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光

    那個舞姬現(xiàn)下已經(jīng)醒來，還在受刑，江黎進(jìn)去時聞到一股皮rou灼燒的味道，略皺了眉，聽到陣陣尖叫之后揮了揮手，叫行刑的人先下去。

    方才問出什么了嗎？江黎問。

    這女子一直未開口，我們問是否是王傳都尉派她來的，她也都否認(rèn)了。

    江黎點(diǎn)頭讓人都走了，滿臉的血漬讓江黎已經(jīng)看不清那個舞姬的面容，她被綁在架子上，偏垂著頭，了無生機(jī)。

    血水從她的發(fā)尾滴落，她輕輕呢喃著什么，也都含混不清，意識到施刑暫停了，才勉強(qiáng)抬起頭看著自己面前的人。

    江黎從袖中去拿耳墜，只發(fā)現(xiàn)一只之后心跳漏了半拍，但還是拿了出來。

    這是你的，她見舞姬沒什么反應(yīng)，便低眸慢慢道，編金絲的技法，是御制的，三尾蝶的樣式，是四年前時興的，上頭墜的珍珠也是上貢之物。你是宮里的人，亦或者說，是先皇宮中的人。

    謝窈之前的那個小皇帝，是在敏和女帝崩逝之后被虞諒扶持起來的。三年前，十六歲的小君主糾集了幾個大臣，想要圍困丞相府，但消息走漏，事情自然沒成。而事后，在虞諒沒下令的情況下，小皇帝最后是被貪功的王傳毒殺的。

    面前的人終于開始變得激烈起來，她試圖掙脫困住她手腳的鎖鏈，十分抗拒地?fù)u頭，含糊不清說著：不是，不是。

    你放心，我無意把你的身份透露出去，江黎收回耳墜，你進(jìn)了王傳府，是想殺他給先帝報(bào)仇，只是沒想到虞諒在你動手之前把你帶走了，所以你明知道你不可能刺殺得了虞諒，但可以將刺殺的罪過放到王傳頭上。對嗎？

    所以一面在屋子里留下了相關(guān)的證據(jù)，自己卻受刑不肯指認(rèn)王傳，倒是把戲做了一整套。

    舞姬還想否認(rèn)，但她有些看不懂面前的人想做什么。

    想要王傳死嗎？江黎問，看舞姬不答話，她湊到舞姬耳邊，按我說的做。

    你你是舞姬不解看著她。

    與你無關(guān)，但我會幫你，江黎從袖中取出一粒藥丸塞在她嘴里，蹙著眉壓下一絲不忍，說完那些話，咽下它，會快一些。

    孟桓舟去見虞諒的時候，對方倒是顯得受寵若驚，開口便是謝意：勞陛下憂心了，還讓孟將軍特意來一趟。

    看上去虞諒沒有讓孟桓舟摻和到這件事里的打算，留著他說著不痛不癢的話，過了一陣，有人來請虞諒去親自審那舞姬，他們才動身去。

    這地牢修建得寬闊，孟桓舟沒想到虞諒倒是不介意讓他也進(jìn)來了，潮濕腐臭味濃郁，牢房里還關(guān)著許多人。

    都是犯了錯的家奴罷了，讓孟將軍多憂了。虞諒笑道。

    孟桓舟未答話，看著站在舞姬身邊的江黎，通風(fēng)處微弱的光照進(jìn)來，讓她面上的薄紗顯得若有若無，朦朧的面容讓他愁眉緊鎖，總想一探究竟。

    審得怎么樣了？虞諒上前，撇開了江黎，讓人掰開了那舞姬的嘴，在一旁問，張嘴說話，也好給你留個全尸。我問你，究竟是不是王傳派你來的？

    那舞姬奄奄一息，卻還在搖頭。江黎見狀讓人端上來一碗有異味的水，給那舞姬灌了下去，片刻之后，舞姬顯得更沒精打采，雙目無神。

    再問你一次，是不是王傳派你來的？

    不是不是，那舞姬仍舊喃喃著。

    孟桓舟看著那女子仍舊抗拒著，卻緩緩抬起了頭，目光呆滯，下意識機(jī)械地說著不是，雙目卻漸漸被紅血絲爬滿。

    在許多聲不是之后，女子聲音漸弱，她的神情突然轉(zhuǎn)為欣喜，沒有了痛苦顏色，血水還在從她嘴角流出，她卻睜開眼欣悅說道：都尉，都尉你來救我了嗎？都尉

    這句話一出口，虞諒的神色剎那就變了，那女子大叫了一聲，嘴角還帶著笑意，突然就睜大了眼睛，手腳抽搐，頓時沒了生氣。

    刑架周遭再無人言語。

    把王傳給我?guī)н^來。虞諒低聲道。

    是。江黎應(yīng)下，還沒來得及走，就有個侍衛(wèi)慌忙跑了進(jìn)來。

    稟丞相，王傳跑了。

    本來還只是疑心，現(xiàn)在跑了，豈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

    虞諒派人前去追拿王傳的時候，江黎看著前院慌忙組織起來的人馬，斂眸默默。

    欽然，孟桓舟也走到了前院叫一直候著的周欽然，帶上人，跟丞相的人一塊兒去，把人追回來。

    在無人注意到的時候，他悄悄比了個手勢，周欽然了然，帶人上馬去追了。

    有勞將軍相助了。江黎低眉行禮。

    我之本分。他淡笑應(yīng)下，卻讓江黎有不安的感覺。

    她心里還惦記著耳墜，沿途找了，沒有再見到另一只耳墜，也只能祈禱不要再有節(jié)外之事。

    兄長這番，倒是省心省力了，虞誠聽說王傳跑了的時候，面容上帶著些嘲諷輕蔑，看了看回府的江黎，算是天助他。

    王傳沒有被追回來，在虞諒的人追上他的時候，一場搏斗之下，王傳就是個尸體了。

    虞諒聽說之后也沒有再追究的意思，這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周欽然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入夜了，低聲跟孟桓舟說：人死了，放心，當(dāng)時場面太亂，看不出是我們做的。

    如此便好。孟桓舟點(diǎn)頭，握著袖中的耳墜，眼眸微低。

    流光閣坐落在京城東邊兒，周圍也不少歡愉之所，此處也是終日尋歡作樂聲不斷。

    江黎坐在房間里聽人彈琴，看著窗外夜色。

    怎么，今日靖陵王又不在府中？彈琴的男子名喚吉景，著月白衣衫隨意撥弄著琴弦。

    他一個月能有七八天宿在府中就算多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仍舊盯著夜色。

    我聽說了，王傳都尉和那舞姬的事，王妃又做下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啊。

    也不差這一件。她摘下面紗吃了幾口糕點(diǎn)。

    面紗取下后，她左邊臉頰上一道陳舊長疤露了出來，那是順著她頜骨往下的寸長傷口，不算明顯，卻還是讓人一眼看到了這張秀麗面容的殘缺。

    屏風(fēng)外突然有人駐足：稟王妃，有位貴客說要見你。

    誰啊？

    不認(rèn)識，生面孔，但小的猜，或許是才回京的那位。

    江黎微怔，吉景看了她一眼，意味難明輕笑了一聲。

    流光樓里，袁定跟幾個朋友在房間里喝酒，跟人逗趣的時候，搶來了流光樓里幾個樂師的面具戴在自己臉上。

    他瞟到了孟桓舟，正在疑惑這人一個人來此處是怎么回事，突然被一個管事抓著手臂。

    沒客人就跟我過來一趟。

    袁定正準(zhǔn)備甩手，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在不遠(yuǎn)處，突然斷了說清楚的念頭，撇著嘴走了進(jìn)去。

    那管事的拉了五六個樂師到房間里，周欽然正在房間里看著這幾個人。

    姑娘你看，是讓他們都試試？管事的問。

    嗯，都上去彈彈，我聽聽。

    房間里擺著一張琴，被拉來的樂師輪番上去演奏半曲。

    周欽然手撐著臉，聽了四個仍舊不滿意，抿著唇蹙著眉，有苦惱之象。

    到了袁定的時候，他確信面前的人因?yàn)檫@張面具未曾認(rèn)出過他，便坐了過去問：想聽什么曲子？

    你慣常的便好。

    袁定猜著，以她對前頭四個人的態(tài)度來看，她并不太懂琴技，自然很難技法上聽個好壞，那便是曲子不合心意。想了想之前彈奏的，他便下手彈了行軍曲子。

    之前的琴音琴曲緩和悠揚(yáng)，偏偏在他手里是天翻地覆的激烈，古樸沉寂又不失慷慨意。

    周欽然的眼神逐漸明亮起來，沒等他彈完，她便指著袁定說：要他了。

    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袁定也正盯著她。

    我要你教我學(xué)琴。她坐在他面前誠懇說著。

    袁定心里冷笑，他不管周欽然是來做什么的，但他是來找機(jī)會報(bào)復(fù)的。昨日實(shí)在讓他丟了臉，他是一定要找回來的。

    是以眼睛微咪，道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