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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路濃,后者依舊看著窗外,無動于衷,就這片冷凝中,他眼睛一瞇,因為陽光更盛。突地說:“我叫路濃?!?/br>是啊,正如路濃所說,他的的確確也在這輛巴士上。原來,他們相識得更早。耳畔是她還稚嫩的聲音,唱著自己寫得歌:,瑪麗蘇到不行的歌詞,可笑至極的拯救世界夢想,她唱得神氣活現,巴士上的人,捧場地跟著鼓掌。她時不時打量旁邊的路濃,對方看向窗外的風景,矮矮的房屋,漸漸變成一塊塊種植地,再變成荒蕪。他的眼神偶有波動,是聽到她的歌,還是想到什么,她無從得知。一曲唱罷,她干咳兩聲,對他說;“我回我老爸那兒坐啦……”她抱著吉他起身,又把吉他擱在座椅上,從兜里掏出兩顆糖果,遞給他:“我有牛奶糖和薄荷糖,你要吃哪顆?”路濃再次看她,視線從她的臉上挪到掌心,選了顆薄荷糖,剛沾到手,就見她手一縮,把牛奶糖遞給他:“我喉嚨有些疼,你吃牛奶糖,我替你吃薄荷糖吧?”他難得露出噎到的表情,然后,被強行塞了顆牛奶糖。她回到自己的座位,老爸看向她:“有好好和他相處嗎?他啊……”老爸難得嚴肅,“就是爸爸說的,過世的朋友的小孩?!?/br>說完,女兒再次滾回去,把兜里全部的糖果全部倒在路濃旁邊空著的座椅上,指著一座的糖果,說:“吃吧!”她看見自己莫名其妙的眼淚,還有路濃更莫名其妙的表情。她知道失去最愛的爸爸會痛苦,令人難過的是,她終于徹底體會到這種痛苦。意外發(fā)生,巴士上倒成一片人們的驚慌著,車開出蜿蜒的公路,撞裂欄桿,朝山下沖下去。車內的燈一閃閃全部粉碎,車上的人尖叫著rou體全部破碎。翻滾著的車,翻滾著的心,她聞到很濃的血腥,她看見玻璃破開,尖銳地插入車上人們的身體,她發(fā)現,她只能死死地凝視眼前這一切絕望,聞著越來越濃的腥味,她叫不出爸爸,叫不出救命,甚至發(fā)不出任何叫聲。接著,她被溫熱的軀體圈住,溫熱的手掌壓在她的臉上,她在他的指縫間看著他的臉??偸菒酆退_玩笑,總是愛和她一起惹mama生氣,總是悄悄塞給她零花錢,總是滿足她一切小心心愿的人。那人曾經手把手的教她彈吉他,那人曾經在中考的烈日當空下等著她,那人曾經在肯德基里撐著下巴看她吃,說自己一點不餓。也是那人,被稱為爸爸的人,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全部傷害。他的頭像刮開蓋子的番茄罐頭,鮮紅的東西,沿著發(fā)際線全部往下滲,她想伸手替他擦拭去,發(fā)現手被墊子壓著,墊子上是他的手,刮痕累累。她真的,沒有受到一點傷,她的爸爸英勇無比保護著她。可是,她又受傷了,她的心那么疼那么疼,她費勁力氣說著:“不要……爸爸……不要……”他以為她是怕極,扯出難看得要命的笑,對她說:“不要哭……不要怕……老爸一直在……老爸沒事……我們會好的……會得救的……”他的話說得似乎用盡全力,以至于剛開始的熱熱呼吸噴上眼皮,沒有了,他一遍遍說著安慰她的話,可他的氣息全無熱度。她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和爸爸的一樣,他從爸爸的身體里脫離而出。也是第一次,她看見名為鬼魂的東西,是她老爸的。她老爸沒呼吸的身體還在護著她,還在安慰著他,明明已經死了,卻還在用身體替她擋去全部傷害。她曾經聽說過一則新聞,講得是一位母親抱著自己的女兒,從火災現場逃離,她的身上全是燙傷和被硬物打到的致命傷口,她其實……早就已經死了。卻用最后的意志,拖著死亡的軀體,拯救出她最愛的女兒。親情的力量,對子女的保護,會激發(fā)出超出負荷的潛能。她看到越來越多的鬼魂,從車上的人體內脫離,他們穿透車頂,流竄而出,好似再也沒有歸途可循。最后,她看見坐在靠窗位置的少年,他的鬼魂,半透明的樣子,在她暈厥前一刻,面無表情地飄到他們身邊。童顏步步走進,她來到路濃跟前,她看向他的無望表情。他看不見她,他看著記憶中的她。她聽到他問:“死了,又怎樣?”他慢慢退后好幾步,飄到車外,天色黑起來,車上的涂炭狼藉,觸目驚心,她看到許多被支離分割的尸體,她看見路濃的身體在她身體不遠處,被椅背壓著,雙目緊闔,連死亡都是沒有痛苦的表情。山下是海,車落在山底,潮汐已漲,沒過一半的車。浪一層層打在爸爸的身上,她的身體避無可避地被浸濕,路濃的身體也是濕漉漉的。潮氣和死氣,就這么被夜色吞沒。“活著,又能怎樣?”路濃垂著頭,車里還有靈魂竄出,告訴著他們,又有生命離世。“活著,就是意義?!?/br>她聽到老爸的聲音,他的靈魂,手牢牢抓著路濃的胳膊,“要想在這個世界上好好活下去,想要得到幸福,想要有好事發(fā)生,不就該用一點點幸福,一點點美好回憶,鼓舞著自己,繼續(xù)活到可以看到活下去意義的那刻嗎?”他的話語鏗鏘有力,路濃聽得仍舊眼神空洞,沒想到,不遠處發(fā)出動靜。他看去,說這話的男人,他爸爸的朋友,已經死去的男人,他的尸體竟然撐起頭頂的車廂殘骸,他的干涸的血沾上黑漆的壓制物,他用他的尸體,一點一點挪動著壓在她女兒上方的東西,他每挪過一寸,就低頭對底下早已暈厥的女兒說著死前的那句話:“不要哭……不要怕……老爸一直在……老爸沒事……我們會好的……會得救的……”他挪得極其緩慢,背上的車廂壓制物,是根根車上的欄桿把手,還有破塊的玻璃,他撐著上半身,避免它們傷及自己的女兒。隨著他的動作,車還是晃了晃,更重的東西墜落,那些東西倒下,他的背部挺得直直,也是那一剎那,破塊的尖銳玻璃、尖銳車廂殘骸,統(tǒng)統(tǒng)插入他的身體。沉重的東西,一點點往下壓著他,他卻挺直著背,沒有俯下一點。“總有人需要你去愛去護著去心疼……”老爸對路濃的靈魂說著,“總會有的,你也會被愛著,被心疼著,被護著……如果死了,怎么看到呢?”老爸的靈魂再次強行附到尸體內,他努力地把她往即將坍塌的車廂外挪,路濃站在后面靜靜看著,十指微動,他飄上前,附身老爸的身體內,殘存的意志、老爸的靈魂、路濃的靈魂,夜色越來越深,他們合力將她從那片充斥死亡的巴士里,拯救而出。下一刻,老爸又爬了進去,他找到路濃的身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