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韓秋肅篇(三)
番外·韓秋肅篇(三)
明天就要回瑞士,韓秋肅在黑暗的臥室里不自覺露出笑容。 他太想念心中的家人了,雖然她已不能做他的妻子,但他還是愛她。 他閉上眼睛,在落入夢鄉(xiāng)前,好似能聞到她身上輕微的玫瑰香氣。她輕柔的身體幽幽地貼過來,觸感如絲綢。 他想起逃離泊都之后,他們在瑞士隱居般的生活。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都跟著蘇逸住在日內(nèi)瓦的別墅里。她的臥室在三層的最里間,她那時候非常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 她大多數(shù)時候都懨懨地在房間里待著,情緒時好時壞。 韓秋肅所住的客房在二層的外側(cè),離蘇逸更近些。 蘇逸很樂意陪meimei,但他非常忙,社交應(yīng)酬也多。被迫離開泊都后,他失去在亞洲獨掌一面的優(yōu)勢?;氐饺鹗康暮蠊褪且匦屡c兩位哥哥競爭家族企業(yè)中的位置。 他作為私生子,meimei在法律意義上又失去身份,實在是雪上加霜。 他仿佛要白手起家,把先前在歐洲的人脈圈子和資產(chǎn)都重新清點整合與利用。 因而大部分時間都是韓秋肅在照顧她。他每天的任務(wù)就是去她的臥室,讓她按時吃藥,然后帶她出門散散步,陪她消磨時間。 她精神好時,也會與他好好地說話。 他們把妙妙的照片一張張貼在畫冊上,她每天都要看上許久。 當(dāng)寶寶從防疫邊檢回到家后,祝笛瀾的精神狀態(tài)好轉(zhuǎn)許多。她的注意力從成堆的相冊上轉(zhuǎn)移到寶寶身上。 韓秋肅記得那些徹夜的長談,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不成句的話,看著妙妙的照片哭。只有當(dāng)她摟住寶寶,用手摩挲它柔軟的貓毛時,她才會慢慢鎮(zhèn)靜下來。 照顧寶寶成了她生活的重心,由此她逐漸平靜,理智仿佛慢慢回到她身上。 連祝笛瀾自己都難以描述這感覺,好似突然有一天抬起頭,突然意識到她可以呼吸了。她想不起之前那灰暗的日子,那掩藏在可怕水面之下的日子她是如何呼吸的。 就是那么一天,天空落著小雨,她猛然清醒了似的,一個夢魘驟然遠(yuǎn)去。 她把寶寶摟在懷里親了親,就把它放到花園的小道上,寶寶瘦長的藍(lán)灰色影子竄來竄去,在雨中玩了一會兒又回家,跳到角落的貓爬架上,開始打理被雨弄成一小綹的貓毛。她笑得極開心,隨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健身室走去。 她知道韓秋肅沒日沒夜地陪她,而她也清楚生病時的自己多么討人厭煩。她不但折磨自己,也折磨身邊的人。 只要她覺得稍微好一點,就要趕緊對他說些好話,希望他不要覺得太受傷。 韓秋肅坐在一臺肩部推舉器械上,背對房門。祝笛瀾剛踏進(jìn)去一只腳,又收了回來。 他沒有穿上衣,因而她看見他后背上觸目驚心的傷痕。保護(hù)肌rou的白色繃帶纏得密密麻麻,也沒有完全遮住所有的疤痕。 他以前就有傷,她是知道的,但完全沒有現(xiàn)在這么可怕。 祝笛瀾的一半身子躲在門后,小心翼翼地看他。他的傷把她拉回那個恐怖的晚上,韓秋肅跪在約瑟夫面前,堅硬的臉龐不失尊嚴(yán),沒有任何恐懼。他是永不屈服的人,唯一一次心甘情愿把命扔了,也是為了她。 他活下來了,后來為了讓右臂盡可能恢復(fù),又接受多次大大小小的手術(shù)。手臂上盡是縫針的疤。 鏡子上映出他的側(cè)臉。他不焦躁,但他微蹙的眉頭還是暴露了情緒。 祝笛瀾一眼就看出他的惱火,這惱火是沖著他自己去的。他握著器械的右手微微顫抖,但堅持完成練習(xí)。 他健身和格斗訓(xùn)練的習(xí)慣沒有絲毫松懈,只是強(qiáng)度大不如前。他魁梧的肌rou身材完全沒有走形,但他永遠(yuǎn)為達(dá)不到先前的強(qiáng)度而惱火。 祝笛瀾知道自己說什么都不會讓他停下,她總對他說以后會恢復(fù)的或是先歇一歇吧,可是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年,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獨當(dāng)一面是既成的事實。她無法違心地說出寬慰的話,這讓她愧疚。 你怎么來了? 她正垂眼難過,聽到這話嚇了一跳。 韓秋肅已經(jīng)松開器械,眉間的輕微怒火也散去。 哦我來看看。她也調(diào)整表情,露出輕柔的笑。 他的第六感還是極度敏銳,她大半個身子躲在門口也會被察覺到。即使過了一年多金盆洗手的隱居生活,他依舊沒有放棄先前的生活狀態(tài)。 韓秋肅馬上意識到她的笑是如此不同,沒有強(qiáng)顏歡笑,沒有焦慮和痛苦,沒有猶豫。僅僅是這樣一個簡單輕松的笑,對她來說已經(jīng)分外難得。 他馬上起身,走到她身旁,今天感覺怎么樣? 她點點頭,我覺得很好,真的。 我看出來了。他由衷開心。 在她長久的抑郁期中,這樣溫暖與輕松的人格是無法預(yù)測的,也不知道會停留多久。韓秋肅珍惜眼下的她。 想做點什么?散步?他看看窗外,天氣不好,那我們 我很好,秋肅,真的!她拉住他的右手,我現(xiàn)在覺得很好。 她誠懇的善意讓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快樂。她前不久還在崩潰的時候哭喊寧可死在那場大火里,責(zé)怪他讓她活下來。 此刻的她好似真的回來了,以前那個可愛又溫柔的她。 如果我說了傷害你的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有意的,好嗎?對不起。 當(dāng)然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不用怪自己。他摸摸她的臉龐。 祝笛瀾略略放心,輕輕握他裹著繃帶的手臂,我我不該這樣你該看醫(yī)生,我該幫你安排這些事卻一直陷在我的情緒里 這個嗎?韓秋肅把右手舉起,在她面前握了握,說起來,我恢復(fù)很多了,你看。 他像個小孩子似的炫耀,把她逗笑了。她輕輕握住他的手,覺得沒必要再多說。他們有一種很淡然的默契,知道對方都在擔(dān)心自己。 之后的兩個月,韓秋肅總是擔(dān)心她會突然又在某一個早晨陷落進(jìn)一片黑暗中去,躲在她的臥室里永遠(yuǎn)不肯出來。 直到第三個月,他都在她臉上看到快樂的笑容,他才確認(rèn),她終于漸漸擺脫了陰霾。 她的恢復(fù)期生活非常簡單,每天陪寶寶玩耍,在家里擺各種各樣的貓爬架。每天固定與凌顧宸通電話,看看妙妙。 偶爾覺得情緒不對,她就逼自己忘掉泊都,只想在瑞士的人與事。藥物的支持和她自己的努力終于讓她熬過這灰暗的時期,就像是酗酒的人終于斷了癮。 蘇逸同樣為她開心,他是喜歡與朋友在家里聚會的人,為了照顧她的情緒,在過去一段時間甚至謝絕別人的登門。 此刻他逐漸把她介紹給自己最親近的朋友。祝笛瀾也打起精神可以見見陌生人了。 蘇逸在瑞士最親密的朋友不超過五個人,只有這幾個朋友知道她是他那個秘密的meimei。余下的客人,她便依照心情,愿意的時候才去打個招呼。在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面前,她的身邊便是遠(yuǎn)方親戚。 唯一對這種小聚會毫無興趣的便是韓秋肅了,他一般都是在樓上走廊淡淡地掃一眼,便去祝笛瀾的臥室里待著。她的臥室是這個房子里最安靜的區(qū)域。 她與蘇逸的密友一般會玩到很晚,打桌球或是撲克,回房間時會看到韓秋肅在她臥室的躺椅上睡覺。他總是睡到聽見她回房,兩人聊上幾句,他才睡眼惺忪地回自己的房間去。 與普通客人,她只是去客道幾句,就溜回房間,換個舒服的睡衣,與韓秋肅坐在床上玩牌聊天。 韓秋肅愛極了她大笑時,下意識用牌遮住嘴巴,露出一對笑眼的美麗模樣。 他看她時總是挪不開眼,又不敢讓眼里的愛意流露得太明顯。 她有時累了,與他說著話便會慢慢睡去。韓秋肅只有在看她的睡顏時才會讓自己的愛顯得放肆些,他會看她很久,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臉龐,又趕緊收回來。 他深吸一口氣,逼自己走出房間,不要做出離譜的事來。 天知道他想的都是略略親親她的唇,哪怕只是輕碰一下都像是獎賞。 他感慨是什么讓他改變這么多。以前他怎樣傷過她,逼迫過她,他記得很清楚也帶著愧疚。連懷上孩子的起因都無法擺上臺面?,F(xiàn)在在瑞士,她身邊除了親哥哥,就只有他一個男人了,他卻什么都不主動。 或許是因為韓秋肅清楚她心里愛的人是誰,她聽到視頻電話的聲音時興高采烈跑去接的模樣,通話時有意無意躲著他的模樣,他都看在眼里。 他們談天說地,他卻從沒有提起過任何一點越界的話題。 他擔(dān)心一提起,連做朋友的可能都失去了。 他過去的人生是殺手,若有欲望,當(dāng)下就會發(fā)泄出來,是這類人的共性,因為誰都不知道能否看見明天的太陽。因此在與她的感情中,他格外強(qiáng)勢。即使她離開,他也要強(qiáng)勢地追她回來,綁架她、強(qiáng)迫她,該干的都干了。 這一年的退休生活讓他努力摒棄下半身主導(dǎo)的所有行為,在她身邊做個好人。 先前的祝笛瀾很依賴他,現(xiàn)在她恢復(fù)正常生活,似乎有他沒他都一樣了。 韓秋肅猶豫許久,問她,自己是否該離開。 祝笛瀾一聽就緊張得不行,一個勁地勸他。她知道雖然他金盆洗手,但殺手的世界里,從來沒有退出,只有死亡才能抹去一個人。 追殺韓秋肅的勢力不可能終止,即使與他沒仇的人也樂于借他的命換個名聲。失去蘇逸的勢力保護(hù)的韓秋肅不可能安全。 她跟在他身后求了好幾天,求他留在瑞士。 韓秋肅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也沒有真心想走。但看到她誠懇的請求,他心里不禁有點小得意,故作矜持了兩天,享受她黏著自己的感覺。 那兩天真是祝笛瀾心跳持續(xù)120的日子,她生怕一閉眼,韓秋肅就沒影了。她顧不上接凌顧宸電話,整天守著韓秋肅。 連蘇逸都覺得自己被無視了,meimei繞著自己一圈圈地轉(zhuǎn),只為跟在另一個男人身后央求他留下。他抿著嘴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看著韓秋肅的表演。 這家伙還能去哪里?終于,他忍不住嘲諷,你趕他走他都不會走的,你看看他纏著你不肯放那個樣子! 韓秋肅一看被戳穿,故作鎮(zhèn)定地離開餐廳朝花園走去。 哥!祝笛瀾輕聲呵斥了他一聲趕緊跟了出去。 八爪魚都沒那么纏!蘇逸忍不住笑出聲。 哥! 我就算現(xiàn)在把他掃地出門了,他還能從后門爬進(jìn)來! 祝笛瀾在餐桌上撿了片面包扔過去,他用手里的雜志把面包打掉,笑著翻開雜志。 秋肅!她追到花園,語速極快,我知道你不肯一直在這里,你會想念莉莉,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再等等好嗎?我沒有逼你留下來,只是等確認(rèn)你的安全,我會讓我哥 我知道,我留下來就是了。他干脆地打斷她的話頭。 祝笛瀾愣了愣,被他的一百八十度態(tài)度大轉(zhuǎn)變弄得反應(yīng)不及。 韓秋肅走這么遠(yuǎn)不過是為了不讓蘇逸聽見,何況被戳穿小心思,干脆順著臺階就下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重復(fù)道,只要你想我留下,我就留下。 祝笛瀾開心地跳起來,趕緊挽住他的手臂,生怕他走了似的,太好了,走吧走吧,我們?nèi)タ措娪啊?/br> 蘇逸看著兩人挽著手走過,笑著搖搖頭。 自此,他們的關(guān)系莫名更親密了一層。他們本就是舊情人,互相熟悉,只是這一下,讓韓秋肅覺得心理上與她更貼近了。 再看到她跑去接凌顧宸的電話,他心里的難受與別扭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