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
長夜
兄妹談了許久,祝笛瀾根本不知道凌顧宸像尊雕塑一樣杵在客廳里。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哭,哭得很厲害。蘇逸安慰她的時候,也給她看了許多舊照片。她就又哭又笑的,精疲力盡,靠著蘇逸的肩膀就睡著了。 凌顧宸在客廳里坐了一整晚,晨曦微微露出乳白色的光芒,他才轉轉僵硬的肩膀。屋外的鳥鳴聲在枝丫上清脆地敲打著。 他嘆了口氣,抱胸站到窗邊看了看。這整夜,除了蘇逸那兩個盯著他的保鏢,并沒有人搭理他。他打電話給秘書,推掉工作,繼續(xù)這比黑夜還要漫長的等待。 祝笛瀾會生氣,他很清楚。但他也有把握,她會給他解釋的機會。 到了八點,王舒進了客廳,見到凌顧宸,與他客氣地點點頭。 她把簡單的早餐放在桌上,凌先生,請用早餐。 凌顧宸走到餐桌邊,她笑笑,又開始把另一份早餐放進銀質大盤子里。 凌顧宸打量打量她,給誰送早餐? 給祝小姐。 她醒了? 嗯。 王舒說話的時候一直帶著標準的職業(yè)微笑,顯得不卑不吭。凌顧宸看出她的素養(yǎng),感覺得到眼前這位女士很溫和,很好交談。 他壓低聲音,她怎么樣? 王舒這才猶豫一陣,她不知該怎么形容祝笛瀾哭腫眼睛的憔悴模樣。 她的沉默讓凌顧宸猜到了幾分,他馬上說,我要見她。 王舒更猶豫,我該知會蘇先生。 不,你直接與祝小姐說,她會愿意見我。 凌先生,這件事 有素養(yǎng)的管家有一套標準的術語,來應對各種場面。她一開口,凌顧宸就知道她要用這職業(yè)的長袖善舞來敷衍。他馬上打斷她,她很不好受,我知道。你愿意幫她嗎? 王舒怔了怔。她一時間沒明白凌顧宸的意思。她在這里的工作很愉快,祝笛瀾又是貴客,而且待她平和。王舒總覺得凌顧宸話里有話,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這 她還在遲疑,凌顧宸就明白了。說白了,王舒有顆善心。凌顧宸迅速占了這顆善心的便宜,他把銀蓋子蓋到盤子上,我?guī)湍隳媒o她。 凌先生王舒剛想攔,凌顧宸長腿一跨已經朝階梯上走了。 盯在客廳的那兩只黑熊保鏢跟上來阻攔,羅安攥住一人的肩膀,差點又打起來。 王舒趕忙調停,與保鏢解釋一番,兩人讓了路。 凌顧宸快步往上走,只想盡快見到祝笛瀾。王舒是這個屋里心腸最軟的人,他要是沒抓到這個機會,遇見蘇逸,麻煩可就大了。 他不想再等,他急于見到祝笛瀾。 王舒一時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蠱,可能凌顧宸那副懇切的真心打動了她。她帶他到三樓,指指主臥門。 直到他進門之后傳來那一聲清脆的反鎖聲,她才好似被鐘敲打,趕忙轉身去找蘇逸。 昨晚,蘇逸向她吐露許多舊事,祝笛瀾在一夜的震驚與悲傷之中不斷被低落的情緒湮沒,她哭了停,停下又哭。 蘇逸不敢刺激她,即使講故事,話也是一字一句慢慢說。 這新身份似乎很風光,沃德集團的千金??勺5褳懸稽c都高興不起來,生母早已過世。她要的愛依舊不在,這風光浮華像個夢。 她只是隱隱害怕,可再害怕也感受得出,蘇逸是個好哥哥。 他說愛她,不是說說而已。 盡管陌生依舊是他們之間的基調,她還是接受了他給的這份安全感。 睡著的時候不知道是幾點,只知道醒來的時候,難受得像生了場大病。她微微坐起,就感到輕微的偏頭痛。 蘇逸和韓秋肅確認她安穩(wěn)睡著才離開。之后的事,她都不知道了,也不想管。 所以凌顧宸忽然托著個銀盤子進來時,她有些恍惚。 她正坐在窗邊的梳妝臺,用一把寬大的氣墊梳整理發(fā)尾的大卷。她不斷走神,梳齒一下落在發(fā)尾上,一下又刮在她手上,可她渾然不覺。 她聽到門打開的聲音,轉過臉,看個那個她最依賴最熟悉的人。她卻不知作何反應。 凌顧宸把銀盤子放在桌上,反鎖上門,與她對望一眼。 那一眼,她也不知道心里忽然涌出來的是什么感情。昨晚長久的夜談好似把她的整個世界和人生都顛覆了。 她的生日被改過,她原以為自己28歲了,沒想到其實已經29。她好似莫名失去了人生中的一年,她想找回這一年的時間卻遍地不尋,根本不明白它失落在哪里,更別提去撿回來。 從她小時候開始回想,原先那些普通的回憶,忽然成了錯誤。像是眼前出現(xiàn)無窮的亂碼。 再看到凌顧宸就是這樣的感覺,她分明對他這樣熟悉,卻又覺得他陌生。她甚至找不出一個正確的情緒。 她找不到自己,失去了身份認同的基石,更是不知怎么應對過去的承諾,和眼前這個所謂的愛人。 凌顧宸只看到她發(fā)紅的上眼皮和憔悴哀傷的目光。 他想也不想,就把她擁進懷里。 祝笛瀾沒來得及說話,嘴唇就被狠狠吻住??谇焕锒际鞘煜さ暮蔂柮蓺庀?,她躲也沒力氣躲,想著或許也不該躲。 她有點氣他,可被吻住,她就清楚自己還是愛他的。 凌顧宸的手扶在她的腰上,緊緊摟住她的后腦勺。 祝笛瀾被吻得喘不過氣,身體向后仰去,發(fā)現(xiàn)自己被抱到了床上。 這個吻里混雜了濃厚的欲望,她捧住他的臉,小心翼翼地推著,心想他該不會是現(xiàn)在就要脫她衣服,未免太不合時宜了。 凌顧宸的呼吸粗重得可怕,他想念她,但也知道兩人時間不多。不用很久,蘇逸就要帶著備用鑰匙來打架了。 他硬生生把欲望壓下去,但怎么都不想終結這個吻。她的唇甜嫩如蜜,沾上就逃不掉了。 祝笛瀾摸著他的臉,摸到一手刺人的胡渣子。她這才知道他等她等了一夜,醒了一夜。 她不免心疼,想到昨晚睡下時,根本沒有過問過這心愛的男人。 她終于把他推開,仔仔細細端詳他的臉頰,除了那一手刺人的胡渣子,他的面頰和眼圈都發(fā)青,顯出疲態(tài)。 干嘛不回家?她又心疼又責怪。 我不會一個人回去,你跟我回家。 顧宸 聽話,他的語速又溫柔又急切,回家我都告訴你,好不好?別生氣,別離開我。 他不提倒罷,一提,祝笛瀾的眼圈又紅了。她想起昨晚,不由又開始詰問,可是有氣無力,你又騙我!你一開始就知道?! 不是,我發(fā)誓,這次沒騙你。我知道也沒有多久。 什么時候? 見到你弟弟的時候,羅安才告訴我。 祝笛瀾更氣,羅安一直知道?! 也不是 門外響起備用鑰匙的輕微碰撞聲,凌顧宸微微坐直身,認真道,我?guī)慊丶摇?/br> 顧宸她哽咽起來,他是我哥哥 臥室門被打開,蘇逸一看就氣得不輕,但他瞥了祝笛瀾一眼,硬生生把怒火壓抑下去,只說,你對不受歡迎這四個字的理解是不是有問題? 凌顧宸看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回祝笛瀾臉上。他與她對看著,那目光里,是懇切的央求。 他是一個多么孤傲的人,低頭也不愿意,更別論放低姿態(tài)。 可他愿意為她這樣做,祝笛瀾心下清楚。她心軟許多,顫抖著雙唇,不敢說話。 你拿我meimei要挾我,蘇逸指指他,害她這么多年,這筆賬我會跟你算。這話我不說第二次,也不會忍你很多回。凌顧宸,你再不走,就別想活著走出去了。 凌顧宸只是緊緊握著祝笛瀾的手,我與我妻子有話要談。這件事,由她決定。 祝笛瀾虛弱地嘆了口氣,閉了下眼睛,落下幾滴淚來。她幽幽道,你回去吧。 凌顧宸怔了怔。 她把手抽出來,你先回去。 笛瀾,跟我回家。 如果,如果我還想找你,她哽咽起來,我會去找你的。 你現(xiàn)在生氣,我知道。但你要給我機會解釋。 讓我與哥哥住幾天,好嗎? 凌顧宸摸摸她的臉,看了她許久。最后重新吻住她,好,多久都好。我等你。 祝笛瀾很難過,可是不知該怎么說。 你要記得回來。他依依不舍地吻吻她的唇、她的額,磨蹭了許久,磨蹭到蘇逸的臉都綠了,他才愿意走。 別置氣,按時吃飯,好好照顧自己。 她點頭,你也是。 韓秋肅報臂站在門外,冷冷看著他。凌顧宸故意撞他肩膀,頭也不回地離開。韓秋肅覺得無奈又好笑,哼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