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他的朋友

    初二暑假，洛偀參加了一個國際獎項的鋼琴比賽，他剛獲得滿場雷動般的掌聲從舞臺上下來，看見角落里舉著一本漫畫書看得入迷的人，額角一跳。

    下下個就要上場了，還在這里！

    他心口一動，剛要沖動地走過去刺她一下，一個同齡的女孩攔住他，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友好地伸手自我介紹道：你好，洛偀同學(xué)，我叫柴光穎。

    洛偀站直，看了一眼她的手，沒有回握，禮貌又矜持地點頭道：你好。

    她也不介意，放下手說：初次見面這么說有點冒昧，但我還是想邀請你，可以做我的鋼伴嗎？

    鋼伴？洛偀聽得心不在焉，因為那邊余醉終于收起漫畫書，站了起來。

    是的。

    他用余光注意著那邊動靜，沒仔細聽面前這個女生具體說了什么，總結(jié)下來就是她是一個比賽的種子選手，想找一個人下星期做她的鋼伴，以他的水平一定沒問題。

    她居然喝了口水又坐回去繼續(xù)看漫畫了。

    洛偀額角又跳了一下，他看著面前這個女生婉拒道：對不起，我可能沒有時間去練習新的曲子。下個星期的國際象棋比賽他還沒準備充分，他可沒有這個時間去幫一個陌生人彈琴。

    那個女生又說：真的不考慮一下嗎？我有把握這次一定可以拿到一個好名次，而且現(xiàn)場評委也有不少鋼琴評委會的老師，以后你考級他們也會對你有印象的。

    洛偀暗暗嘆了口氣，他長笛比賽的時候也會找鋼伴，但一般找都是找年紀更大舞臺更穩(wěn)的鋼琴演奏家甚至是花錢請專業(yè)級的鋼伴，眼前這個女生的衣著和氣質(zhì)看上去家境不差，不至于連個專業(yè)級的鋼伴都請不起。不是他自戀，他是真的覺得眼前這個女生是在搭訕自己。

    比那些直接上來告白的人聰明一點。

    非常抱歉，也感謝你的好意。我真的抽不出時間，謝謝你的邀請。他彬彬有禮又強硬地拒絕。

    那個女生只好點頭，道了一聲打擾便走了。

    他斜眼瞪了一下余醉的后腦勺，我就看你待會兒彈得怎么樣！

    隨后他悄悄走到觀眾席上，等到余醉上臺演奏。

    她穿著一身長裙，卻行了個紳士禮，惹得臺下的人輕笑，才慢慢地坐在鋼琴凳上。

    我剛剛看過這個小女生的簡歷，她上次參加鋼琴比賽都已經(jīng)是六年前的事了。

    一些閑言碎語在她鋼琴的演奏過程中蔓延。

    這次也是破格讓她來比賽的，家里有錢塞進來的。

    聒噪。

    洛偀心想，他注視著勁敵在臺上，在黑色的三角鋼琴上，瀟灑自如地飛舞指尖，行如流水地把曲子中的技巧和情感全部糅合在一起。

    哼。

    洛偀挑起一邊的眉角，朋友告訴他余罪來參加這個比賽的時候，他是有些吃驚的，畢竟他上個月才剛剛在弦樂比賽里看見她。

    一曲畢，掌聲雷動，她的水平出乎評委們的意外，其中一位老師問道：你練了多久？

    余醉朝向后臺的腳尖只好擺正，說：一個月。

    撒謊。

    洛偀心說，上個星期明明就被數(shù)學(xué)老師抓起來準備奧數(shù)考試，你連看漫畫的時間都沒有，回家還要完成錯題抄寫，還會練琴？

    洛偀不信。

    評委老師又問了幾句就讓在舞臺上傻站著十分拘謹?shù)挠嘧砣バ菹ⅲ鍌熞财鹕淼胶笈_，剛靠近就看見剛剛那個女生攔住余醉，說：你一定可以的！你彈得那么好！

    不，她彈得不算好，她明明可以

    洛偀掐斷自己的思緒，心中涌起一股道不出的驚慌，他怎么能助長死敵的士氣？！

    我她低頭移開視線，那個女生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強勢又主動地與她對視道：好不好嘛余醉？以你跟我的形象和能力，一定能在舞臺上大放異彩！成為史上最年輕耀眼的

    余醉被她逼得后退了一步，當那個女生的身體也要靠近時，她出人意外地眉眼一沉，平時溫和怯弱的眼神瞬間凌厲攝人，放開我！隨后她甩開那個女生的手，后退了幾步，又立刻冷靜了下來，神色柔和了一些說：不好意思。她又低頭，雙手捏著自己的裙擺回自己的位置拿起自己的東西跑了。

    洛偀同那個女生一樣，被她忽然間的轉(zhuǎn)變怔愣住。

    他的敵人現(xiàn)出原貌，露出了兇狠的爪牙。

    腦中盡是剛剛那威懾力十足的一眼，洛偀睫毛輕顫。

    心中莫名地冒出一句話。

    這還差不多。

    時光匆匆，緊鑼密鼓復(fù)習的初三很快就要過去了，眼看著中考將近，不少初三學(xué)子都埋頭努力，希望考上理想的高中，再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

    但這些對于洛偀而言從來都不是煩惱。

    洛偀合起鋼筆，把課桌上的課本收拾好。

    憑他的能力，哪所高中他去不了。

    不過以我們的成績，還是去x大附中當然是沒問題的。朋友坐在他前排的位置上托腮道。

    是啊。洛偀隨口應(yīng)道，他不露痕跡地側(cè)頭用余光去看隔壁桌的余醉老師根據(jù)排名安排座位，他跟余醉坐在全班最好的位置上。

    她將雙手伸進抽屜里。

    肯定又是漫畫，而且是早上那本。

    說不定上課高中，以我倆的成績還可以同班呢。他朋友道。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書，光明正大地豎起封面，又開始沉浸在她的漫畫世界里。

    洛偀點了點頭，那再好不過。他飛快地挪動眼珠定睛看那本書的封面，又飛快看回自己的朋友。

    他嘴角微微勾起，輕笑，那我們同班同學(xué)的記錄就又可以延續(xù)三年了。

    果然還是那本，這個漫畫蛀書蟲。

    余醉！物理老師叫你去辦公室找他。門口傳話的同學(xué)對她招了招手，余醉抬眼點了點頭，隨手將漫畫反蓋在桌面上，去找物理老師了。

    他朋友在余醉轉(zhuǎn)身后暗暗看著她背影，問：你覺得她會去x大附中嗎？

    洛偀還沒來得及回答，余醉前腳剛走，后腳班主任就拿著一沓試卷進來，看著洛偀就走了過來，來，洛偀你發(fā)完這些試卷，之后再來一趟辦公室。

    他下意識看了眼余醉的桌面，發(fā)現(xiàn)只有一本漫畫書，沒有其他可以用來遮擋的書，立刻站起來擋住身后，好的，老師。

    余醉呢？班主任側(cè)頭看了眼洛偀身后，敏銳的眼神立刻發(fā)現(xiàn)攤在桌面的漫畫書，伸手拿了起來，眉頭一皺，這誰的？余醉的？

    兩個少年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雙雙不出聲。

    班主任見兩人都不說話，便說：看見余醉讓她來辦公室來找我。說完剛要回辦公室，余醉就迎面從辦公室走出來。

    洛偀看見余醉發(fā)現(xiàn)自己的漫畫書在班主任手上時，手抖了抖。

    笨蛋，都不知道藏起來。

    她垂頭喪氣地跟著班主任又進了辦公室。

    洛偀跟朋友分發(fā)完試卷，敲門走進辦公室，班主任看了洛偀一眼，點頭讓他等一下。

    老師知道，看漫畫不會影響你的成績，也不會影響你考試的心態(tài)，但是別人就不一定對不對？畢竟還有其他同學(xué)也在教室里呢，你看漫畫這件事對他們肯定也是會有一定的影響的。班主任語氣柔和地跟余醉輕聲細語，考試快到了，也就這么幾天的事，答應(yīng)老師不要再在教室里看漫畫，好不好？

    余醉低垂的腦袋如小雞啄米一樣點個不停。

    這本漫畫書先放我這里，考完試還給你。

    小雞立刻就蔫了。

    班主任隨口安慰了她兩句，就把洛偀也叫到辦公桌前說：往年呢，我們學(xué)校都有幾個保送x大附中的名額，今年也有，你們倆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名額肯定會分到你們頭上的。班主任觀察著兩個孩子的神態(tài)，洛偀禮貌周到地仔細聆聽，而余醉明顯還沉浸漫畫書被沒收的哀傷里。

    不過你們也可以考慮一下直升我們學(xué)校的高中部，高中部你們也知道，名聲雖然沒x大附中那么大，但也是全國學(xué)子擠破頭都想考進去，數(shù)一數(shù)二的學(xué)府。而且高中部的老師都聽說過你們，所以在關(guān)注度上，肯定也有一定基礎(chǔ)，對你們學(xué)習啊生活啊，都會更方便一些。

    兩個小孩都沒表現(xiàn)出明顯的意向，班主任只好說：你們跟家長好好考慮商量一下，過兩天再告訴我決定吧。

    洛偀其實覺得并不需要額外的討論，因為他理應(yīng)在最高的舞臺發(fā)出最耀眼的光，這是他母親從小就教給他的。

    保送名額啊他朋友聽完他的轉(zhuǎn)述又羨慕又哀愁地托腮在一邊感嘆說：以我的成績，估計也就勉勉強強沾到邊吧，不，估計還輪不到我。我還是靠自己考吧。

    洛偀安慰他說不定就真的輪到他了呢，畢竟說不定就有要直升本校高中部的人。

    但他朋友只差一名，就可以獲得保送名額，而且名列前茅的人中，選擇直升高中部的只有余醉一人。

    他在辦公室里反復(fù)看了三遍那份保送名單，確實沒有余醉的名字。

    他的朋友難以置信，余醉選了直升，為什么？

    是啊，為什么？她為什么不選x大附中？

    他難以忍受心中的疑惑，在下課后迎面碰上背著書包回家的余醉時忍不住叫住她。

    余同學(xué)。

    她停下腳步，回頭轉(zhuǎn)過來。

    你為什么不去x大附中？

    站在他身側(cè)的朋友詫異地看了過來。

    洛偀直視著跟他競輸贏，爭第一快三年的女生，直言不諱道：x大附中的師資和環(huán)境更好不是嗎？

    余醉不明白他為何要問這個問題，說：對我來說在哪都一樣。

    在哪都一樣？

    真是傲慢。

    在x大附中，能遇到更多有能力的人相互學(xué)習相互進步。

    兩人在走廊上隔著一段距離對望著，一如三年來在賽場上對視一樣，但此時洛偀眼中卻沒有以往任何時候的淡然和暗嘲的笑意，是不解、不甘、慍怒。

    余醉眼中也閃過一絲疑惑不解，我不想去而已。

    以你的成績，去x大附中，保送大學(xué)的幾率會更大，x大附中才是你的最優(yōu)選擇。

    余醉皺起眉頭，一副關(guān)你什么事的表情，我喜歡的，才是我的最優(yōu)選擇。

    你不覺得可惜嗎？以你的成績！

    忽然，朋友抓住他的手腕。

    余醉側(cè)身要走，她看了一眼過來，不關(guān)你的事吧？你們做好自己的選擇就夠了。

    她走后，朋友目光如炬，眼底昏暗不明地問他：阿偀，你怎么了？

    做好自己的選擇？

    洛偀在家中看著叫人拿來的x大附中保送名單和學(xué)生資料，閉上眼睛，腦中浮現(xiàn)的是他依舊穩(wěn)穩(wěn)地名列第一，在榜單前掛著一如既往的微笑，心中彌漫著一股無趣。

    這些保送的學(xué)生，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果然，能給他刺激，能讓他登頂?shù)牡胤骄鸵兴罃吃诓判小?/br>
    他去與父母說了自己的決定，母親有些驚愣地思索了一會兒，只說讓他自己決定。

    父親單獨把他叫進書房，問他為什么又改了主意。

    他說因為x大附中沒有能讓他有勝負欲的人，激勵他不斷地超越、進步。

    父親有些恍然大悟，那你這三年來進步這么大，學(xué)了這么多，是因為現(xiàn)在有激勵你努力的人在？他直升高中部了？

    洛偀點頭，是的。

    所以你直升就為了打敗他？

    他一愣，忽然不敢直視父親的雙眼，不，我只是想不斷進步

    噢。父親點頭，你自己有決心就好，對了，這位同學(xué)是男的，女的。

    嗯？洛偀被問地有些突然，女的。

    喔。父親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洛偀不明所以。

    他向老師申請直升高中部之后，空出的名額自然輪到他朋友頭上。

    他懵了一下，跑去辦公室之后又沉著臉回來，一天都沒跟洛偀說話。

    傍晚他似乎終于憋不住，在僅剩他兩人的教室里，坐在他熟悉的位置上，在洛偀的前排座椅上問他：你為什么不去x大附中了？

    洛偀沉默了一會兒，剛要開口，他又說：我喜歡余醉，你應(yīng)該知道對吧。

    洛偀捏緊自己的掌心，抬眼去看朋友的眼睛。

    認識五年，他從未見過這位朋友有過如此咄咄逼人的時候，而且還是對著自己。

    隱約猜到。洛偀說。

    那你為什么攔住余醉？為什么要問她是不是直升？為什么又要勸她去附中？他一聲比一聲激動，洛偀卻松開了手心，說：我只是覺得以她的成績，不去x大附中很可惜。

    那你呢？你為什么又選直升了？

    洛偀看著眼前這雙越來越憤怒的眼睛，她是很好的對手，能激勵我不斷進步不斷突破自我，我只是為了更加進步，而且高中部也不差。

    他忽然安靜了，靜靜地打量了洛偀許久，他開口問：洛偀，余醉在你心里是什么人？

    對手，敵人，同學(xué)。洛偀毫不遲疑地回答。

    這個答案沒有掀起他眼底深潭的絲毫漣漪，他繼續(xù)問：你是不是喜歡余醉？

    洛偀一怔，不可能，怎么可能。

    在我心里，她是一個傲慢又刺眼的敵人，不僅散漫還愛看亂七八糟的漫畫，卻總是跟我搶第一，討厭得很，我怎么可能喜歡她。他解釋著，甚至丟失了他的紳士風度，在他人背后說出自己的不滿和意見，說別人的壞話。

    意識到這一點，他有些懊惱地捏住掌心。

    但他對面的人卻平靜異常，凝視了他很久。

    對手，敵人。他冷笑了一聲，洛偀，記住你說的話，你討厭她。

    我不會感謝你的，我本來就考得上。

    1100豬豬的加更?。?！

    怎么又1200了，_(:」)_嗷嗚

    寫完突然意識到這也算個火葬場哦

    洛偀的朋友：明明是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