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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叛亂,挾天子以令諸侯,太子發(fā)來密報請求大和支援,這一仗避無可避。”*陸舜華直到用完晚膳,坐在了藏書閣里,還是沒反應過來。剛才江淮說的話一句一句,變成沉甸甸的鐵石,都壓在她心頭。大臧內亂、東宮失守、大和支援……打仗、出征……這次出兵,掛帥的是驍騎將軍趙英,主將是趙京瀾的哥哥趙大公子,江淮隨軍出征,擔的是參將的名頭,協(xié)同防衛(wèi)戍守。他今年年近十七,年紀輕輕就擔了這名頭,皇帝有心歷練他。只是……她悄悄從書冊后抬起一雙眼睛瞄他。這時已經(jīng)臨近盛夏,距離陸舜華碰見江淮半夜吹笛的那天已過去了很久,他不再是靜林館里背著人學吹渡魂的紅眼少年,入了驍騎營,由驍騎將軍帶著,日漸長成男人的樣子。轉眼就要出征。刀劍無眼。陸舜華覺得自己要愁死了。哀嘆一聲,她撅了撅眼睛,總感覺自己面前活生生的人馬上就要變成具尸體,再不濟少不得斷手斷腳……這么想簡直悲從中來,陸舜華捂著自己心口就開始哽咽,結果一睜眼,看到面前江淮似笑非笑的神情。“小郡主拿我當豆腐做的了?”他說道。他的身影被披上了無盡寂寥的月色,在月影橫斜里有些迷蒙,坐在書幾后,低垂著眉眼看她。陸舜華看著他乖戾的面容五官,只覺得越發(fā)堵心。江淮低聲說:“說是參將,也只是一個虛名。表哥下了命令不許我上陣作戰(zhàn),只在后方觀摩。你放心,此去無礙。”又是靜默。不知道過了多久,陸舜華沒什么情緒地說道:“那你為什么和我說那種話?”江淮:“總要給你留個盼頭?!?/br>她擠眉:“這也能叫盼頭?”這種聽起來和交代遺言一樣的話什么時候也可以叫做盼頭了?她看他這么慎重的神情以為他此去不回了呢。江淮澀聲,有些無奈道:“六六,我娘是殉情死的。”陸舜華抬眼,看到他的眼色比夜還沉。她不回話,他自己說了下去:“我爹的尸體擺在那兒,她一頭撞上去,臨死前還在叫將軍。我就在她身后,可她都等不及和我說一句話,也根本沒有看我一眼。”陸舜華看向他,江淮本是執(zhí)著筆在寫佛經(jīng),此刻放下筆,聲音冷冷,看她的模樣格外認真,語氣卻有點像調笑:“六六,哪天我要是死了,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啊?!?/br>陸舜華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緊緊抿唇。他每說一句,她的心就沉下去一分。最后,他似乎釋然,笑著自言自語道:“活下去就有盼頭?!?/br>陸舜華突然出聲:“什么盼頭?”江淮淡淡道:“忘記我?!?/br>頓了頓,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她說:“其實我們之間……也不過兩年,你還那么小,不一定就能記得,或者還是我自作多情?!?/br>他重新拿起筆,在紙上提筆寫著,沒有絲毫停頓。他幫她抄佛經(jīng)抄了大半年,不下五十遍,已經(jīng)將佛經(jīng)倒背如流,根本不用對著書冊謄寫,提筆就能一氣呵成。陸舜華歪著頭,“我怎么覺得,我還沒嫁給你,就已經(jīng)好準備替你守寡了?”江淮搖頭。他想說點什么,被陸舜華打斷。“我說你這個人,哪天要是肯好好跟我說一句話,我都能樂得繞平安河跑上三天三夜?!?/br>她幽幽嘆氣:“別人都會說好聽話來哄姑娘,怎么就你嘴巴跟上鎖了似的,一句都講不出來?”江淮身影一頓。但只是轉瞬,很快他便不為所動,淡淡道:“那些話不過兒戲。”陸舜華不依不饒,故意激他:“怎么兒戲?!你想想,哪怕說出來不能做到,可聽起來卻十分有心,聽著就很高興。你要隨軍出征,說一句‘我一定平安回來’,或者‘我不會讓自己有事’,說什么都比‘我如果死了你就忘記我’要好上幾十倍不止!”江淮終于給了個正眼給她,他放下筆,把書幾上的書頁蓋上,難得神色正經(jīng):“我說出來的話,都能做到。”所以這種戲言,他從不說。任他葉姚黃有通天本領,青靄關的夕陽與驚濤,他還真能拿來端到她面前不成?笑話。但同樣的,任他江淮自己有多少分軍事上的天賦,真到了彈盡糧絕那一日,他也無力回天。行軍打仗,本來就應該做好一切準備,包括身后事。陸舜華泄氣了,半靠在書幾上,怏怏道:“沒勁?!?/br>江淮重新翻開書頁,拿起筆繼續(xù)抄寫。“坐好?!?/br>陸舜華趴著動也不動:哼哼道:“我躺在席子上,又沒躺你們江家的地上,你管我?”“……”江淮嘆口氣,伸手把她扯起來,“地上涼,小心著涼?!?/br>陸舜華打了個滾兒,蹭啊蹭的挪到他身邊。書幾很矮,他盤腿坐在軟墊上,她靠過去把自己頭枕在他腿上。感受到腦袋底下的肌rou瞬時僵硬,陸舜華心里得意,調笑道:“我靠你近點,你借我暖暖,就不冷了。”江淮低頭看她:“……不知羞?!?/br>陸舜華笑嘻嘻地沒個正形,被他伸手一掌按住肩頭,呵斥道:“老實點?!?/br>她撒潑打滾:“我不管,你不和我說點好聽的,我不起來!”陸舜華本來沒有感覺的。打仗罷了,他都說了他不用上陣,只做后方,她也無甚擔心。可他偏偏要誅心,非和她講這些涼透人心的話。她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他的別扭,如果說別人覺得江淮脾氣古怪不近人情,真是天大的誤解,她陸舜華肯定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所以她可以明白他藏在看似涼薄下的說不出口的溫柔。但是他和沒事人一樣,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她看了受不了。好像沒什么東西值得將他留在人間,他內心愿意為自己的理想大義犧牲,半分沒有顧及她。江淮微微垂下眸子,對上她紅透的眼睛。她被他氣哭了。江淮徹底丟開筆,躊躇一會兒,無奈的地說一句:“我剛才,是隨口說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她還是沒說話。江淮嘆口氣,眼神微黯,眸光沉了下去。他說:“此去無甚兇險,大和兵力強盛,我一定會平安回來。”陸舜華終于給了他點反應,小聲哼了下,但還是透出些微不滿。江淮又沉默了會兒,良久,輕輕抬起手。帶著清涼的手掌覆蓋在她眼睛上,手指滿是硬繭,距離近了,能聞到一股他的味道。陸舜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