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有孕
第三十四章 有孕
因是過年歇朝,傅君亭也不怎么去衛(wèi)所,兩人這幾天多半在床上纏綿,有時一覺醒來都不知道什么時辰。一過初三,傅君亭卻不著家了。周雪瑤知道朝中情況不容樂觀,也不好多問,自個靜坐在窗下納著鞋底。 初四這晚,綠蘿拿著火折子點上紗燈,隱約聽見外頭有人來了,周雪瑤心里一喜,忙出門去迎。剛站起身來,傅君亭已一手挑了簾子,喘著粗氣大步進了來,一臉凝重,欲言又止,睨了綠蘿一眼。 綠蘿被侯爺?shù)囊黄硣樀眯捏@rou跳,剪了燈芯蓋好紗罩,忙不迭地向兩人行禮告退。 周雪瑤不知何故,走上去笑道:今個怎這么早就回來了,可要傳膳?說著抬腳便要去后廚,抄在袖子里的手被他大力攥住。 喉結(jié)極速地滑動了幾下,傅君亭略一沉吟,咽了口唾沫,嗓音緊澀道:瑤瑤,我有事與你說。 怎的了?周雪瑤回握住他冰涼的手,回過頭茫然問。今個白天他不知去了哪兒,明明這幾日天兒不好,現(xiàn)下他的額頭卻冒著汗,她伸手拿帕子要去拭,被他輕輕擋了回來。 沖威將軍率十五萬大軍于十日前迎戰(zhàn)北蒼,不敵身死,七萬士兵被俘。鎮(zhèn)遠侯棄逐陽城而走,今日剛收到前線急報,北蒼大舉進攻雁鳴關傅君亭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道。 雁鳴關是大梁要塞,雖說地理優(yōu)越,背靠齊岳山,易守難攻,但北蒼以十五萬兵力對抗大梁十八萬將士,以少勝多,只怕雁鳴關也危在旦夕。一旦攻破,直入腹地,鐵騎所過之處,定是哀鴻遍野,大梁國破,時日無多。 周雪瑤呆愣住,良久想起什么,蓄著眼淚道:方才你去了京畿大營? 是,太子派我去點兵 什么時候走? 明日一早?,幀?,我傅君亭不知該說點什么,沉痛地閉上眼,伸手擁她入懷。 時辰不早了,你早點歇著,我去給你收拾行李。周雪瑤哽咽著說完,掙開他去了里屋,許是走得急沒看清腳下,她還被裙角絆住踉蹌了幾步。 不多時,她懷里抱著幾件衣服出了來,低著頭在榻上展開又疊好,強作歡顏道:這三件冬衣是我原來做的,一并帶上吧,北蒼不比大梁,八月都還飄著雪。這幾件常服想來也穿得著,冬靴周雪瑤搖著頭說不下去,猛抽了一口氣,掉了一串淚珠子在衣服上。 莫哭,我答應你平安回來。傅君亭抱她在圓墩上坐下,抵著她的額頭輕聲哄慰,見她哭得喘不上來氣,忙在她后背順順氣。 周雪瑤埋頭在他懷里抽噎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一手緊抓著他的衣襟。此行一去兇險萬分,再相見不知是何年月,況且北蒼人驍勇善戰(zhàn),萬一他她不敢多想,雙手揪著男人的衣襟泣不成聲:你說過要娶我的,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話 莫哭了莫哭了,我要在太平盛世里風風光光地娶你傅君亭滿心悲涼不能言,低頭吻去她臉上的淚珠,柔聲哄著她說了好些軟話。 夜已深,傅君亭洗漱過后輕手輕腳地上了床,本以為她睡了,刻意放輕了動作,可周雪瑤清醒得很,她明白,這是最后一夜。想到這兒,眼淚又止不住,她吸吸鼻子,聽到動靜立馬骨碌進男人懷里,哪怕他身體微涼,她也不畏。 傅君亭攬過她溫軟的身子,親親額頭,撫慰道:睡吧,我守著你。 這句話他說過多次,她也說過,還是他上次發(fā)燒說胡話的時候,不過猶以這次的彌足珍貴。 周雪瑤想起往事笑了笑,點點頭,聽話地閉上了眼,慢慢地竟有了睡意。她本想強撐著等他走了再睡,可他的懷抱溫暖得很,眼皮沉得像是有千斤壓頂,最后意識都模糊了。 費力地睜開眼時天色還暗著,周雪瑤伸手一摸他那邊的床鋪,觸手冰涼,他早已走了多時了。也是,自侯府到京畿大營少說也要半個時辰,軍令如山,再不舍也得走。 她怔怔地看著手邊的床鋪,許久才醒過神兒躺下,拉好被子將頭臉全部籠蓋住。未幾,靜謐的臥室中有女人低聲哭泣的聲音響起,直至天蒙蒙亮時才歸于平靜。 大梁嘉和三十二年,臘月二十,北蒼集結(jié)十五萬精兵侵入邊陲小城逐陽,臘月二十一,太子命沖威將軍自堯城調(diào)八萬士兵,合計十八萬大軍予以回擊,兩國正式開戰(zhàn)。 除夕當日,沖威將軍高儼成帶領副將于澤與敵軍在逐陽城以西相遇,雙方激戰(zhàn),僵持三日,將帥高儼成不敵北蒼,戰(zhàn)敗而亡,七萬士兵被俘。副將于澤負傷逃回,與鎮(zhèn)遠侯棄城而走,自此逐陽城失守。 拿下一城,北蒼火力大開,乘勝追擊雁鳴關。鎮(zhèn)遠侯急報而回,太子急火攻心,只好請昔日驃騎將軍重新出山掛帥,同炎武侯傅君亭舉兵二十五萬奔赴前線。與此同時,北蒼三十萬軍隊傾巢而出,誓言半年內(nèi)覆滅大梁。 交戰(zhàn)近兩月,大梁軍隊奮起反抗,雙方互有勝負,僵持不下。二月中旬,北蒼敵軍棄雁鳴關,往南繞道齊岳山直取秦州、黎州。 與此同時,病重近三個月的大梁泰文帝駕崩于帝都,當晚太子寧穆嵐跪在病榻前接過傳國玉璽,翌日,于正和殿請出先帝詔書,昭告天下,榮登大寶,改年號嘉平。 三日后,秦王于封地謀反叛亂,言寧穆嵐所持詔書為假,以清君側(cè)為由集結(jié)二十萬大軍開撥京城,討伐新帝。 邊關告急,內(nèi)亂又起,新帝派出剩余的十五萬士兵,加上自己的親兵三萬臨危受命,于江陵以南迎戰(zhàn)秦王。 內(nèi)憂外困,大梁陷入自建國以來最嚴重的窘患困境之中。 二月末,大魏女帝蕭憐卿派心腹持右符前往魏地最西邊的信陽城調(diào)兵二十五萬,支援大梁新帝。 暮春三月,春光大好,侯府花園的桃花開得最盛,鼻間還涌動著若有若無的桃花香。 周雪瑤慵懶地坐在軟墊上,整個身子倚靠在美人靠上,一手支著腦袋,半闔著眼昏昏欲睡。 綠蘿靜靜地守在邊上,扭頭看著她,慢慢走到石桌前倒了杯瓜片茶,低著頭遞過去,憂心道:夫人,回去睡吧。 周雪瑤伸手揉揉眼睛,翻過手掌隔擋住陽光投下的斑駁光影,卻還是一陣頭暈突然襲來。她撐著綠蘿的手慢慢站起來,掩著唇打了個哈欠,垂著頭無精打采道:也罷,回去吧。 穿過湖中小橋,繞過扶云堂,一路曲曲折折,回到映雪堂時還未到中午,一進院兒正巧碰上玉玲指揮著丫頭們?yōu)?。見著她來,玉玲躲閃著眼神,尋思著要不要趁她不留神溜了。 周雪瑤仿佛看懂她那點兒心思,目光炯炯地盯著她,捏緊帕子緊張地問:侯爺可來信兒了? 自打侯爺走了半個月,夫人每日都要問一次,想是領兵作戰(zhàn)抽不開身,侯爺并無書信寄來。不過這次有點意外,信確實是來了,可爺走之前交代的事玉玲都記得明明白白,還說過什么邊境戰(zhàn)事吃緊,非要緊事不會寫信。這回事出反常,她還猶豫著要不要把信交給夫人。 玉玲咽了口唾沫,拿不準主意心里也打著鼓,只好心虛地陪笑道:并無。 不知為何心里明明滿是失望,卻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周雪瑤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么,擺了擺手,帶著綠蘿失魂落魄地進了屋。心里不肅靜,針線活都做不利索,一連被針扎了兩次,她失了耐心,喚綠蘿綠茗傳膳。 等到飯菜上了桌,周雪瑤恍惚一瞥,卻是平時兩人常吃的,紅燒獅子頭、清蒸鱸魚、粉蒸rou、果仁菠菜她紅著眼圈拿了筷子夾了塊魚rou到碗里,生疏地擺弄筷子挑出幾根長刺,驀地想起傅君亭在家時,每每都會給夾魚肚子上最細嫩的那塊rou,細致地除去魚刺才給她吃。如今一去邊境兩月余,連封家書都沒有,也不知他近況如何 周雪瑤愣怔了一會兒,深吸了口氣,把眼眶的淚逼回去,慢慢夾起那塊冷了的魚rou送到嘴里。腥冷的味道瞬間竄進喉嚨,連帶著胃里有股脹氣極力往上頂,她撫著胸口彎腰把魚rou吐在痰盂里,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連連干嘔了幾下,卻什么也沒吐出來了。 邊上的綠蘿綠茗大驚失色,端水順氣,一頓忙活。 周雪瑤慢慢起身漱了口,沒再看桌上的飯菜一眼,嘆了口氣道:都撤下去吧。 夫人,您還一點兒沒吃綠蘿勸道。 我吃不下了,去打點水來。周雪瑤拿帕子拭了拭嘴,搖搖頭道。她只覺身子乏得很,頭也有點暈乎,說完便去了榻上躺著。 兩人面面相覷,倒是利索地收拾了,留meimei在屋里守著,綠蘿端著盆里換洗過的水出了屋門,還沒等潑了水回去,那邊玉玲抱著幾身干凈衣裳往廂房去。 夫人可用過午膳了?她沖著綠蘿笑問。 哪兒啊,剛吃了一口全都吐了 玉玲愣了一會兒,又驚又喜地叫了聲哎呦。 噓,吵著夫人歇息!綠蘿急得跳腳,皺著眉瞥瞥正房,壓低聲音不滿道。 玉玲幾步到了她跟前,身子一扭拱了拱綠蘿,小聲笑道:夫人莫不是有了? 有甚?綠蘿一臉茫然,狐疑地瞅瞅她。 你這丫頭榆木腦袋!玉玲撇撇嘴,要不是空不出手,她非得戳戳綠蘿不開竅的腦袋瓜兒,當然是有喜了 這下?lián)Q綠蘿愣住,隨即欣喜道:真的真的?夫人有喜了? 按方才你說的,確實像是有喜了,要不讓mama過來伺候幾日?畢竟她生養(yǎng)過玉玲朝她擠擠眼,提議道。 也好也好綠蘿扭頭看看正屋,捂著嘴偷笑了一陣。 許是心緒難平,總掛念著那人,午睡都沒怎么睡踏實,還出了一腦門的虛汗。周雪瑤絞了方帕子擦過手臉,又去柜子里翻出身輕薄的春裝換上。 剛想喚綠蘿打點熱水進來沏茶,屋門就響了,周雪瑤坐在桌前擺弄著新繡的荷包,扭頭看看更漏,繼而笑道:進來吧 婦人應聲而入,手里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囟酥鴤€托盤,上頭放著白瓷茶壺和金絲攢花碗。 這活兒怎的也叫mama做,那兩個丫頭呢?周雪瑤頗有些意外,忙站起身來去迎。 老奴好久沒見姑娘了李mama笑道,把手里的托盤放在榻上的小幾上。 周雪瑤心里發(fā)酸,自從她嫁進了侯府,mama就一直在后廚做工,在侯府不比在周家的繡樓自在隨意,平日自然見不了幾次面。mama還念著舊情叫她姑娘,恍若還在周家未出閣一般 李mama倒了杯泡好的紅棗茶遞給她,又推了推手邊的金絲碗,快嘗嘗這青杏子,這月剛結(jié)的果子,新鮮著呢 周雪瑤拉她一同在榻上坐下,親昵的在頸窩蹭蹭,閉著眼安心道:我也好久沒見mama了。說著伸手拈了顆杏子放進嘴里輕嚼。 貝齒咬開果rou,濃酸的汁水便在口腔里爆裂開來,酸中帶澀卻是無比的清新,將晌午積存在喉頭的油膩一下子去了七八分。 娘倆兒依偎在榻上一角說著悄悄話,倒是少有的靜謐安然,邊上放著一只笸籮,李mama拿著繡棚正勾勒著一尾錦鯉。 周雪瑤難得自在一回,只看不繡,抱著金絲碗吃得不亦樂乎。 李mama手上功夫不停,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碗,原本堆得滿滿當當?shù)那嘈幼樱胚^了小半個時辰,已然快要見底了。她低頭笑笑,提醒道:姑娘的月信這個月可來了? 周雪瑤一愣,笑道:之前來過一回,不過就只有一日 姑娘怕不是有了 不會的,月信明明來過了。周雪瑤拿著杏子的手一頓,搖搖頭否認道。 李mama不急著辯駁,朝著她手里攥著的杏子點點下巴,道:那幾個丫頭都嫌這新結(jié)的杏子酸澀,唯獨姑娘不覺,一連吃了半碗。 圓咕隆咚的杏子跌落在地,滾出去好遠,周雪瑤顫著手摸了摸小腹,那里平坦如鏡。抬起頭時,眼眶里已蓄了滿滿的淚,她緊張地抓著裙邊,又哭又笑道:mama,我 姑娘莫急,玉玲說明日便去請個大夫過來給你看身子。李mama連忙收了繡棚,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玉玲對這事兒是實打?qū)嵉年P心,自個兒悄悄出門去請了慶平街的大夫過來看診。來人是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兒,知道權貴人家不喜多嘴多舌之人,自然不敢多問,下了馬車便由玉玲帶著從侯府后門進了來。 周雪瑤昨晚是又驚又喜,摸著平坦的肚子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半夜才睡著。早上起來心里空落落的,推算著日子,約是除夕那晚懷上的。她慵懶地在床上翻了個身,想著那人也不知近況如何,竟連封家書都不肯寫想著想著又迷迷糊糊睡過去,直到綠蘿來叫。 周雪瑤登時清醒過來,忙坐起來道:快請,快請 這廂,老郎中被玉玲帶進屋來在床前坐下,有條不紊地伸手診脈,末了,捻捻胡須,面露喜色,拱手笑道:夫人有喜了,只是未足三月他也會討巧,說了好一番吉祥話。 玉玲捂嘴笑笑,吩咐綠蘿好生伺候夫人,便帶著老郎中去了賬房領賞,另外怕他說漏了嘴,又是好一頓囑咐,讓他切莫多言。 自此,周雪瑤成了全院的重點保護對象,每日定時定點出門曬太陽,飲食上更是百倍的小心;怕她像以往那般繡花制衣傷了眼睛,繡棚都被綠蘿偷偷藏了起來;就連天熱央求著玉玲偷吃碗冰酪,被李mama逮住,就是好一頓嘮叨 保胎藥也是一碗不落地喝,好不容易熬過頭三個月,這日清早,映雪堂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靚仔的話:久等了各位親(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