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一期一會【2019.8月下嘉兒回國】

    聚會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我把阿望送去了母親家，這是阿望第一次在母親家度過暑假，因?yàn)榻酉聛淼娜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先去市場買了很多花盆回來，將花園里移入的嘉兒當(dāng)年種下的綠植又移回了花盆里，帶去了老房子，將它們擺回了它們原來生長的陽臺上，我想嘉兒看到它們應(yīng)該會喜歡的

    這些綠植本來栽種在二樓臥室面對的正前方，我喜歡每天早上起來拉開窗簾，看到生機(jī)勃勃的它們，這讓我覺得離見到嘉兒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移走以后，那塊地有些空蕩蕩的，從臥室拉開窗簾看下去，總覺得少了什么，我很不習(xí)慣

    于是我又去想方設(shè)法找了許多顆芝櫻移栽在那塊空地上，因?yàn)榧蝺合矚g粉色

    想著嘉兒回來后，看到這些芝櫻欣喜的模樣，我臨時起意，將這些芝櫻排成了光明徽章的模樣，剛好嘉兒的光明徽章也是粉色

    聽說芝櫻的花語是希望，剛好是我的徽章

    有了光明就有了希望

    就像當(dāng)初，我會將嘉兒在數(shù)碼寶貝大冒險里的角色改名成光一樣，她是那道帶我走出童年陰影，照亮我未來夢想的光

    我想我們是彼此注定了的那個一期一會

    半個月后，我收到了來自嘉兒的好友添加申請，我終于又重新走入了嘉兒的生活

    我迫不及待的打開她的朋友圈，去了解那個過去的她，哪怕她的好友圈僅半年可見，我還是看到了那個在幼稚園孩子的簇?fù)硐?，掛滿笑容的她

    我對那個笑容好像著了魔，手指一邊又一遍的撫摸著那個失而復(fù)得的嘉兒

    那個嘉兒的眼睛里帶著讓我國小開始就迷戀的光芒

    我小心翼翼將嘉兒的照片保存在了手機(jī)里，并在電腦里備了份

    這一次我不會再弄丟它們的

    嘉兒給我發(fā)來了信息，告訴我大后天便會回來，提前熟悉一下環(huán)境，還要幫小楓辦理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

    雖然嘉兒一開始拒絕了我的接機(jī)，畢竟機(jī)場到我家實(shí)在是太遠(yuǎn)了，但也是這個理由，我成功勸服了嘉兒接受我的好意，畢竟現(xiàn)在，我們的身份是老朋友不是嘛

    在嘉兒要回來的這幾天里，我總是早早醒來，便再也睡不著，于是我都會一大早爬起來，抓起桌上的鑰匙，來到老房子打掃衛(wèi)生

    當(dāng)年我搬家的時候，家具電器里里外外都換了新，老房子還算配套齊全

    只是老房子常年無人居住，里面都是發(fā)了霉的味道，我便將家里剩下的香氛都帶去了老房子，那是嘉兒最喜歡的桔?；ㄏ阄?/br>
    我將老房子里里外外，每一個角落都摸了個遍，因?yàn)槲抑兰蝺簮鄹蓛?/br>
    這些年我雖然從未去尋找過嘉兒，但嘉兒的足跡早就散布在了我生活中的每一個角落

    終于等到了嘉兒回來的這天，但我卻失了眠

    我整晚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恨不得一睜眼，便到了白天

    最后，我只得頂著一雙熊貓眼，把冰箱里昨日就去生鮮市場買來的鰻魚，還有其他食物材料都從冰箱里拿了出來，帶去老房子

    我只是想給嘉兒做那頓五年前沒來得及做的中飯罷了

    我將嘉兒和小楓接回老房子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中午

    哇，阿武，你也太夸張了，你們家到底多少個門，嘉兒張開了嘴，看著我拿出一大串鑰匙，從中間找到老房子的鑰匙開了鎖

    只是習(xí)慣罷了，我將老房子的鑰匙從那一大串鑰匙上卸了下來，又交還到了它原來的主人手上，然后將嘉兒的行李搬進(jìn)了屋

    她怎么會知道，她剛離開的那陣子我有多么痛恨老房子的臥室鑰匙早早就丟了

    當(dāng)日，當(dāng)我想起要打開那扇門挽回那個我所不知道的她時，卻早已沒有了進(jìn)入那道門的方法，失去了最后的機(jī)會，看到那個在黑暗中掙扎的她

    如果那天我找到了鑰匙，后來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了呢？

    所以搬了新房子的第一件事，我便把所有房間的鑰匙都套在了一起

    哇，你家老房子怎么都是桔?；ǖ南阄?/br>
    弄了點(diǎn)香氛，去去霉味

    看著嘉兒滿臉的欣喜，我知道，果然她還是喜歡的

    阿武，今天真的是要謝謝你幫我把這么重的行李搬上搬下的，作為報(bào)答，我給你做頓中飯吧

    嘉兒看到了我早上來放在桌上的蔬菜，便挽起了衣袖，就準(zhǔn)備要下廚

    嘉兒要下廚？

    我還記得當(dāng)年嘉兒下廚時的慘狀，拉住了嘉兒的手，我發(fā)誓我真的只是下意識的

    直到看到嘉兒低下頭，望向我的手，我才意識到自己做了怎樣逾矩的事

    現(xiàn)在的我們已經(jīng)沒有牽手的理由

    我來煮吧，做飯我熟，我松開了嘉兒的手，尷尬的快兩步跑到桌子旁，拿起食物原料溜進(jìn)了廚房

    那我來幫你，嘉兒還是跟在我后面進(jìn)了廚房，我的手藝也不錯的，露兩手給你瞧瞧

    你現(xiàn)在會做飯了？，我很難想象當(dāng)年差點(diǎn)把廚房炸了的嘉兒，現(xiàn)在居然也可以游刃有余，但轉(zhuǎn)念又想起太一說的，這些年嘉兒都是帶著小楓一個人在外居住

    你知道我以前不會做飯？，正在洗菜的嘉兒停住了手，轉(zhuǎn)過身來，滿臉的不解

    啊不是，我，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自己的話有些曖昧，我以前聽太一說起過

    哦是哥哥啊，看來他在外面說了我不少壞話吧，嘉兒似乎相信了我的說辭，轉(zhuǎn)過身，又打開了水龍頭，繼續(xù)洗菜

    看著嘉兒的背影，我長舒一口氣

    以后的日子都會是這樣嗎？我要小心翼翼繞過那些和過去有關(guān)的一切，不能泄露一絲一毫我們相愛過的過往？

    可是，從我選擇維護(hù)太一的那個謊言起，我便沒了退路

    就像那天我和太一說的，一直以來，我們都忘記了尊重嘉兒的意愿

    我沒有辦法幫嘉兒選擇是不是要記起那個讓她痛苦的我，還有痛苦的一切，也承擔(dān)不起這可能會帶來的后果，我甚至有些迷戀眼前這一刻久違了的溫馨，不忍心將它輕易打碎

    過往，我替嘉兒做了太多的選擇，卻將她推到了離開我的路上

    在那天和太一的談話之后我便決定了，這一次，我會把記憶的選擇權(quán)交在嘉兒的手中，把她對人生的選擇交還給她，在她問起之前，我不會去輕易觸碰

    老實(shí)說，嘉兒的廚藝突飛猛進(jìn)的大大超乎了我的預(yù)期，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太一那一日和我的談話了

    不僅僅是太一，還有我，我們都剝奪了嘉兒成長的權(quán)利

    當(dāng)嘉兒將她炒好的菜都端到桌子上時，我的鰻魚飯終于可以出鍋了，我將小楓的那碗端到他的面前，又轉(zhuǎn)身端來嘉兒和我的

    哇，阿武你做的鰻魚飯好香啊，我在美國的時候就一直想吃鰻魚飯，吃了幾家都沒找到我想要的味道，嘉兒正在替小楓夾著菜，滿臉期待的看著我端來的鰻魚飯

    即使是失憶了的嘉兒，似乎也像多年前第一次吃我做的鰻魚飯一樣，充滿了興趣

    那時候的她是說，哇，阿武你好厲害，居然還會做鰻魚飯，我最喜歡鰻魚飯了

    那你快嘗嘗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個味道，我迫不及待的把手中的鰻魚飯端到嘉兒面前

    這頓午飯遲到了五年

    嘉兒從我手上接過鰻魚飯，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我想她大概又在飛機(jī)上睡過了機(jī)餐，就像當(dāng)年我?guī)еタ捶▏耐夤珪r一樣，剛才的飯也裝多了一點(diǎn)

    對，就是這個味道，我記憶里一直想找的就是這個味道，阿武，你好厲害，嘉兒大概是意識到了正一手撐著頭等待著她的評價的我，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不是客套話嗎？

    我只是想確定失憶了的她記憶里的鰻魚飯的味道，真的是我做的味道嗎？

    其實(shí)我做的鰻魚飯和外面的鰻魚飯比起來，口味要稍微清淡一些，放入的醬油也會少很多，因?yàn)槲抑?，嘉兒的口味一向清?/br>
    我說的都是真的，外面的鰻魚飯我怎么吃都覺得味道重了點(diǎn)，但我總記得好像吃過一種口味清淡的鰻魚飯，嘉兒怕我不信，放下筷子，舉起手就要發(fā)誓

    我笑著將筷子重新塞回了嘉兒的手里，我信我信

    我當(dāng)然信了，嘉兒口中的那個味道只能是我做的

    這一刻，我覺得在我眼前坐著的似乎是那個從來不曾忘記我的嘉兒，她還記得我給她做的鰻魚飯

    吃完了中飯，我陪著嘉兒將屋內(nèi)又整理了一遍，那個我們曾經(jīng)為阿望準(zhǔn)備的兒童房也剛好改造給了小楓入住，這個老房子終于又有了家的味道

    等我們忙完以后，小楓終于抵擋不住困意，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嘉兒小心翼翼的把小楓抱到他的房間，又輕手輕腳的和我退到了陽臺

    我們終于可以好好說會話了

    嘉兒推開了陽臺的門，便看到了我擺放在陽臺的綠植，從嘉兒雀躍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出，她是喜歡的，這些綠植終于又等回了它們的主人

    天吶，阿武，你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我還記得你

    還記得我小時候差點(diǎn)弄死一盆桔?；?，然后你花了好大力氣才救活，看來不管是什么時候的嘉兒，我都躲不過這個笑話

    哈哈哈哈對，你也還記得啊，嘉兒捂住了嘴，不讓自己笑出聲吵醒小楓

    拜托，嘉兒小姐，你可以不要總是用那么老舊的眼光看我嗎，你看你不也是，以前也是炸廚房的人，現(xiàn)在煮的也有模有樣了

    炸廚房？

    我剛剛有點(diǎn)得意忘形了，不小心又說漏了嘴

    看著嘉兒皺起的眉頭，我正想著要怎么掩蓋這件事，嘉兒卻突然笑了出來，看來哥哥和你們說了不少我的壞話，在美國學(xué)做飯的時候，我讓他賠了一個鍋灶，哥哥真是小心眼

    嘉兒轉(zhuǎn)過了身，目光完全落在那些綠植身上，我們的對話突然陷入了中止

    看著嘉兒撫摸著那些綠植，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模樣，我終于忍不住打破了這片寧靜

    嘉兒，你怎么突然想回東京了？

    這句話從我加了嘉兒好友以后，我就一直想發(fā)出去，但我還是想當(dāng)面聽嘉兒說說

    啊，嘉兒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頭，看著地面，為什么回來了啊，就想回來了啊，哦，因?yàn)樾饕蠈W(xué)了嘛，你知道美國對亞裔并不友好，我擔(dān)心小楓沒有辦法健康成長，所以就帶他回來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

    嘉兒在說謊

    嘉兒從不說謊，所以也不擅長說謊，而往日里她說謊的時候便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不確定嘉兒為什么不愿意告訴我她回來的原因，我也只能等到她愿意告訴我的時候，再告訴我

    那你呢？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可能是我打開了話題夾子，嘉兒搓著手，終于抬起頭看著我問了出來

    我可以看到嘉兒眼中投射出來的真摯，這是嘉兒一直都想向我問出的問候嗎？她這是在關(guān)心我嗎？可是為什么這么多年來沒有給過我一個訊息，我不懂

    過得不太好

    我老實(shí)說出了這些年的感受，這句問候我等了太久了

    怎么會呢，你已經(jīng)事業(yè)有成，成為了著名的家，還有了一個健康可愛的兒子

    可是沒有你啊

    但是我卻沒有辦法說出口，只能背過了身，靠在窗戶上，那你呢，你也如愿以償成為了一名幼稚園教師，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孩子

    我，嘉兒一時語塞，然后視線落在了我架在窗戶上的手臂上，你還沒有忘記你的妻子嗎

    我沒有想到嘉兒會和我談起我那個失了憶的妻子

    嗯，我看著嘉兒的后腦勺，滿臉的依戀，雖然她生下阿望就離開了，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嘉兒，你還記得你是我的妻子嗎？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

    不，你并不記得

    嘉兒沉默了片刻，轉(zhuǎn)過了身看著我，用著我深深迷戀的笑容，拍著我的肩膀

    阿武，人要向前看，打起精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