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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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除了交待彭胖胖幫忙請長假,李言崢另外托他把自己的課本帶過來。彭胖胖用見了鬼的眼神看他,使勁摳了摳耳朵:“什么?崢哥你說讓我?guī)裁???/br>他沒聽錯吧?李言崢神色如常:“課本,每科都要,如果有新發(fā)的卷子,也一起捎過來?!?/br>“崢哥你……”彭胖胖怔怔的,“是為了嫂子嗎?”“嗯?!崩钛詬橖c點頭,“我打算考A市的大學(xué)?!?/br>彭胖胖五味雜陳,半晌道:“也好?!?/br>也是,他本來就不像是能夠長留在這個破落城市的人。他聰明,果斷,做什么事情目的性都極強。事實上,單單設(shè)想以后的他泯然于眾人,和他們一塊兒混吃等死,渾渾噩噩,彭胖胖都覺得有些窒息。只不過,他怎么也沒想到,李言崢竟然癡情到這地步。仿佛一夜之間脫胎換骨,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晚上再過來時,他身后跟了個人。李言崢抬起眼皮子掃了一下,神色微冷。是周朗。那張娃娃臉上布滿局促和尷尬,他將手中提著的水果放在桌上,便陷入了沉默。彭胖胖努力打圓場:“那個什么,崢哥,阿朗聽說你受傷了,擔(dān)心得不行……”本來是親密無間的發(fā)小,如今鬧成這樣,他夾在中間,最是難受,迫切希望兩人和好。李言崢微不可覺地點了一下頭,臉色仍然十分不好看。周朗輕聲開口:“胖胖,你先回避一下吧,我和崢哥單獨說點話?!?/br>聽見他重新喊出“崢哥”這個稱呼,彭胖胖松了口氣,“哎”了一聲,走到外面去把門帶好。周朗坐在病床前的小凳子上,看了看李言崢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腿,搓了搓臉,問:“你不是挺厲害的嗎?怎么弄成這樣?”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李言崢板著臉:“跟你無關(guān)。”沉默片刻,周朗又道:“聽說段瑤轉(zhuǎn)學(xué)了,你們兩個是分手了嗎?”李言崢瞪向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周朗突然“噗嗤”一聲樂了。一對小虎牙露出來,笑得無辜又欠揍。李言崢也有些繃不住,罵了句:“傻逼?!?/br>那些曾經(jīng)有過的耿耿于懷、芥蒂嫌隙,就這樣煙消云散。晚間,周朗自告奮勇留下來陪夜。李言崢堅持不肯用夜壺,他只好認(rèn)命,扶對方去廁所。看著對方忍著疼痛坐在馬桶上,左腿根本不敢著力,周朗皺著眉,真心實意地憂慮起來:“你這樣,以后怎么辦?”李言崢瞟他一眼:“我什么樣,瑤瑤都會喜歡?!?/br>周朗暗地里磨了磨牙,忍不住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放下瑤瑤了。”其實,后來冷靜下來細(xì)想,自己也覺得自己是鬼迷心竅,干什么不好,非要和兄弟搶女朋友。有點沒品。李言崢冷哼:“你不放下還能怎么辦?她又不可能喜歡你?!?/br>“……”周朗真的生出一種把他丟在這兒的沖動。忍著氣把他扶回病床,周朗噼里啪啦按著手機鍵盤,和新認(rèn)識的女孩子聊得熱火朝天。李言崢嫌吵,戴上耳機,一邊聽歌一邊溫書。這天,段瑤沒有打電話給他。第二天還是沒有。李言崢漸漸有些坐立難安。rou體的疼痛,對他來說不值一提。可聽不到她的聲音,卻簡直要了他的命。有心想回?fù)苓^去,又擔(dān)心給她徒增困擾。足足到了第五天的晚上,救命仙丹才姍姍來遲。他不忍責(zé)怪,柔聲問:“瑤瑤,最近很忙嗎?”段瑤的聲音依然沒精打采:“嗯,挺忙的,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已經(jīng)辦完,但是這邊的教材和Z市那邊很不一樣,有很多功課要補,比較吃力……”那一點疑竇煙消云散,李言崢安慰她:“沒事,我們家瑤瑤那么聰明,慢慢來,不要著急。”段瑤小小聲說了一句:“哥哥,我愛你?!?/br>李言崢的心都要化了,連忙回應(yīng):“乖,我更愛你,有時間就去看你好嗎?”段瑤“嗯”了一聲,沉默片刻,話筒里忽然想起細(xì)微的雜音。李言崢皺眉:“瑤瑤?”他意識到什么,有些著急:“你是在哭嗎?”淺淺的呼吸聲里,含著一點點抽泣聲,十分不明顯,可他太了解她,幾乎是一瞬間就分辨出來。“哥哥……”帶著哭腔的聲音像一把極細(xì)極薄的小刀片,刮在他心口最脆弱的地方,刀刀見血,“我沒事……我就是想你了……”李言崢坐直身子,疼得有些喘不過來氣,語無倫次的:“寶貝兒,心肝兒,別哭,乖瑤瑤,你別哭……”精神打壓或是rou體折磨,哪個他都毫不畏懼。卻唯獨聽不得她哭。哭聲漸漸收住,段瑤輕聲道:“哥哥,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br>李言崢握緊手機:“瑤瑤,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陪在你身邊?!?/br>可他無法承諾去看她的具體時間。段瑤主動結(jié)束對話:“哥哥早點休息吧,我也有點累了,晚安。”李言崢不放心地問:“瑤瑤,你那邊真的沒事吧?”她帶著鼻音道:“沒事啊,就是壓力有點大,別的都還好?!?/br>半個月后,李言崢終于出院。幾個發(fā)小過來接他,為了去除晦氣,還在家門口燃放了一大長串鞭炮,引得鄰居們指指點點。老男人這才知道兒子腿瘸了的事,在家里摔碟子砸碗,每日里指桑罵槐,字字句句都是在說李言崢是個混蛋玩意兒,沒本事不中用,不但養(yǎng)活不了老子,還要反過來拖累他。李言崢聽得煩了,從雜物間里翻出曾立下過赫赫戰(zhàn)功的大砍刀,橫在桌上,對著塊灰青色的磨刀石,緩慢地打磨刀刃。老男人這才消停,老老實實躲去了修理店。李言崢每日里在家里看書自學(xué),間或拄著拐杖鍛煉身體。晚上的時候,多數(shù)拿著手機發(fā)呆,苦等段瑤的電話。可她打電話的頻率越來越低,說的話也越來越少。李言崢敏銳地嗅到了什么不對勁。還沒等他采取措施,這天下午四點半,便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號碼歸屬地是A市。“哪位?”他問道。“是我。”熟悉的聲音傳過來。“瑤瑤?”他又驚又喜,“今天沒上課嗎?還是有什么事?”“……”幾聲略顯急促的呼吸后,她開了口,“我們……我們分手吧?!?/br>第八十三章無音<壞胚(鳴鑾)|PO18臉紅心跳來源網(wǎng)址:第八十三章無音靜默數(shù)秒后,李言崢努力扯出個難看的笑:“瑤瑤,別開這種玩笑?!?/br>段瑤語調(diào)平靜,有些陌生:“我沒有和你開玩笑,我們分手吧。”“原因呢?”李言崢收回笑容,唇線緊繃,像尊毫無生氣的木雕,“好好的,為什么要分手?”“因為……”她一字一句艱難地說下去,“我不喜歡這樣虛無縹緲的異地戀,不喜歡你沒有辦法陪在我身邊,不喜歡你的霸道和強勢,更因為……”“我早就說過的,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本來就不可能有未來?!彼敛涣羟榈亟o他判了死刑。李言崢卻不肯死心,緊握著手機,柔聲道:“瑤瑤,如果,我努力到你的世界里去呢?”短暫的沉默后,似乎有飲泣聲傳來,卻聽不真切,好像只是他的幻覺。“我知道,現(xiàn)在的我不夠好,讓你受了很多委屈,給我點時間可以嗎?我……”他還打算再說,卻被對方倉促打斷。“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jīng)做了決定,我們……以后不要再聯(lián)系了。”素來嬌軟的聲音微微沙啞,帶著他從沒聽過的決然。“瑤瑤!”李言崢厲聲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現(xiàn)在過去找你,有什么話我們當(dāng)面說!”“哥哥,是我自己膽小懦弱,沒有勇氣和你繼續(xù)走下去,是我出爾反爾,違背了我們的約定。是我對不起你,你……忘了我吧。”她猝然掛斷電話。“瑤瑤!瑤瑤!”李言崢面色大變,立刻回?fù)苓^去,卻再也打不通了。他又撥了她家的電話,連續(xù)打了十幾遍,同樣無人接聽。他急促地喘息著,像匹遭受重創(chuàng)的孤狼,眼底漸漸浸上血色,雙手不受控制地微微痙攣。“崢哥,吃飯吧,今兒個是我爸的拿手菜——宮保雞??!”彭胖胖提著個飯盒走進來,笑嘻嘻的。“砰”的一聲,什么東西砸到旁邊的墻上,然后飛速彈落地面,嚇得他“哎呦”一聲。他低頭看過去,見到李言崢的手機躺在慘白的瓷磚上,屏幕已經(jīng)四分五裂。“崢哥,你怎么了?”他不明所以,“誰惹你生氣了?”李言崢拄著拐杖站起,表情陰冷焦躁:“胖胖,開車送我去火車站,我要去A市?!?/br>段瑤不可能莫名其妙跟他提分手,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彭胖胖立刻阻止他:“崢哥,你瘋啦?你的腿還沒好,這一折騰,再傷到骨頭怎么辦?你是和瑤瑤吵架了嗎?要去找瑤瑤?你知道她家地址在哪里嗎?要不我替你去一趟?!?/br>眼前黑了黑,李言崢慌了陣腳,茫然地看向他:“我……我不知道?!?/br>他太自以為是,太篤定段瑤不會離開他,竟然連地址都忘了留。彭胖胖摸摸腦袋,安撫他:“崢哥你別急,我去問問陸老師,沒準(zhǔn)他那兒有備案。”“嗯,快去!”李言崢眉頭緊鎖,想了想又撿起勉強還能續(xù)命的手機,給宋明珠打電話。兩個人問了一圈,毫無所獲。李言崢徹底懵了。將段瑤走后這一段時間,自己跟她說過的所有話從頭到尾理了三遍,始終沒發(fā)現(xiàn)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他不是喜歡逃避的性格,遇到困難便見招拆招,只要使盡千般手段,總能迎刃而解,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囿于無能為力的境況中,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崢哥,你先別慌,瑤瑤說不定只是鬧鬧小脾氣,過兩天就好了?!甭動嵹s過來的周朗安慰道。“她不是在鬧脾氣。”李言崢搓了搓臉,把有些酸澀的眼睛埋進手掌中。他太了解她,小姑娘又乖又軟,沒有一點心眼,壓根做不出無理取鬧的事情來。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不是他的問題,又是什么可以迫得她猝然和他分手,連一點緩和的余地都不給呢?“不行,我還是得去一趟A市?!彼蚨ㄖ饕?。“崢哥,A市那么大,你去哪里找她?”周朗試圖和他講道理。“總要試一試。”死也要死得明白,不能就這么稀里糊涂的算了。第二天早上,李言崢不顧眾人勸阻,單槍匹馬坐上火車。他找了整整十天。大海撈針,希望渺茫。到最后,是毫無懸念的失望。彭胖胖和周朗去車站接他,看到他的那一刻幾乎不敢相認(rèn)。蓬頭垢面,下巴很久沒有打理,冒出一叢青灰的胡茬,眼睛暗沉沉的,看不到一絲光亮。整個人像具行尸走rou,毫無生氣。把他帶回去,幫他換衣服時,二人看見膝蓋處的紗布里,洇染出一片又一片血跡,有的已經(jīng)干涸,變成了暗褐色。彭胖胖慌忙偏過頭去,悄悄擦了擦眼睛。周朗忍不住勸他:“崢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要是把身體弄垮了,就算找到瑤瑤,又拿什么來照顧她?”李言崢沒有說話。從第二天起,他開始酗酒。啤酒、白酒、劣質(zhì)的、高檔的,統(tǒng)統(tǒng)來者不拒。喝得爛醉之后,方能大夢一場,短暫麻痹自己的神經(jīng)。以此忘記她消失在自己生命中的事實。半個月后,周朗忍無可忍,把他手中的啤酒瓶奪過去,扔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液濺了李言崢一身,他卻毫無所覺,拿著起子去開另一瓶。周朗又奪走摔碎,指著他鼻子罵:“李言崢,你他媽的能不能清醒清醒?你是打算醉死在這里嗎?”彭胖胖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勸:“就是啊崢哥,你不是說你還要考大學(xué)嗎?瑤瑤要是在這兒,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他不提段瑤還好,一提這兩個字,李言崢便炸了毛,抬起完好的那條腿“哐當(dāng)”一下將茶幾踹翻:“不用你們管我!滾!”周朗冷笑:“怪不得瑤瑤要跟你分手,你也不對著鏡子照照,看看現(xiàn)在的你是副什么鬼樣子!”李言崢緊咬牙關(guān),抬起頭瞪他,眼睛紅得像是要滲出血淚。周朗渾然不懼,惡狠狠地回瞪他,又加了把火:“你不是最討厭你爸嗎?照我看來,你和他也沒什么不同,不——你比你爸更加無可救藥!”彭胖胖覺得這話說得有些重,連忙扯了扯周朗的衣袖,卻被他一把甩開。他拽住李言崢的衣領(lǐng)往前扯,嘲諷技能全開:“不就是個女孩子嗎?至于的嗎?沒她你活不下去了是不是?沒別的正事可以做了是不是?懦夫!膽小鬼!”李言崢沒有說話。僵持片刻,周朗松開他,扭頭往外走:“言盡于此,聽不聽在你?!?/br>身后傳來嘶啞又無力的聲音。“周朗,你不懂,沒有她,我真的活不下去?!?/br>第八十四章成長<壞胚(鳴鑾)|PO18臉紅心跳來源網(wǎng)址:第八十四章成長周朗暗自心驚。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見瘦得形銷骨立的少年蒙著眼睛,仰面靠坐在沙發(fā)上。手指縫里流出透亮的液體,在日光燈的照射下發(fā)出刺目的光。他和彭胖胖對視一眼,眼底同時閃過震驚。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只是,他們再沒想到,李言崢竟然對段瑤用情深到這種地步。許久沒有吃過正經(jīng)飯食的嗓子,早已不復(fù)之前的清越動聽,發(fā)出的每一個音調(diào),都像被粗糲的砂紙狠狠打磨過似的。“我怕的,不是她離開我,是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遇到什么變故,受什么苦,而我卻什么也做不了?!彼K于開始傾訴自己內(nèi)心的沉重憂慮。人的一切痛苦,本質(zhì)上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直到現(xiàn)在,他才驚覺,那些所謂的驕狂蠻橫,全部是毫無根基的虛假繁榮,冷風(fēng)輕輕一刮,便被連根拔起。他不過是個再平庸不過的普通人,稀里糊涂地丟了最心愛的人。彭胖胖澀聲勸他:“崢哥,情況不一定像你想的那么糟,可能……可能瑤瑤是擔(dān)心早戀影響她的學(xué)習(xí),才會和你中斷聯(lián)系的,也或許……也或許是她家人發(fā)現(xiàn)了,強令她分手,這個也有可能?。 ?/br>李言崢沒有說話。事實上,那通電話之后,他先是焦急憂慮,再是憤怒暴躁,到最后,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只要她好好的,怎么著都行。有時候,他會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自我否定里,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那么差勁,真的令她討厭。她說的那些,會不會是她的真心話?她是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即使是這樣,他也……可以接受。不過是忽然找不到好好活下去的理由罷了。十天之后,仍在醉生夢死的李言崢接到一個消息。方叔販毒被抓,想要見他一面。他悚然而驚,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倉促洗了把臉,拄著拐杖一瘸一拐趕到Z市監(jiān)獄。男人比上次見面時更顯老邁,竟像是五六十歲年紀(jì)似的,臉上的神情卻很平靜。“方叔……”李言崢內(nèi)心酸澀,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方叔笑了笑,竟然透出種勘破生死的祥和與寬容:“言崢,腿恢復(fù)得怎么樣?”李言崢輕輕點點頭。方叔道:“好孩子,回頭是岸,你還年輕,這輩子才剛剛開了一個頭,以后要好好活著?!?/br>“帶著我和我混賬兒子的那一份兒,好好活著!”他中氣十足,放大了音量。李言崢覺得胸口處像壓了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來之前,他找相熟的朋友打探過。方叔販毒數(shù)量過大,情節(jié)嚴(yán)重,被判死刑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br>無力回天。他只能盡有限的一點綿薄之力:“方叔,嬸子那邊,我會盡我所能,你放心。”方叔搖搖頭:“你還是個孩子呢,cao那些閑心做什么?張龍雖然做事狠了些,還算是講義氣,等我死了以后,他會派人照應(yīng)你嬸子的,你好好學(xué)習(xí),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記住了嗎?”李言崢眼前一片模糊。從小到大,也就這么一個長輩,真正拿他當(dāng)過孩子。他低下頭,這么多天以來,第一次正視自己的現(xiàn)狀。指甲很久沒有修剪過,長得潦草又粗糙。衣服也很久沒有換過,散發(fā)著濃郁的酒味和酸臭味。更別提因為缺乏鍛煉而遲遲不見好轉(zhuǎn)的左腿了。周朗說的沒錯,他就是個懦夫,是個膽小鬼。還沒找到段瑤,還沒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有什么資格自暴自棄?這樣落魄不堪的他,哪一點值得段瑤喜歡?又憑什么抱怨她放棄自己?又能拿什么來留住她呢?“言崢,快回去吧,這地方晦氣,以后永遠(yuǎn)不要再來。”方叔催促道。李言崢緩慢地站起來,眼神重歸堅定,其中暗藏一點雖微弱卻不滅的光亮:“叔,謝謝你?!?/br>方叔點點頭,露出個慈祥的笑容。李言崢道:“叔,你走的那天,我來送你?!?/br>方叔對他揮了揮手。這個逞兇斗狠了半生卻一事無成的男人,面對凄涼黑暗的末路時,卻凜然得像個英雄。若不是對方拉了他一把,他很有可能走上同樣的絕路。回到家后,李言崢走進廁所,洗了多日以來的第一個澡。然后對著小小的一塊鏡子,一絲不茍地將胡茬清理干凈,換上干凈的白襯衣,又把客廳中堆積如山的酒瓶和垃圾一股腦兒丟了出去。看著墻上數(shù)百張段瑤的照片,他輕輕摩挲腕上那條細(xì)細(xì)的手鏈。額頭緊貼著墻壁,希冀能從其中汲取些微溫度和力量。他低聲道:“瑤瑤,等我?!?/br>同一時間,A市的夜晚,華燈初上,一派繁華盛景。機場候機廳的一角,穿純白色外套的女孩子安靜坐在長椅上,白白凈凈的十根手指交握在膝蓋上。她低著頭,長發(fā)垂下來,遮住了側(cè)臉,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同樣穿白色外套的少年走到她身邊,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瑤瑤,準(zhǔn)備登機了?!?/br>她聽話地站起身……眼角猝然滑下一顆眼淚,滴在漆黑的發(fā)絲上,凝結(jié)成一顆剔透的水滴。緊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修長的手指伸到她臉上,動作溫柔地幫她擦掉眼淚。聲音也是溫柔的,波瀾不興:“你如果后悔,現(xiàn)在就可以轉(zhuǎn)身回去,我不會攔你?!?/br>女孩子急忙搖頭,手忙腳亂地去擦眼淚,聲音沙?。骸凹o(jì)川哥哥,我沒有后悔?!?/br>“那么?!奔o(jì)川勾起唇角,眼眸專注且癡迷地牢牢鎖住她,“以后,不要再讓我看見你為了那個人哭,可以嗎?”明明是商量,卻帶著不容拒絕的語氣。女孩子睫毛低垂,乖巧地點頭。亦步亦趨地跟著紀(jì)川往前走,在對方未留意的空隙里,她悄悄回頭,最后看了一眼A市的夜空。今夜無星無月,霧霾橫陳其上,目之所及,皆是混沌。好像這天色,永遠(yuǎn)都不會亮了。一瞬間,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刻骨銘心的回憶,閃過那個人的一萬種表情,閃過他的親吻和情話,極致的霸道與恨不能將她溺斃的柔情……而那些,終將離她越來越遠(yuǎn)。曾經(jīng)以為不過是一場短暫離別,卻猝不及防成為永訣。從此之后,兩個人之間橫亙了一條窮盡其生都無法跨越的天塹鴻溝。山長水遠(yuǎn),再難相逢。她欠他的,恐怕永遠(yuǎn)沒有償還彌補的機會了。一只手?jǐn)堊∷募纾瑤е靶小?/br>第八十五章思念<壞胚(鳴鑾)|PO18臉紅心跳來源網(wǎng)址:第八十五章思念接下來的一年多里,發(fā)生了許多事。一高小霸王成為遙遠(yuǎn)的過去,當(dāng)事人李言崢洗心革面,埋首于書堆之間,日夜鏖戰(zhàn)。陸長生驚喜欣慰了沒多久,便開始擔(dān)憂照他這個拼命的勁頭,不知道身體能不能吃得消。心驚膽戰(zhàn)中,男孩子到底撐了下來,不僅如此,本來高挑的個頭又往上竄了幾厘米,徹底藐視眾人。兩個月后,腿上的夾板終于被取下,左腿恢復(fù)情況還算良好,只是走路時難免一瘸一拐,再不復(fù)當(dāng)年不可一世的風(fēng)采。這年秋天,方叔的判決下來。執(zhí)行的那天,落了場大雨。李言崢撐著把黑傘去送方叔最后一程,卻被他拒而不見。只捎了一句話出來。“好好學(xué)習(xí),堂堂正正做人。”瓢潑大雨里,高高瘦瘦的少年站在馬路邊,耳朵里聽見遠(yuǎn)處傳來微渺而不大真切的槍響,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緊緊攥住漆黑的傘把。風(fēng)聲漸起,雨水不留情面地借著助力,拍打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也鉆入濃黑的發(fā)間。他低下頭,對著遠(yuǎn)方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沒有起身。繁重的課業(yè)和不便的腿腳,導(dǎo)致李言崢無法繼續(xù)打零工賺錢,他不再固守驕傲的自尊心,坦然接受了幾個朋友們的幫助,并給他們打了欠條,約定好等上大學(xué)之后,連本帶利一起慢慢還清。過年前幾天,他再一次坐上前往A市的火車。依舊是一無所獲。可這次,他的心態(tài)已經(jīng)足夠平和。回程前的那個下午,他抽空去了一趟A大。學(xué)生們已經(jīng)放假,校園里安靜寂寥,雖然是黯淡的冬季,因著設(shè)計精美的園林和建筑物,看起來依舊風(fēng)景如畫。走過小橋流水,走過怪石青松,他目光沉靜,無悲無喜。經(jīng)過一條狹窄的石板路時,在低矮的灌木叢下,他發(fā)現(xiàn)了一只通體雪白的小奶貓。“喵~”小貓沖著他細(xì)聲細(xì)氣叫了一聲,跌跌撞撞跑過來,一點也不怯生。李言崢蹲下身,摸了摸小貓的頭,眼底閃過一抹柔軟。“你迷路了嗎?”他撓撓貓咪軟乎乎毛茸茸的下巴,看著它舒服地瞇起了眼睛,“早點回家,不然你的家人會很著急?!?/br>他想,他的瑤瑤,是不是也迷路了呢?她知道他有多著急多擔(dān)心嗎?她還能找到回他身邊的路嗎?她還——愿意回來嗎?寒假結(jié)束后,黑板右側(cè)用白色粉筆寫下一列大字。“距離高考還有107天?!?/br>人生的重要轉(zhuǎn)折點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接近,快得令人毫無心理準(zhǔn)備。老師們?nèi)缗R大敵,每日里耳提面命,撕心裂肺的勸導(dǎo)和恨鐵不成鋼的嘆息雜糅交錯,構(gòu)成一首節(jié)奏十分緊湊的交響樂。學(xué)生們的神經(jīng)在這種氣氛的渲染中一點一點繃了起來。就連那些無可救藥的學(xué)渣們,也迫于這種無形的壓力,收斂了行徑,做出副努力復(fù)習(xí)功課的表象,徒勞無功地自欺欺人著。李言崢越發(fā)拼命,連做夢都在背誦英語單詞。第二次模擬考試,他終于躍上年級前十名。可他知道,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厚厚的題庫看過無數(shù)遍,頁腳已經(jīng)翻卷變形,近五年的高考真題更是已經(jīng)做得滾瓜爛熟。他和時間爭分奪秒,精神抖擻,毫無倦意。這日,李言崢忽然聽到一個消息。張龍和死對頭暗中斗法近半年之久,終于大獲全勝,狠狠壓了對方一頭。他得意忘形,竟然吸毒過量,死在了燈紅酒綠的銷魂窟。手下那一幫亡命之徒立刻人心渙散,有想要上位的,有心灰意冷打算金盆洗手的,還有蠢蠢欲動打算投奔其它幫派的,雞飛狗跳,鬧了好些天,最終各奔前程。李言崢冷笑一聲,將這些事拋到腦后,繼續(xù)復(fù)習(xí)功課。多行不義必自斃,人惡自有天收。十八歲生日那天,彭胖胖和周朗牽頭,把他拖到本地頗大的一個火鍋店,召集起許多朋友,熱熱鬧鬧慶祝他的成人禮。望著雙層的奶油蛋糕,李言崢微微怔忡了一下,旋即調(diào)動起情緒,若無其事地和眾人聊天說笑。不知不覺中,他便成年了。他的小姑娘,也快要滿十八歲了。可她欠他的那個生日禮物,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可以兌現(xiàn)。六月,暑氣漸起,李言崢邁進高考考場。他表情平靜,這一年多以來,經(jīng)歷過太多事,被迫沉淀下來,遭受烈火淬煉,刀劍磨礪,漸漸不復(fù)之前的張揚和攻擊性,而是有些沉穩(wěn)內(nèi)斂的氣質(zhì)了。手指握住筆尖,在干凈的卷面上有條不紊地寫下答案,字跡如鐵畫銀鉤。不像是在答題,而像是在改寫既定的命運。別人努力學(xué)習(xí)的目的,是為了遠(yuǎn)大前程,為了揚眉吐氣,為了成為人上人,為了許多更復(fù)雜的野心和愿望。而他則狹隘偏執(zhí)得多。他今時今日做的所有努力,都不過是為了那微茫的一線希望。如果,可以在A大遇到她呢?經(jīng)過兩天腦力、精神和體力的多重折磨,高中時代終于落下帷幕。李言崢謝絕了朋友們的所有邀請,倒在床上大睡一場。夢里,那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終于姍姍來遲。他緊緊抱住她,把她撲倒在地,瘋狂地親吻啃咬,幾近瘋魔。她羞怯地縮在他懷里,躲無可躲,顫巍巍地閉上雙眼。手指輕車熟路將輕薄雪紡衫上面珍珠白的紐扣一顆顆解開,他埋頭進去,向她純潔的胴體頂禮膜拜。恍恍惚惚中,身下忽然一空。“瑤瑤!”他立刻變了臉色,四處找尋,“瑤瑤,你在哪里?快出來!”四周是牛奶一樣濃稠的云煙,撥不散,看不清。不知道找了多久,他心急如焚,汗流浹背。煙霧漸漸散開,前面出現(xiàn)兩個緊緊交疊著的人影。段瑤和剛才一樣,躺在地上,衣領(lǐng)大敞,露出如玉如瓷的肌膚。可上面那個男人,不是他。李言崢頭痛欲裂,心臟好像被無數(shù)尖錐狠狠扎透,血rou模糊。連嗓子眼都泛出濃烈的腥氣。他強撐著走近,看見女孩子微闔雙目,臉頰泛著好看的粉色,嬌喘吁吁,欲拒還迎。“??!”他怒吼出聲,從后面勒住陌生男人的脖子,把他從她身上拽了下來,另一手握成拳頭,用盡全力擊向?qū)Ψ降奶杧ue。李言崢從噩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呼吸著,T恤早已被層層冷汗打濕,牢牢貼在皮膚上。他抬頭往外看,夜已經(jīng)深了,昏黃的月亮像噬人的獸,不懷好意地攀在窗沿窺伺著。一直苦苦壓抑著的思念和隱憂,被這個不祥的夢破開一線缺口,絲絲縷縷往外溢,充滿口鼻耳朵,堵得他無法呼吸。瑤瑤,瑤瑤。他一遍又一遍念她的名字,沉溺在思念的苦海中,無論多么痛不欲生,都沒有生過半點上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