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前夜

    我去珂悅，你昨天半夜偷雞去啦？眼圈怎么這么黑！

    第二天小朱見到珂悅的第一眼，就如此評價道。

    跟霍耀庭不歡而散后，珂悅整晚都沒睡。倒不是因?yàn)槌臣苄那椴?，而是環(huán)境所迫。

    被褥上面一片yin靡，床單也有些潮濕。兩個人體液的味道籠在房間里久久不散，一閉上眼，腦海里頭都是跟男人交纏的畫面。

    她怎么就沒想到讓霍耀庭睡臥室

    珂悅朝小朱擺擺手，什么話也不想說。

    小朱讓她趕緊在桌子上趴會兒，趁著主編不在摸魚休息，否則她的小身板可應(yīng)付不了下午的大仗。

    珂悅問：主編怎么又不在？而且下午有什么仗要打，你可別嚇我。

    小朱嘆了口氣道：這不是澤城之前的勵志女孩翻車了嘛，被人挖出了坐臺的背景，之前十佳少女的形象一下子垮掉。主編被抓去給他們   擦屁股了，說下午開大會討論這件事。

    說起來，這個勵志女孩可是她們媒體平臺一手捧紅的。那個轟動澤城的紀(jì)錄片不僅把女孩捧上了神壇，也讓她們這家小媒體一夜間名聲大噪。關(guān)于紀(jì)錄片的策劃被公司當(dāng)成經(jīng)典案例，年年拿到新人培訓(xùn)會上做分享。

    珂悅?cè)肼毜臅r候，這件事剛火，她親眼見過對方。女孩捧著鮮花來感謝主編，說她改變了她的一生。

    沒想到，這么快就翻車了。我當(dāng)時還為她的故事哭了好幾次，   小朱感慨道，哪成想，她隱瞞了這么多事情。她爸爸根本不是意外死亡，而是偷竊搶劫，被判了重型。mama倒的確是聾啞人，但也不是賣燒餅把她養(yǎng)大的，至于賣什么嘛害

    最氣人的是，她那大公司的位置根本就是睡來的，人家老婆都出來爆料了，說她白給那個賤男人睡了三年，才換來這么個工作。你說，怎么這么多人就愿意叉開腿讓人睡？咱們部門那個

    小朱說得義憤填膺。

    珂悅笑笑，聳了聳肩，沒有打斷她，她的思緒飄到了另外的地方。

    女孩跟趙可然很像。

    貧寒凄慘、脆弱無助，但奮不顧身地往上爬，像一顆殘缺的種子，沒有充足的營養(yǎng)也要發(fā)芽，破土而出。

    她們同樣不擇手段，曉得如何利用弱者的優(yōu)勢，讓所有人都站在自己這邊。

    那件事發(fā)生后，珂悅氣沖沖地去找趙可然，問是不是她做的。趙可然淡定地掃過她手機(jī)屏幕上的聊天截圖，眼睜睜地撒謊。

    她作出驚訝又無奈的笑，說：珂悅，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生氣。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有什么我能幫你的嗎？

    珂悅周身的血液都凝固。

    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眼前這個女人的對手。對方氣定神閑的樣子，與聲嘶力竭的她完全不同。

    趙可然早就準(zhǔn)備好會有這么一天。

    珂悅像一頭歇斯底里的獅子，雙目血紅。她死死盯眼前的蛇蝎女人，把手機(jī)狠狠砸了過去。趙可然的額頭磕破了層皮，珂悅被她的舍友逮到警務(wù)室去。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解教育，最后還是霍耀庭來領(lǐng)的人。

    珂悅跟著他走到宿舍樓外，一言不發(fā)，轉(zhuǎn)頭就要上樓。

    霍耀庭抓住了她的手，叫了聲可可。

    他掰著她的肩膀面向自己，似乎還要跟她說些什么。

    珂悅低著頭，目光落向男人腳上那雙整潔嶄新的球鞋。

    她的注意力好像被這雙球鞋吸引了，樣式低調(diào)簡單，不像鐘越柜子里那一盒一盒的燒包限量款。

    鐘越說男人沒有不愛球鞋的，除非七老八十。珂悅反駁，說霍耀庭就不喜歡。鐘越哼唧著說霍耀庭是跟入了定的和尚似的，女人都不感興趣，別說鞋了。

    不喜歡女人，恐怕是假的。

    否則怎么會急著維護(hù)自己的心上人呢

    珂悅，以后別去找趙可然了   霍耀庭的聲音低啞地在她頭頂響起。

    珂悅沒有看他，沉默著站了很久。

    霍耀庭嘆了口氣，俯身往前，摟住她的后背，像是要施舍給她一個擁抱。

    她才終于抬眼。

    男人被她怨毒的目光瞪得一愣，本能地聳立手。女孩便用力把他推開。

    滾。

    倔強(qiáng)的淚水從她臉頰滑落下來，她咬著牙用手背抹掉，逃一般跑進(jìn)了樓里。

    當(dāng)時霍耀庭已經(jīng)快畢業(yè)了，他沒想到這個字竟然成為之后兩年里他們唯一的對話。

    一夜沒睡的疲勞加上令人昏昏沉沉的漫長發(fā)言，開會的時候，珂悅眼皮子都在打架。

    主編還在外協(xié)調(diào)危機(jī)公關(guān)，副主編坐鎮(zhèn)主持會議。

    這個副主編，中年油膩男性的代表，筆桿子本事沒多少，嘴皮卻很利索，拍馬屁、講空文樣樣在行。原本主編不在，這個會應(yīng)該自動取消，他卻站出來說會議繼續(xù)，讓大家獻(xiàn)言獻(xiàn)策，共商未來。

    他的官話一套套，聽得珂悅云里霧里，全靠小朱用只鋼筆時不時戳戳她，否則她早去會周公了。

    珂悅，你對這件事怎么看？   副主編忽然提問。

    被叫到名字的珂悅一激靈，求救的目光看向小朱。小朱朝她眨眨眼，微微點(diǎn)頭，珂悅心領(lǐng)神會。

    我覺得沒問題。   她答。

    好！   副主編興奮地點(diǎn)頭，那么，霍氏的采訪，就交給珂悅?cè)フ劻恕?/br>
    ？

    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下班路上，珂悅載著小朱，奔赴最近的一家高檔餐廳。

    小朱捂著錢包，哭喪一張臉，姐，你也沒說跟老公吵架啊。昨天不是還和著嗎？一會兒下手輕點(diǎn)，我這個月戀愛經(jīng)費(fèi)超標(biāo)，沒剩幾個錢了。

    珂悅掃了她一眼，恨鐵不成鋼似地?fù)u搖頭。

    原來，副主編給她派的活兒是拿到霍家兩少爺?shù)膶ＴL，他覺得只要憑著這兩位商業(yè)貴子的報道，他們必能力挽狂瀾，救形象于水火。

    這未必就是該油膩男自己的主意。

    之前主編已經(jīng)暗戳戳借著珂悅拿到了霍耀瑄的許可，精明如她，又怎么會放過霍耀庭這塊肥rou。

    當(dāng)初珂悅加入公司的時候，兩人立下規(guī)矩，她不能靠珂家的勢力站穩(wěn)腳跟，主編也不能指望用珂悅的關(guān)系打入澤城的商業(yè)市場。

    如今要她搞定霍家人，這個口自然只能讓別人開。

    主編的心思彎彎繞繞，不達(dá)目的不罷休，錯自然不怪小朱。

    珂悅無非是想借個由頭不回家罷了。

    澳洲龍蝦兩只

    海鮮拼盤一個，大份的。

    珂悅點(diǎn)菜的時候，對面的小朱快哭了，一個勁兒給服務(wù)生使眼色。年輕的小哥心軟，勸珂悅說兩個人吃不完。

    吃不完打包。   珂悅合上菜單，掃了旁邊眼神情尷尬的侍應(yīng)生，問他，這里有桃紅酒嗎？給我們來兩瓶。

    好的，女士。   小哥見女人絲毫不為所動，額頭冒汗，不敢再看小朱便點(diǎn)頭退下。

    珂悅看著小朱雙手顫抖，打開手機(jī)點(diǎn)點(diǎn)，又表情鬼祟地看她。

    恐怕是在查銀行卡余額。

    好啦！當(dāng)然是我請你。   她笑道，反正做完這單獎金應(yīng)該不少。

    小朱如獲大釋，激動地握住了珂悅的手，落下感動的口水，問，能不能再來一盤刺身？

    桃紅酒的口感比紅酒柔和很多，珂悅跟簡西去法國旅游的時候喝過。

    當(dāng)時她們不知道喝渾酒更容易醉，跟饞嘴貓似的，貪心地把白葡萄酒，紅葡萄酒和桃紅酒嘗了個遍。

    兩個人醉得東搖西晃，靠在塞納河橋上哈哈大笑，引得路人紛紛側(cè)目，怕是少見含蓄的東方游客像她們這樣喝得酩酊大醉，在異國街頭發(fā)酒瘋。

    珂悅抓著欄桿上的愛情鎖，搖搖晃晃地跟簡西說，自己能不能掛一把跟霍耀庭的。

    簡西說拍著她的肩說算了吧，人家都是情侶一起來掛的，寓意愛情長久。你自己一個人掛算怎么回事，注定這輩子單相思??？

    珂悅說，呸呸呸，我們是雙箭頭。

    酒端上來之后，珂悅直接一杯杯往下灌，看得小朱目瞪口呆。

    頗具情調(diào)的法式餐廳里，她跟土大款談生意似的，非要舉著酒杯敬小朱。

    小朱朱，我祝你早日發(fā)財！

    其實(shí)她早就喝醉了，臉紅得像熟透的櫻桃，眼皮耷拉著，一臉傻笑。

    頭太重，她支起手臂托著下巴，另一只手里的空酒杯還不肯放下，隔著兩層玻璃，癡癡愣愣盯著小朱。

    小朱無可奈何地說：別看了，我又不是你老公。

    珂悅皺了皺眉，問：老公？我老公是誰？倒酒倒酒！

    小朱翻了個白眼，懶得跟她拉扯，伸手說：別喝了！再喝出人命了。手機(jī)給我，讓霍耀庭來接你回家。

    珂悅剛從兜里拿出手機(jī)，聽到霍耀庭三個字瞬間拉下了臉。

    她搖搖頭，癟著嘴說：不要他來接。

    那讓誰接？   小朱站起身，直接豪邁地從她手里抽走了手機(jī)。面容解鎖已經(jīng)成功，她直接點(diǎn)開通訊錄就往下翻。

    珂悅的聯(lián)系人少得可憐，一滑就到底，里面偏偏沒有霍耀庭的名字，也沒有類似于老公、先生、丈夫這樣的愛稱。

    小朱不解地看了看珂悅，心道難不成夫妻吵架，連對方手機(jī)號都刪了的嗎?？粗矍昂吆哌筮蟮淖砉?，小朱無語。

    說好了請她吃飯，結(jié)果喝成這樣，還不是得她結(jié)賬！

    她既不知道珂悅具體住在哪里，又沒法聯(lián)系到她家人，想來想去，還得拖著珂悅和她的車先回自己家。

    真拿你沒辦法小朱嘆著氣，準(zhǔn)備打開代駕軟件。

    正在這時，她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珂悅？

    小朱抬起頭，瞇眼看著走過來的男人，覺得熟悉，思考了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對方是誰。

    霍耀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