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衡

    近日，有書信從前線送回賀府。信中提到，息國軍隊陷入了與聲國軍隊的苦戰(zhàn)。息候膽怯，想要求和，但是賀玉梧還是想要放手一搏。他知道，賀氏根基不穩(wěn)，一旦露出破綻，就會立刻被其他宗室咬上一口。他命令蒼嶸帶領賀家族兵，即刻支援前線。

    這天，蒼嶸照例去探望衛(wèi)初，意在告別。她今天看起來精神不錯，臉色紅潤了些，中午還多吃了一碗飯。現(xiàn)在正坐在那里，默默的飲茶。

    他道：夫人，少主命臣帶兵赴前線，恐怕要有段日子不能來看夫人了。

    咣當一聲，衛(wèi)初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茶水濺到她的腳上。嘶她吃痛。

    夫人沒事吧？蒼嶸一腳掃開那些碎瓷片，急忙蹲下，掀起衛(wèi)初的衣裙，雙手捧著她的腳細細察看。衛(wèi)初的腳潔白干燥，細細的腳趾，齒貝般的指甲，只是有些冰涼。腳背上，被茶水濺到的地方，有些紅腫了。他用指肚輕輕撫摸，朝那紅腫吹氣。

    我沒事，不用先生關心！衛(wèi)初被他猝不及防的舉動驚得臉上一片緋紅，迅速的把腳收了回去，藏在了衣裙之下。夫人怎么這樣不小心？臣臨走前叫人送一些治燙傷的藥來，免得留下疤痕。他面色依舊不起波瀾，內(nèi)心卻因收獲了衛(wèi)初羞赧的容色而在竊笑。

    對于蒼嶸離去的消息，衛(wèi)初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心里當然是不樂意的，可是要如何表現(xiàn)出來？他一口一個夫人，叫得那么恭敬克制，顯然還是把自己當成主人的妻子，自己卻對人家產(chǎn)生了依賴之情。這是何等不倫？她咬了咬嘴唇，小聲問道：何時歸來？蒼嶸思索片刻，道：恐怕要個一年半載。衛(wèi)初眉毛緊皺，一層陰郁浮于面上?？伤帜苋绾?？蒼嶸，蒼大夫，是賀玉梧最可靠的家臣。年僅二十幾歲，就幫助賀玉梧屢建奇功，讓賀氏一族如日中天。算卦，醫(yī)術，史學，樣樣精通。他是巫，是醫(yī)，是史。他總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半垂著眼，眸子里空無一物，好像對什么都不在意。與他對望，就像被吸進了一口山間清潭?？峙?，對她的照料，或者說看管，也只是他效忠主人的職責之一。她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么？要走便走吧。   她起身回屋。蒼嶸在她身后默默的拘了一禮。待她回屋看不見這邊了，撿起一片地上衛(wèi)初飲過的茶杯碎片，放在唇邊，輕輕的吻了一下，隨后把那瓷片放在了口袋里。

    衛(wèi)初靜靜地歪在榻上，從閣樓二層的窗戶看蒼嶸向外走的背影。不知怎么，眼前浮現(xiàn)種種，皆是這幾月來與蒼嶸相處的點滴。她手里摩挲著那個香包，柔和的香氣鉆入她的鼻腔，卻不能安撫她躁動的內(nèi)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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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孤月高懸，清暉照人。蒼嶸提著藥箱，送往衛(wèi)初那里。藥箱里裝了治燙傷的凝膠，還有一些旺氣血的藥。她的腳那么涼，是氣血虧虛所致。想著，這是出征前見這個愛撓人的小貓的最后一面，心里竟有點不舍。

    他剛推開門扉，便看到衛(wèi)初站在門口。她把頭發(fā)梳得柔順，盤了個簡單的發(fā)髻，面龐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潔白無瑕，還是那條白裙，頹然之氣卻不再。她抬眼看著他，眼眶紅紅，像是剛剛哭過，眼神里有一種罕見的求助意味。

    蒼嶸，帶我走吧。我再也不想在這個府邸里暗無天日的待下去了。

    他甚驚訝。緊接著衛(wèi)初便不管不顧的撲到了他懷里，眼淚像簌簌的雪花一樣飄下，打濕了他的前襟。藥箱脫手，重重落下，驚走了一只房檐上的鴿子。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攀上她的腰際，撫摸她的頭發(fā)和后背。良久，他輕輕推開她，問：

    夫人可知，這樣，少主會追著臣和夫人直到死的。

    難道你甘心一輩子居于人下？衛(wèi)初直視他的眼睛，反問道。

    臣想要離開隨時可以，帶著夫人走卻不是上策。他游刃有余的答。

    帶我走，我就是你的了。

    這一刻，他想到的是美玉陷于淤泥。衛(wèi)初再不濟，也是公族之后。而他呢，只是一個低賤的平民，他豈敢可是，若說不想要，是假的。

    那請讓我看看，夫人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