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掛著笑容，他們心知肚明，這榮耀的背后有多殘忍。而世事最冷酷的地方也正在于此，想哭的時候，卻只能笑。

“我知道你不愿意去那里，”青年站在瑤姬面前，“你的眼睛里沒有笑意，什么受寵若驚歡天喜地，都是演給宮里人看的?！?/br>
“殿下說笑了，”瑤姬輕柔地回答他，“您不也是宮里的人？”

“我和他們不一樣，”他上前一步，似乎想來捉瑤姬的手，“三娘，以前我不說，是因?yàn)槲抑啦豢赡埽墒乾F(xiàn)在……大哥已經(jīng)不在了，你不用嫁給他，我……”

話未說完，瑤姬便打斷他：“我已經(jīng)嫁給他了，殿下，”她笑了笑，“我是個寡婦?！?/br>
“這根本就不重要！”青年忍不住焦躁起來，“三娘，我知道你素來聰慧，這么多年……我對你的感情，你難道沒有察覺分毫？”

瑤姬當(dāng)然察覺到了，她和眼前的這個青年、文惠太子三人青梅竹馬，因?yàn)橛谢榧s在身，要論起來，她和這青年的相處時間比文惠太子還要多。而這青年的身份也至尊至貴，乃是文惠太子同母弟，晉王高賾。

高賾對瑤姬懷抱著情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瑤姬雖然知道，只能一直裝聾作啞。況且當(dāng)時文惠太子尚在世，雖說瑤姬對文惠太子也無甚感情，可為了家族，她是必要嫁的，自然更不可能與高賾曖昧分毫。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文惠太子竟會英年早逝，可縱使如此，她一個前太子的未亡人，又怎么可能和未來的太子有瓜葛？

“殿下，”瑤姬語聲淡淡，“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天下好女何其多，三娘并不值得?！?/br>
“你這是拒絕我？為什么，我要一個理由。”

“我是你的寡嫂，”瑤姬平靜地回答。

“所以，并不是因?yàn)槟銓ξ覠o意？”高賾卻驟然高興了起來，“三娘，你不用擔(dān)心，我自有法子娶你。”

瑤姬敏銳地意識到了他話中的異樣，不由狐疑：“什么法子？”

“這法子需要你先去凌波觀委屈一二年，”高賾放柔聲音，“等這陣風(fēng)頭過了，你便謊稱病重，屆時我自然派人運(yùn)作，你再改頭換面，嫁入東宮，你放心，雖然我不能娶你做正妃，但我絕不會再納旁人?！?/br>
他話說到這里，瑤姬已然明白了，不由笑了笑：“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讓我假死，再用另外一個身份嫁給你？”

高賾自然察覺到了她話音里的冷意：“三娘，這是最周全的方法……”

“是很周全，”少女的神態(tài)看不出絲毫憤懣，“周全得我至此便再見不得父母兄弟，連自己的名姓都保不住，殿下，自欺欺人，不過徒惹笑話，天底下并非都是蠢人，看不出你這偷龍轉(zhuǎn)鳳的法子，”她淡淡地看著高賾，“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言盡于此。青檀，送客?！?/br>
那一天高賾終究是走了，但那之后，他依舊沒有放棄。

有時候想起來，瑤姬只覺得無奈又好笑。高賾難道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要的，只是一份純粹的感情。而高賾甚至不敢向世人承認(rèn)他愛的是楚家三娘楚瑤，這讓瑤姬如何相信這份感情的純粹。

他們兩人間便就此結(jié)了一個死局，高賾月月派人來凌波觀看她，送上的奇珍異寶數(shù)不勝數(shù)，連外間都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說——凌波觀的那位吟心仙師動不得，若是動了，頭一個，當(dāng)朝太子就不會放過你。

瑤姬一開始還想著勸他，到后來，便也看淡了。左右她要被困在這方天地里一輩子，太子卻不可能一輩子不娶妻。

她沒有想到，今天，竟然有第二個人向她說了這句話，她不由自主地怔住了，想到自己曾經(jīng)思量過的，永世不得自由和從此拋卻名姓，究竟哪一個更悲慘？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哪一個都不想要，但她也不會有第三個選擇。

“楚姑娘，”白牧之忽然開口，“你想離開這里，對嗎？”雖然是問句，可男人的聲音里充滿了篤定，他微微地笑了，這個笑容和之前那些輕佻的、肆意的、開懷的笑容都不一樣，它溫柔又清朗，如同天邊月、池中花——

“我們私奔吧，楚姑娘?！?/br>
第5章小賊哪里跑5

“我們私奔吧，楚姑娘。

聽到這句話后，瑤姬足足愣了有好幾分鐘才反應(yīng)過來：“白公子，你是不是但凡見到一個漂亮姑娘，跟她相處不過一兩天，就會勸她和你一起私奔。”

“當(dāng)然不會，”白牧之絲毫也沒有被冒犯的不快，笑瞇瞇地回答，“不過，要是她們都和你一樣好看，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瑤姬不由哭笑不得：“白公子，我大半夜不睡覺不是來聽你胡言亂語的。”

“你知道除了妙手公子，武林同道還管我叫什么嗎？”白牧之笑了笑。

瑤姬一怔，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千金鐵口’?！?/br>
這“千金鐵口”，說的是白牧之其人。但凡許諾，就絕不會食言，它和白牧之那一身出神入化的輕功一起，成為了江湖中人人津津樂道的傳奇。

瑤姬雖說武林中人，但她少時在叔父楚風(fēng)身邊長大，聽著那些奇聞異事，一直對江湖充滿了向往。這倒并非出于孩童對未知事物的好奇，而是瑤姬很早的時候就明白，她注定要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在宮闈中度過一生。她向往的與其說是江湖，不如說是自由。

快意恩仇、打馬縱歌，甚至是漂泊流離，所以她跟著楚風(fēng)學(xué)習(xí)奇門遁甲、醫(yī)毒機(jī)關(guān)，哪怕是在十二歲那年楚風(fēng)失蹤，后來她被迫做了寡婦，她也始終沒有放棄探尋那個刀光劍影的世界。

所以瑤姬很早就知道白牧之這個人了，突然出現(xiàn)在江湖中，又突然名聲大噪。他師承來歷不詳，人人只知道他輕功高絕，一諾千金，最愛的事有三樣，喝酒、打賭、給自己找麻煩。

他酒品奇差，偏又好酒，十賭九輸，還是愛和人打賭，至于給自己找麻煩，白牧之宣稱都是被迫的，他一點(diǎn)也不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惜他有一顆比豆腐還要軟的心，所以總是會麻煩纏身。

“我給我自己找了個新麻煩，”白牧之摸出一把折扇來，倜儻悠然地扇著，“你想去哪兒？江南、西域、或者海外諸島？或者我們可以先去江南，再去西域，然后……”

“白公子，”瑤姬打斷了他的話，她抿了抿唇，聲音淡然，“多謝你的好意，但我……并不是你能拔刀相助的對象。”

這一聲多謝確實(shí)是發(fā)自肺腑的，她想白牧之應(yīng)該是看出來了，她想離開這里，離開這個想哭卻不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