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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亭

    

長亭



    綏綏猛然睜圓了眼。

    她忽然一個激蕩,像是靈光乍現(xiàn),明白了什么。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因為昨晚,是不是?殿下生氣,所以要賣我,至于這些首飾你早就知道了,今日做了這個局,引夏娘來告狀,就是為了賣我!

    怪不得會是今天。

    怪不得會沒頭沒腦出來個小廝。

    李重駿已經(jīng)抬起了頭,看也不看她,依舊風輕云淡地賞著他的畫。

    綏綏渾身顫抖,滿眼的淚也跟著水波震蕩,殿下若恨我,要打要殺隨便你,何苦讓我生不如死!你是王爺,是天子的兒子,要我的命不過一句話,用得著這么費盡心機地折辱我,我不是人么!窯子那樣的地方

    她沒有去過窯子,卻見過染上花柳病的戲班姊姊,快死的時候去看她,滿身滿臉的爛瘡,還沒斷氣便被班主塞進了棺材。

    綏綏說不下去了,嚎啕大哭起來,侍從怕她做出什么事來,忙上前兩個扳住她的肩膀。

    她看著雪白的粉墻,哭得心灰意冷,想要尋死,可是很快她發(fā)現(xiàn),比尋死更悲慘的,是她無法去死

    人死燈滅,不僅沒人照顧翠翹,一旦消息傳出去,翠翹知道了她是為何死在了魏王府,只怕連她拼了這條命留下的錢,也不肯去碰了。

    高閬掖著手不說話,倒是夏娘皺眉看了半日,忽然躊躇著開了口,殿下殿下還請三思。這小蹄子該死,可咱們王府買人就罷了,何曾賣過人,叫旁人知道了,豈不要笑話

    李重駿懶得理她,擺擺手讓人都下去。

    綏綏徹底絕望,人倒像忽然靜了下來。也不哭了,一雙桃花眼腫成了杏核,無喜無悲地望著李重駿,忽然淡淡一笑,殿下若要解恨,我給你出個法子把我遠遠地賣了,能看見什么?倒不如把我就賣到?jīng)鲋莸母G子里,當著面叫人糟蹋我,想叫多少人叫多少人,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至少這樣她還在涼州。

    也許還有機會聯(lián)絡翠翹。

    可李重駿卻像被踩了貓尾巴似的,厲聲呵了一句胡說什么!怒目瞪著綏綏,隨即便打雞罵狗地叫人把她拖下去。

    綏綏頭暈目眩,把嘴唇都咬破了,卻也一聲不吭,直到被拖到角子門,要被塞進車里了,卻見穿廊下跑來個小丫頭,竟是小玉。

    小玉叫著姑娘,哭哭啼啼地奔來,到眼前被兩個小廝攔住,撲通跌在地上。

    還是追來的夏娘給小廝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暫時放開了綏綏。兩個姑娘抱在一起,小玉只顧著嚎啕大哭,綏綏也流眼淚,卻趁著貼近她耳朵,把自己藏月錢的地方悄悄告訴了她。

    我每月兩貫錢,這是干干凈凈攢的,如今我花不上了,給你留著罷。別哭,別哭,聽我說你盡早尋出來藏著,不然叫那些人知道了,白便宜了他們。

    她留給小玉的只有這一句話。

    詩里的送別有長亭,古道,蘭舟催發(fā),楊柳依依。

    可綏綏不懂這些。

    她知道,她大概就是李重駿心里的那樣,庸俗,市儈,又貪財。她也知道他討厭她,討厭她那些骯臟的過去。

    她能想到最壞的結(jié)局無非是個死。

    卻沒想到李重駿這么狠。

    臨別她給夏娘磕了個頭。這個罵了她兩年狐貍精的女人,竟是最后唯一給了她一點照拂的人。

    隨后,她便被兩個小廝塞進了一輛馬車里。

    車夫是一個穿黑短打的人,有點下雨了,他戴著個斗笠,綏綏覺得有點眼熟,上車匆忙,也沒來得及看清楚。

    雨越下越大了,噼里啪啦砸得人心亂。

    車輪轆轆,在昏沉的雨天里行駛了一天一夜。綏綏渾渾噩噩,卻再沒掉一滴眼淚,一路上都在盤算著怎么逃脫。想來想去,只是毫無頭緒。她見車停下來,只當是到了人牙子的所在,等下車時,卻見面前是一條小巷子的盡頭,一扇黑油大門,進去是個小小的灰磚院落,葡萄架上纏著新綠的藤蘿。

    怎么看都不像是個人牙子的住處。

    這、這是何處?她問小廝,卻根本沒人理她。

    綏綏只怕這是個暗娼的窯子,心驚膽戰(zhàn)走進了房內(nèi),隔著門簾便聽見咳嗽聲。

    她愣了愣,連忙搶步進到內(nèi)室。只見屋內(nèi)一張坐床,有個穿藍布長褂,白綾裙的女人倚在床上咳個不停,有個穿青衣的小廝守在她身旁。

    翠、翠翹!

    綏綏大驚失色。她從未和李重駿提起她有親人,可顯然,他都知道。綏綏沖到翠翹面前,來不及同她說話,便轉(zhuǎn)身護在她跟前,她一天一夜沒吃東西,蓬頭垢面的,活像只炸毛的貓,

    你你們要干什么!李重駿他到底要干什么!我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弄死我還不夠,連我我姊姊也搭上!

    妹,meimei

    翠翹似乎是被她嚇得不輕,可一開口又咳起來。

    倒是那個穿黑的車夫褪掉了斗笠,露出那張瘦削的臉來。

    是高騁。

    高騁是李重駿的心腹,怎么如今淪落到當車夫賣人了?綏綏怔了一怔,翠翹終于喘過一口氣來,輕輕道,

    meimei不要冤枉了人家,就是那位穿青的哥哥接我來的,說是魏王殿下送meimei來敦煌落腳,把我也接來,同meimei見面。倒是meimei......怎么弄得這樣子?

    她抽出汗巾來為綏綏擦身上的水漬,綏綏這回真傻了,驚愕得半日說不出話來。

    還是高騁實在等不下去了,先開了口,低低道:府上人多眼雜,并不都是殿下的人。眼下多事之秋,姑娘跟殿下兩年,這時要走,未必走得干凈。索性做出戲給他們看。這處房子已經(jīng)頂了下來,房契給了翠姑娘,姑娘只管住著。只是殿下要回長安去了,山高路遠,姑娘萬事留心,好自為之。

    他說完,不等綏綏反應,便先行離開了。三個小廝跟在后頭,其中一個本來抱著個包袱,走前也留在了坐床上。

    窗外風雨交加,綏綏簡直是像在雨夜騎馬狂奔,被一個轉(zhuǎn)身甩下了馬,摔得眼冒金星,一臉茫然。

    她倒像是個病人,被翠翹攙著坐到了坐床上,手搭在包袱上,忽然摸到了什么yingying的東西。

    她本以為只是她兩件貼身的衣物,再打開看時,卻見兩條手帕底下閃著黃澄澄的微光。

    綏綏怔怔地提著包袱底倒了過來,只聽骨碌碌一陣響,不知多少金餅餅掉了出來,散在榻上。

    她從沒見過這么多金子。

    綏綏瞪大眼睛,捂住了嘴。

    短暫的窒息之后,她忽然提著裙子追出了房門,跑進了大雨里。外面暴雨傾盆,沒有電閃,也沒有雷鳴,只有轟隆隆的雨聲,水霧蒸騰白茫茫一片,把這蒼茫人世間的一切聲響都壓了下去。

    巷子里空蕩蕩的,連車轍都被雨水沖刷,像洗去了一場荒唐的夢。

    夢醒來再回首,一切了無痕跡。

    李重駿不再看畫了,他坐回書案前讀信箋。春天,棉簾換做了竹簾,雨風吹進來,一地老虎紋,他的影子也被映在地上,身姿秀挺,是少年人的寬肩薄背。

    高騁從敦煌回來,向他稟報。

    他臉上沒有表情,也看不出喜悲。他經(jīng)歷過太多的離別,自從六歲那年,他在佛堂長跪了七天七夜也沒有留住病重的母親。

    他從來沒有留住過誰。

    何況是那么個女人。

    他才不在乎。

    讀過最后一行,李重駿疊起薄薄的信箋,依舊靠近燈燭燒掉。他只是淡淡吩咐高騁,把后面這幅畫弄下來。

    是。

    他起身離開內(nèi)室,留著它,但別再讓我看見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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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馬哥:我在乎   我可太他媽在乎了!?。?/br>
    這一段虐基本過去了,兩個人也不會分別太久,最多兩章這種

    如果讓你感到不適,斯米馬賽,但是不要罵我拜托拜托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