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禍】十三

    瑪?shù)俦犻_眼時，一團(tuán)玫瑰色的霞光映入眼簾。隊長。她倉皇而驚異地叫了一聲，身體陡然繃直得像一把折斷的彎弓。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牽扯到胸口火辣辣的傷口，疼得嘴角抽搐。

    她擠眉弄眼的神情太不正經(jīng)，讓吉爾伯特身后那個有著棕色短鬈發(fā)綠眼睛的年輕兵蛋子一下子笑出聲來。

    瑪?shù)僬J(rèn)得他，事實上認(rèn)識是因為她倆曾有過些過節(jié)，那些年輕氣盛時的好斗和爭執(zhí)算不上愉快。眼下可不是個逞女子氣節(jié)的好時候，不然她非得和他好好扳扯扳扯。

    里奧少爺呢？

    瑪?shù)俾勓宰旖怯质且怀?，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把那些個丟人的事情甩到那個記憶旮旯角里掩藏起來，可面對自家隊長的質(zhì)問，她又不得不扒拉出這些個被人背后偷襲的丑事。

    那個，隊長。他刺了我一刀后挾持馬車逃走了。那個人他瑪?shù)傩邞嵒氐?，她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景象，又吞吐起來，半猜半疑地說出了自己的推測，那個少爺他長得很像米諾地爾殿下。那雙眼睛我是絕對不會看錯的。

    瑪?shù)倥滤幌嘈牛灾忚彽匮a(bǔ)充道：他是真魔之子不是嗎？所以同真魔人勾結(jié)是早晚的事。

    米諾地爾殿下？吉爾伯特蹙眉深思，這位殿下偷跑來邊境不是不可能的事，而真魔派人來劫人以威脅王女殿下的卑鄙行徑也說得過去。畢竟，眾所周知，米諾地爾殿下算得上是王女殿下最寵愛的孿生弟弟?？梢f他同真魔人勾結(jié)，這算得上是毫無理由的誹謗中傷了。

    你確定？萊克插嘴問道。

    我胸口的刺傷就是最好不過的證明。說罷，瑪?shù)偬Я颂жS滿的胸脯，要不是眼下傷口還痛著她都要用手拍拍胸口以示誠懇、童叟無欺。

    綠眼睛的萊克聽見了立馬嗤笑她呀呀呀，堂堂王女殿下的親衛(wèi)兵因為偷豬被豬拱了不說，還被村民舉報，被罰去趕車。現(xiàn)在又被嬌弱的貴族少爺偷襲中了一刀，嘖嘖。

    你你你胡說，我那是偷豬嗎？我那是為了廣大軍營姐妹改善伙食增加營養(yǎng)，做的好事。而且我們可是為了保衛(wèi)北境，村民給軍中高級官員貢獻(xiàn)點(diǎn)豬rou怎么了？瑪?shù)僦钢亲咏妻q道，再，再說了，你也吃了豬rou，你是是共犯。

    我那是主動的嗎？不是你喝醉了強(qiáng)塞我嘴里的說著說著，萊克想起那天夜里發(fā)生的事，臉頰抹上了紅暈，哆哆嗦嗦地說不清楚，是，是你塞我嘴里的。我本來說不要的

    你吃了，你就是共犯了。不要到處把這件事往外說，不嫌丟人嘛。瑪?shù)僬f話間好似拿穩(wěn)了話語權(quán)，瞬間底氣也有了。

    神氣什么，偷豬賊。萊克惱怒，開口嘲她。

    你瑪?shù)贇饧保矂涌吭跇渑缘纳碜酉胍鹕斫逃?xùn)他一頓。拳頭在半空中揚(yáng)起來十足的威嚇模樣。

    萊克可不怕她這個病老虎，朝她無聲地說了句偷豬賊就往隊長身后躲。

    好了，沒有確鑿證據(jù)前不要亂傳謠言，這件事先放到一邊。吉爾伯特叮囑她，掏出腰側(cè)拴著的一壺水遞給她。先喝口水休整會我們就上路，得在天黑前趕回軍營。

    萊克收起笑臉，一臉沉重地說：殿下遇險，傷勢不明。

    是。瑪?shù)僖宦犐裆ⅠR嚴(yán)肅起來，手撐在地上站了起來。隊長，我現(xiàn)在就可以出發(fā)。

    那就走吧。吉爾伯特說完便踩著馬蹬，上馬揮鞭瀟灑離去，獨(dú)留瑪?shù)俸腿R克兩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片刻的沉默之后，瑪?shù)傥媪宋嫘乜?，一幅奄奄一息，不堪騎馬的虛弱模樣。小侍衛(wèi)，快快扶大人上馬，速速回營。

    美得你。萊克翻了個白眼，那雙剔透琉璃般的眼瞳翻上露出大片的眼白，鼻子朝天似的，好一幅小人得志的神氣樣。不過也知道是緊急時刻，連忙牽來原先綁在樹干上吃草的軍馬。摸摸柔順的鬃毛，拍拍矯健的身體，又拿眼神去偷瞄她。

    瑪?shù)偈莻€急性子，忍著胸口的疼痛，走上前去干巴巴地放低聲道：嘿，別鬧脾氣了，快帶我回軍營，殿下還等著呢。

    誰鬧了，萊克堵著一口悶氣在胸口，斜睨了她一眼，見她著急不假，就軟了心腸，別別扭扭地開口，要我抱你上去？

    快點(diǎn)，別啰嗦?，?shù)俅叽偎?/br>
    萊克抱她上馬后，自己踩著馬蹄翻身上馬，牽韁繩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講她攏在了懷里，姿勢算不上曖昧，但有點(diǎn)讓人很難不去在意。還真是奇怪，明明她身上泥沙和血腥味那么重，平時也邋里邋遢的，怎么一靠近就有一股淡淡的奶味。他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

    鼻息噴在瑪?shù)俚暮箢i上，讓她頭皮都發(fā)麻，她下意識地捂住，支吾道，不，不要靠我那么近，你可別對我有，有什么想法，我不喜歡你這款。

    迫不得已這四個字你知道怎么寫吧。不摟緊點(diǎn)你掉下去摔死了可別怪我。說著，萊克抱住她摟得更緊些，頭靠在她肩頸，裝模作樣地看路。

    就靠近你，惡心你。萊克心里想著，明明同之前的打鬧玩笑沒什么區(qū)別，可真親耳聽到她對自己明明白白的嫌棄，心里可不是個滋味。

    奇怪，要這丑八怪看上自己，誰稀罕似的。還是趕緊回軍營才對。他不滿地踢了下馬肚，舔了舔干澀的唇，牽動韁繩火急火燎地驅(qū)馬朝著北境軍營的方向去。

    等瑪?shù)俸腿R克趕到時，暮色四合，空氣變得冷冽而蕭然。瑪?shù)偕踔吝€沒等馬完全停下在馬廄前她就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步伐極快地朝燈火通明的主帳跑去。

    喂萊克看向她背影，小聲嘟噥：跑那么快去殿下面前挨打啊。

    瑪?shù)倌四~角的汗，胸口一陣刺痛似乎是傷口裂開了?？伤櫜簧夏敲炊?，還未等守衛(wèi)通稟便蠻力沖了進(jìn)去，堂jiejie，你沒事吧！

    一屋子烏泱泱的人眼睛全轉(zhuǎn)盯她，瑪?shù)僖幌伦幽樤锛t起來，眨巴下眼睛強(qiáng)忍住跑開的心情，她整個人呆站著，胸口裹著紗布，頭發(fā)凌亂不堪，滿是泥土。我，我我你聲音越來越小。

    我沒什么大礙，你們都退下，瑪?shù)俸图獱柌亓粝?，再有人一律不?zhǔn)進(jìn)入?？死蚪z汀揮揮手說道。她看向瑪?shù)贂r，眼神一變，滿是無奈地對她說，瑪?shù)?，你過來。

    堂jiejie，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瑪?shù)俪蛩嫔€好，不像吉爾伯特嘴里說的那么嚴(yán)重，也就把惴惴不安的心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回胸膛。

    她高興地在搬了個木凳在她跟前坐下，雙手撐住凳子邊緣。我聽說你受傷都快嚇?biāo)懒?，還好你沒什么大問題。

    瑪?shù)夔晟捻拥褂持鴵u曳婀娜的燭火，亮晶晶的，看起來格外討人喜歡。

    怎么受傷了？克莉絲汀拿起擱在桌上的濕布擦了擦她的臉，又把濕布給她看，上面滿是臟泥和污水的痕跡。出一趟任務(wù)回來跟個小臟貓似的。

    呃?，?shù)僮旖浅榱艘幌拢劬σ餐灶?。任?wù)對象跑了，沒能安全地護(hù)送到王城就意味著任務(wù)失敗。這次本來是她接受懲罰戴罪立功的好機(jī)會，結(jié)果還被人捅了一刀，這她可不敢和堂jiejie說。會被罵。

    瑪?shù)倏s了縮身子，背拱起來，簡直是想把頭藏進(jìn)自己安全的殼里。

    瑪?shù)僭诳死蚪z汀面前是真的慫。

    說吧，這是怎么回事？克莉絲汀抬抬眉，眼神瞟向瑪?shù)偈軅淖笮?。怎么受傷了?/br>
    呃，那個，他

    抱歉，殿下，我們在護(hù)送里奧少爺?shù)穆吠局性馐艿秸婺说耐狄u，里奧少爺可能被劫走了。吉爾伯特突然出聲，搶了瑪?shù)俚脑挕?/br>
    瑪?shù)俾愿衅婀值乜戳怂谎?。堂jiejie，要不是那個里奧少爺刺了我一劍，我早帶他回王城了。他到底是同誰一邊的啊。

    瑪?shù)僭浇忉屧礁械轿乃釟庠谒^頂上冒著泡泡。她把之前真魔人偷襲和偽貴族少爺刺了她一劍的事情繪聲繪色地再說了一般。言辭之激烈，情緒之憤慨，仿佛是要把心都掏出來給她看，以證明自己所言不假。堂jiejie，那個貴族少爺真的不是米諾地爾嗎？

    吉爾伯特聽見瑪?shù)僦毖圆恢M地質(zhì)問，心下一顫，身體繃直了，不由得為她感到擔(dān)憂。雖然她和殿下是堂姐妹的關(guān)系，可瑪?shù)賰H憑昏迷前看到的一雙眼睛，就敢質(zhì)疑米諾地爾殿下通敵他一面小心地觀察著克莉絲汀的神情，一面想著說些什么緩解逐漸凝固的氣氛。

    哦，瑪?shù)?，你倒是先質(zhì)疑起我來了?？死蚪z汀笑出聲，放心，他不是米諾地爾，只是一份政治禮物。而我得保證他能毫發(fā)無損地回到王城，至少在我明著拒絕之前。

    可是，現(xiàn)在，吉爾伯特和你好像都搞砸了。她輕飄飄地說，威脅意味卻十分濃重，說明她現(xiàn)在的心情并不太好。

    屬下知錯。

    瑪?shù)僦e了。吉爾伯特和瑪?shù)偻瑫r單膝跪地，手指在胸前捏了個手勢。冷汗從額前落入鬢角沾濕了碎發(fā)?，?shù)龠@才回魂似的開口是瑪?shù)倏跓o遮攔，冤枉了米諾地爾殿下，請殿下責(zé)罰。

    殿下，吉爾伯特護(hù)送不力讓里奧少爺深陷真魔人的魔窟，請殿下責(zé)罰。

    行了，里奧是否通敵還有待確認(rèn)，這件事我另派人處理?，?shù)?，你再去讓軍醫(yī)好好看看，別落下病根，我不好向姨母交待。出去吧。

    是?，?shù)龠B忙溜走。

    瑪?shù)僮吆?，帳?nèi)便只有克莉絲汀和吉爾伯特兩人，身后的影子被斜著拉長，隨著燭火的閃爍而幢幢然。

    克莉絲汀隨意地翻了個身，濃墨色的織花毯子隨她動作而下滑，露出半截身子，白色的里衣沁出猩紅的血液，慢慢氤氳開。

    殿下。吉爾伯特一驚，你的傷。

    加重了，過來再替我上次藥?？死蚪z汀滿不在乎地吩咐道，拿剪子把紗布剪開。藥膏在第三個柜子里。

    是。吉爾伯特小心地剪開纏在腰間的紗布，露出包裹住的可怖傷口，翻開的血rou形狀明顯昭示著兇器是一種帶尖刺的利刃，隱約流竄攀附甚至鉆進(jìn)褲帶之下的黑色霧氣則清楚地說明了。是真魔族的刺客？

    不一定，唯一能確定的是對方并不想立刻要我的命。

    克莉絲汀并沒有把她真實的病情對外宣布，那只能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實際上，她的后腰，靠近臀部的地方有一道金蛇盤踞狀的圖案。奇異而詭秘的真魔族圖騰。

    我最近需要外出一趟。

    吉爾伯特手停了一瞬，他注意到在殿下的右耳垂下方有一處不太明顯的紅痕，不太像是蚊蟲叮咬所致。他遲疑道，是里奧少爺?shù)氖?？殿下大可不必，讓屬?/br>
    不用?？死蚪z汀擺擺手，趴伏的姿勢讓她不太好受，下巴頦靠在床鋪上不好動。我需要親自去一趟。

    是。

    冰涼的藥膏涂抹在傷口上，吉爾伯特能感覺到溫?zé)岬钠つw觸感和猛地一下輕顫的細(xì)微動作。他感到憤怒和一種失責(zé)的內(nèi)疚，動作便愈加輕柔，用指腹的余溫勻開藥膏幫助更好地發(fā)揮藥效。

    屬下遵命。他輕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