怠出聲,不知這人夜半來訪是打的什么主意,卻見她在桌邊靠了半晌,打了個呵欠,直起身繼續(xù)將外衣解了踢開,脫靴除襪時看到自己細長小腿上綁傷的布帶,竟彎著腰看了半日,似是不明白那是什么。 陸侵喝得連怒氣脾氣一同沒了,只倦怠看著,有些發(fā)笑,心知她多半是醉了。果然元翡大約是搞不懂自己腿上何時多出一圈狗咬的齒痕,半日,終于放棄琢磨,只拖著步子走到榻邊來,這才看見陸侵,慢慢俯身下來,與陸侵對視許久,忽然伸手來扯他的衣襟。 一股酒香撲面涌來,倒是好酒。陸侵一把將人微涼的手腕捏住了,做什么? 元翡也不掙扎,只細細打量他的臉,似要分辨他究竟是誰,打了個無聲的小酒嗝,慢慢道:就是你。你打我一巴掌,我還沒有算賬。 相識四年,從未見過她如此刁蠻,陸侵失笑,把侯爺打疼了?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囫圇道:哥哥都沒有打過我。 陸侵打個呵欠,酒意燒得額角發(fā)燙,我又不是你哥哥。元子灼沒打過,壽春和那二位大仇人可都沒少打,你裝什么金枝玉葉。我打你怎么了?我還咬你呢。 她垂眼看了他半晌,抿唇不言語了,淡色瞳仁里倒不像有怒氣,只是小孩子胡鬧似的委屈,面上神色卻仍極淡靜,手指還掐著他的衣帶,隔著衣衫弄得胸口累累傷痕都酸痛起來。陸侵不耐煩道:沒完了?大不了你也打我一巴掌,打完滾蛋。 今夜天陰,月色近無,并沒有明亮月光照進來,彼此都看不清彼此面上神情。元翡只是低頭沉默了許久,忽然攥住他的手臂往起拉,不知又要做什么。 陸侵煩得頭暈?zāi)X脹,發(fā)酒瘋別找我,誰愛理你找誰去。信手松松一推,本不指望甩開她,誰料元翡聽了這話,突然力道一松,竟向后退了一步,腳下一絆,后腦撞到了什么東西上,砰的一聲悶響。 這一聲非同小可,陸侵一骨碌爬起來,險些絆倒,黑暗中伸手去摸索,所幸那木桌并無尖角,他卻已出了一身冷汗,眼見元翡捂著后腦勺窩在地上,一口氣吐不出來,臉色發(fā)白,便點了燈來,松開,給我看看。 元翡被他小心拉了數(shù)下,只是死死捂著不肯松手,皺著眉頭,呼吸極慢,大約疼得厲害。 陸侵心急如焚,索性用了力氣去掰她的手指,將將掰開兩根指頭,元翡已大力反手推過來,卻沒能將他搡開,越發(fā)眼圈通紅,這次當真帶了不管不顧的怒氣,聲音都變了,吐字不清,你講不講道理?這是我的地方,為什么又叫我滾? 元翡和元霽死了,棲城便死了。洛都的潁川侯府不是任何人的家,連山居的靜室不是家,晚晴閣的裂紅綃不是家,囂張跋扈的王府有貓有狗有花有酒有人,一年四季熱鬧,她也將那個地方拋開了。越過千里山河迢遙到了云河城,小小一方營帳,竟還不是家。無家可歸無枝可依,陸侵府中那些貓狗花鳥全都比她強。 木桌被推得不穩(wěn),角落上幾冊舊書砰砰啪啪摔下地,風翻開書頁,里頭插著紙張,上頭是秀挺勻長的字跡,門邊懸著丹冕,竟真是元翡的房間。方才元翡拉他的手臂,多半是要把他從自己榻上扯起來丟出去。 陸侵自己走錯門鳩占鵲巢還叫人滾,理虧至極,只得咽下多余的話,松開手。給我看看,看完我滾。 元翡大約巴不得他滾,果真松開了手。 陸侵引光來看,好在并未撞破,只是微微發(fā)紅,大約要腫。陸侵取了藥油出來,撥開烏黑青絲細細涂上去。手指碰到傷處,她輕輕縮了一下,陸侵輕吹了一口氣,涼意舒緩燒灼,她方才低頭不動了。 搓手手,明天是混蛋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