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讓人安心的氣質(zhì)

    回到家后，陶亦桑反而比工作時起得更早，因為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陶爸對她大年二十九晚上才回來非常不開心，直到三十上午，陶亦桑遞上早已準備好的紅包：給老爸的買煙錢～后臉色這才由陰轉(zhuǎn)晴。

    紅包當然不是陶爸一個人有，還有mama的，爺爺奶奶的，就連剛升初中的陶亦儒也有200塊零花錢。發(fā)完紅包，陶亦桑本就不富裕的存款更加岌岌可危，不過看到家人臉上開心的笑，又覺得滿足。

    因為疫情的緣故，過年陶亦桑最討厭的環(huán)節(jié)走親戚被取消了，七大姑八大姨在微信上互相發(fā)個拜年紅包就算完事，這讓她松了口氣。否則的話，像去年那樣的催婚大戲，今年只怕還要再來一遍，說不定還會變本加厲。

    不過該來的還是逃不掉。

    正月初三這天，陶亦桑還在被窩里睡大覺，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敲門。

    還在做夢的她就像是被人悶頭敲了一錘，瞬間清醒了。

    她心有余悸地躺在床上，聽到陶亦儒在外面喊得哭天搶地：姐！吃飯了！姐！快起床！姐！

    陶！亦！儒！陶亦桑氣得差點沒喘上來氣，她幾乎是暴怒地從床上跳下去，擰開鎖，開門后一巴掌就要呼過去。

    孰料陶亦儒早有準備，敏捷地向后一跳，邊往外跑還不忘告狀：媽！姐打我！

    陶亦桑氣急敗壞地追出去，不到一分鐘，又狼狽地跑回來：這不是已經(jīng)起來了嘛！我馬上換衣服！

    陶媽提著掃帚一直追到門口，隔著緊閉的門朝里吼，中氣十足：怎么著，叫你起床吃飯還錯了？！你看現(xiàn)在幾點了都！回到家連床都不下，這么大個人懶成這樣，你在外面咋沒餓死呢！

    陶亦桑一邊忿忿然穿衣服，一邊小聲反駁：

    幾點啊，不才八點！

    我是懶，但是我可以點外賣??！

    陶媽的聲音停頓了幾秒，接著用更大的聲音喊：陶亦桑！你是不是在里面跟我頂嘴呢？！

    陶亦桑穿衣服的動作一頓：果然知女莫若母。

    但她當然眼都不眨地大聲否認：當然沒有！我正穿衣服呢！哪有空跟你頂嘴！

    好在陶媽沒再糾結(jié)，催促道：快點兒！一會兒吃完飯跟我去超市買點東西！

    大過年的，人家超市開門了嘛？買啥啊？

    然后不等陶媽說話，話音立馬一轉(zhuǎn)：好好好，去就是了

    回家這才幾天，就被嫌棄成這樣，陶亦桑欲哭無淚，幾天前一手拿著紅包、一臉欣慰地看著自己的，和今天提著掃帚追自己的，真的是同一個媽嗎？！

    吃完飯?zhí)諎尵痛咧鲩T，臨行前，她看了眼陶亦桑身上的大花棉襖、棉褲，還有腳上的棉拖，一臉嫌棄：你這穿的誰的衣裳，難看死了，換一身去。

    陶亦桑從冰箱里翻出一盒酸奶，聞言，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穿的我奶的啊，她的衣服暖和

    笑死，本來感覺上海的冬天已經(jīng)夠冷了，等回到家才知道，在絕對的溫度面前，什么干冷、濕冷，根本不值一提。她在家里，哪怕是在屋里，只要一張嘴說話，就能看到濃郁的白色霧氣比當年孫悟空施法救師父吐出的煙霧，還要濃郁。

    而且不就去趟超市，打扮這么好看干嘛？陶亦桑疑惑。

    陶媽躲開她的眼神，開門：我嫌丟人

    陶亦桑哼了一聲，慢悠悠地跟上，隨手關(guān)上門。她才不換，她就覺得奶奶的這身花棉襖、花棉褲暖和，在小命面前，好看不值一提。

    到了超市，陶媽徑直朝零食區(qū)走去，陶亦桑推了個購物車在她身后跟著，眼里劃過一絲疑惑，去零食區(qū)干嘛？特意來給她買零食？怎么可能。

    而且她這樣子，也不像是來買東西啊，東張西望的，倒像是來找人陶亦桑靈光一閃，突然意識到陶媽要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陶媽很快就找到了目標，她熱情地叫住一個側(cè)對她們的男生：小宸！

    就在陶媽叫出小宸的那一瞬間，陶亦桑徹底明白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了，她果斷轉(zhuǎn)身，正要跑，便聽見陶媽用比剛才喊小宸更大的聲音連名帶姓地叫道：陶亦桑！

    陶亦桑頭皮一緊，卻只得硬生生停下腳步，轉(zhuǎn)身不情不愿地走了過去。

    她現(xiàn)在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陶媽把兩人湊到一起之后，便從陶亦桑手里搶過購物車，臨行前，用僅有母女二人聽到的音量，威脅加警告：給我認真點！

    說完見陶亦桑一臉想走的表情，伸手使勁掐了下她的胳膊：聽到?jīng)]！

    陶亦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慘叫從喉嚨里咽下去，右手下意識揉了揉胳膊，委屈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哦！

    陶媽完全無動于衷，回頭朝小宸笑得親切：阿姨先回去了哈，你們慢慢逛～

    小宸禮貌地道別：嗯，阿姨再見。

    陶媽一走，在場兩人便陷入尷尬的沉默中。

    小宸走到陶亦桑身旁，輕咳了一聲：你這衣服挺特別的。

    他似乎有點緊張。

    于是陶亦桑就心軟了，她接過話：沒辦法，家里太冷了。

    小宸輕輕松了口氣，笑道：你剛從上?；貋恚隙ǖ脦滋爝m應(yīng)，天氣預(yù)報過幾天還有大雪呢。

    好家伙，她媽還真是把她的底兒都賣了。

    兩人沿著零食區(qū)慢慢走，只是誰也沒真的要買東西，陶亦桑怕尷尬，便隨便挑了一些。過完稱，他自然而然地去接：我來拿吧。

    沉默轉(zhuǎn)了一會兒，還是他率先開口：忘了說，我叫劉之宸，寶蓋頭的宸。

    哦，我叫陶亦桑，亦舒的亦，桑樹的桑。雖然他肯定知道，但陶亦桑還是自我介紹了一遍。

    果不其然，劉之宸笑了下：我知道。

    他倒挺誠實的。

    離得近了，陶亦桑發(fā)現(xiàn)他笑起來，兩頰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圓溜溜的，很是引人注目，她看了會兒，才收回目光。平心而論，劉之宸是個可以拿高分的相親對象，如果他們現(xiàn)在算相親的話。

    他挺高的，陶亦桑自己本身有168，差不多到他肩膀，所有他180肯定是有的；除此之外，他還很白，皮膚又好，戴著副眼鏡，講話時語速不緊不慢，有種讓人安心的氣質(zhì)。

    至于相親里最重要的家庭條件，陶亦桑反而不擔心，能通過她媽的考驗，那肯定差不了。

    *

    回到家后，陶媽第一件事自然是打聽她和劉之宸相處得怎么樣，迎著母上大人期待的目光，陶亦桑準備了一路的不行，到嘴邊變成了還行。

    陶媽聞言，頓時長舒一口氣，她隨手從陶亦桑提回來的袋子里拿出個橘子，邊剝邊說：小宸也就比你大三歲，人個兒高長得又好，爸媽都是老師，他是家里的獨子，這條件，其他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呢哎，這橘子是他買的吧，你看，人還懂事

    她還要說，被陶亦桑打斷：我買的。

    啊？

    橘子我買的。

    陶媽看了看手里剝開的橘子，又看看女兒，臉上浮出責(zé)怪的神色：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第一次見面，肯定要讓男生付錢啊

    這是什么道理，陶亦桑在心里吐槽，是我自己吃，干嘛要人家掏錢。

    你看你挑的橘子，一點兒都不甜！

    陶亦桑終于忍不住，氣沖沖地回了房，心里悲憤：嫌不甜你別吃?。?/br>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陶亦桑給的反饋引起了她媽的誤解，第二天吃完早飯，她又被趕出去見劉之宸，只不過這次不是逛超市，是散步。

    外面寒風(fēng)蕭瑟，明天還預(yù)報有大雪，這種天氣，散哪門子的步啊，陶亦桑欲哭無淚。可惜她家只是個小縣城，本來就沒多娛樂活動，過年期間大部分還都關(guān)了。除了沿著大馬路散步，便只能逛公園，這寒冬臘月的，公園也不比馬路好到哪去。

    沒走一會兒，后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喇叭聲，不等陶亦桑反應(yīng)過來，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朝里一拉，緊接著：小心！

    幾乎就在陶亦桑被拽走的同時，一輛汽車呼嘯而過。

    她這才意識到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劉之宸把人揪到馬路里側(cè)，便松開了她的手腕，放軟了聲音，又重復(fù)一遍：小心。

    家里跟外邊不一樣，交通規(guī)則什么的比較混亂，你出門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些。他說，眼里的關(guān)切真實而溫柔。

    陶亦桑抬頭，目光在他兩頰的酒窩上停留良久。

    劉之宸和陶亦桑一樣，平時都在外地，只過年回來幾天，對小城的了解程度還沒她多。兩人漫無目的地逛了會兒，陶亦桑突然眼前一亮，她轉(zhuǎn)頭看向劉之宸：我知道去哪兒了！

    *

    所以后來你們?nèi)ツ膬毫?？微信通話里，李璐瑤問這話的時候，陶亦桑正坐在床上涂腳指甲，溫暖的熱風(fēng)從空調(diào)里源源不斷地涌出，甲油很快就被吹干了。但她此刻的注意力卻并不在指甲上，她不動聲色地用余光瞄向書桌前的陶亦儒，靜候時機。

    沒等到回應(yīng)，李璐瑤反而更加激動，她一拍手掌：哎，肯定有故事！

    就是此刻！陶亦桑迅速取下耳機，敏捷地從床上跳下來，大步走到書桌前，冷不丁在陶亦儒說了聲：干什么呢你！

    正在練習(xí)冊上涂鴉的陶亦儒手一抖，筆在紙上拉出一條長線，他下意識捂住練習(xí)冊，回頭看突然出現(xiàn)的陶亦桑，瞪大了雙眼。

    陶亦桑慢悠悠地看了眼他的畫，一副落在我手里來吧的小人得志樣：明天去給我買辣條。

    陶亦儒下意識拒絕：不去！

    陶亦桑也不生氣，她果斷轉(zhuǎn)身，做出朝外走的樣子。

    下一秒便被人抱住了大腿，低頭，陶亦儒朝她笑得諂媚：我去！

    這才對嘛，陶亦桑心滿意足地走回去，末了，還不忘語重心長地教育自家弟弟：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啊，要不然，都對不起jiejie在媽那里求來的空調(diào)！

    被抓住把柄的陶亦儒，只能乖巧地：知道了。一副忍氣吞聲的小媳婦樣，心中卻腹誹道，明明是你自己怕冷，還一直賴在我房間里不走。

    小城生活一向是能省就省，對于陶亦桑來說冷得不行的天氣，陶家人早就習(xí)慣了。于是她便攛掇陶亦儒，讓他說天冷，寫作業(yè)凍手，姐弟倆這才得到開空調(diào)的特許。

    陶亦桑哼著小曲回到陶亦儒床上，戴回耳機，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就缺席了幾分鐘，另外三外好友已經(jīng)開始商量她的婚期了。

    五一吧？五一大家應(yīng)該都回來吧

    不行，五一還得三四個月呢，五一前還有沒有法定假日?。?/br>
    沉默了兩秒鐘，三人不約而同道：清明！

    然后，也不管陶亦桑從驚訝，到震驚，到無語的表情，一齊狂笑起來：哈哈哈哈

    陶亦桑腦門垂下三條黑線，這幾個人，是不是想趕緊把她氣死，然后好吃席。

    她懶得解釋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只想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打住打住啊，打麻將吧？

    李璐瑤是頭一號麻將愛好者，眼睛一亮，舉雙手贊同：來來來！

    張怡說一會兒要出去，沒空。

    于是陶亦桑和李璐瑤便商量著，三缺一，再去搖個人至于群里唯一一個男閨蜜梁禹森，他不用發(fā)表意見，反正發(fā)表了也沒人在乎。

    陶亦桑自然被攛掇著去叫劉之宸，她沒辦法只得試著發(fā)了微信過去，等了幾分鐘沒收到回復(fù)。

    說好的打麻將，結(jié)果三缺一，李璐瑤問了幾個人都沒空，氣得胡子都快翹起來了如果她有的話。

    怎么回事，這大過年的，怎么大家都這么忙??？就沒一個閑人了嘛

    陶亦桑心里一動，想到一個人來。

    距離他們上次聊天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陶亦桑往下劃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那只貓，點進去，想了想，發(fā)了兩個字過去：在么。

    他的消息一向回得很快：嗯。

    打麻將么？

    江儼發(fā)來兩個問號。

    于是陶亦桑解釋：線上的，手機麻將，跟斗地主差不多。

    這次等的時間稍微長了點，估計是在考慮，過了一會兒，他回答：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