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

    凌顧宸和覃沁收到通知時，晚宴已經(jīng)臨近尾聲，兩人跟著鄧會澤急匆匆地去往安保室。

    她為什么突然要去停車場？覃沁湊近電腦，仔細(xì)地又把視頻看了一遍，不敢錯過任何細(xì)節(jié)。

    讓羅安現(xiàn)在就送廖叔回別墅，再過來跟我們會合。凌顧宸命令鄧會澤，頓了頓又補(bǔ)了一句，不要告訴他這里的事。

    覃沁的雙拳緊緊攥在一起，果然不能輕看韓秋肅了，他帶走笛瀾做什么？

    你看過現(xiàn)場了嗎？凌顧宸問黃彥。

    撿到祝小姐的包，其他的都清理好了。黃彥把手里的包遞給他。

    凌顧宸翻了翻包里的東西，開始不安，把沿路監(jiān)控全部調(diào)出來，找出他們?nèi)ツ睦锪恕?/br>
    是。黃彥迅速離開。

    我們不能等了，笛瀾的處境很危險。覃沁咬牙切齒地說。

    我知道。他看著監(jiān)控錄像里，韓秋肅把祝笛瀾塞進(jìn)后備箱，開車離去的場景。做好干硬仗的準(zhǔn)備吧，得把她活著帶回來

    車子駛上城外的高速，一小時后繞進(jìn)一片人跡罕至的山林，順著盤山公路行駛至半山腰，樹林掩映間有一幢很不起眼的小平房。

    他打開后備廂的時候，那只黑色皮袋動了動。他拉開拉鏈，看見祝笛瀾側(cè)躺著縮成一團(tuán)。他把她拉起來，撕下她嘴上的黑色膠帶。

    祝笛瀾猛地吸了口氣，她的眼前快要開始發(fā)黑了，再過一會兒可能就要因?yàn)槿毖醵菘恕?/br>
    她微微動了動，韓秋肅的左手扶著她的背，兩人對視著。她看著他，他看上去沒有之前那么憤怒了，動作也溫柔了些，可她依舊不敢說什么。

    你能自己走嗎？韓秋肅冷冷地問。

    她的腿已經(jīng)發(fā)麻，還是小心翼翼地說，應(yīng)該行，我試試。

    韓秋肅抓著她的手臂，扶她從后備箱里爬出來。

    他有點(diǎn)生自己的氣，因?yàn)樗髅髦肋@個女人做的每件事都陰險惡毒至極，可她表面上總是這么一副無害的可憐模樣，讓他忍不住心軟。

    踏上松軟泥土的那一刻，她踉蹌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麻木不僅來自于長時間蜷縮在后備箱內(nèi)導(dǎo)致的麻木，還因?yàn)檫@深秋的寒冷，她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禮裙，身體已經(jīng)因?yàn)楹涠谶@山林里不自覺地顫栗起來。

    韓秋肅下意識地扶住她，終于他開始為自己的心軟惱火了，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祝笛瀾驚恐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自己可以走的

    你別耍花招。他狠狠地說。

    祝笛瀾根本連自己身體的平衡都控制不了，可她不敢說，只能貼著車子心驚膽戰(zhàn)地邁步。韓秋肅干脆得把她扛到肩上，她驚慌地尖叫了一聲，便再也不敢動彈。

    她被扛著朝小木屋走去，她觀察著四周的景象，視線所及住處再無其他房屋或人影，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她感到自己被粗暴地扔到了床上，坐起身，看到這個小木屋內(nèi)部的裝飾頗為簡單，簡單到了幾乎無物的地步，除了她現(xiàn)在坐著的這個行軍床，客廳里還有兩把鐵椅子和一臺茶幾。

    韓秋肅在櫥柜里拿出兩瓶水。她趁他背對著自己，趕緊活動被反銬的雙手，被反銬的時間太長，已經(jīng)開始輕微覺得呼吸不暢了。

    韓秋肅轉(zhuǎn)身面對她時，她迅速中止自己的小動作，乖順地垂下眉眼，這一套她在凌顧宸面前已玩得相當(dāng)順手，想不到此刻要用在韓秋肅面前。

    他拿起屋里的鐵椅子，擺到她面前，隨著椅子落地的那聲巨響，他看見她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他坐下，把手里的水遞給她，她楚楚可憐地抬眼望他。

    韓秋肅冷漠地扯了下嘴角，便把水放在地上，自己擰開了另外一瓶，喝了一大口。祝笛瀾愈發(fā)不敢動彈。

    你可以讓凌顧宸過來接你的時候順道把手銬鑰匙帶上。

    她覺得很冷，金屬手銬已經(jīng)像冰塊一樣涼，刺得她的皮膚生疼。

    你要是實(shí)在不舒服，我可以幫你。

    她看向他，帶著些可憐的祈求意味。

    手腕或者拇指脫臼可以幫你擺脫這副手銬。

    韓秋肅去夠她的手，她慌亂地往后挪，避開他的手，眼里全是驚恐，呼吸也急促起來。她很想開口問他，問他是不是真的很恨她，問他是不是打定主意要折磨她到死。

    可是問這些還有什么意思呢？最終她還是選擇不發(fā)一語。

    韓秋肅坐回到椅子上，定定看著她，既然你想這么待著，那我也就不管了。我有很多事要問你，你會老實(shí)說嗎？

    她聽見自己瘋狂的心跳聲，你想知道什么？我對凌顧宸的了解恐怕還沒你多。

    你為他做什么事？

    祝笛瀾的眉頭皺起來，滿臉為難，回答他的問題仿佛是酷刑，我我主要還是跟著廖逍，替他審查他身邊人的行蹤和精神狀態(tài)。

    難怪了，廖逍生病了是真的嗎？

    她不安地動了動，是。

    廖逍要你接替他的工作？廖逍為凌顧宸做的可不止這么點(diǎn)事，廖逍為凌氏掌控的可是白道上眾多的傀儡。

    這些事我并不是很清楚徹骨的寒冷讓她說話不太利索，凌顧宸并不是很信我，我從來沒有接觸過那方面的信息。

    他的眼睛瞇起來，你是廖逍引薦的人，他為什么不信你？

    一開始他們要我為他們做事時，我并不是很樂意，我試過逃跑，只是沒成功，他就一直不太信我

    你跑過？還能活到現(xiàn)在？他輕聲笑起來，你給我個理由。

    她看到他眼里輕蔑和不屑的笑意，知道自己不論說什么理由他都不會信，而且她不想牽扯到覃沁。

    對著她的沉默，韓秋肅似乎證實(shí)了自己的猜想。他心里頓時空落落的，低頭轉(zhuǎn)了轉(zhuǎn)水瓶，那他身邊所有的保鏢和打手你都應(yīng)該很熟悉了？

    她的不安明顯起來。

    這些人的資料我都要，還有他在行政和司法機(jī)構(gòu)里安插的那批人的名單。

    那些我真的不知道

    這我信，你為他工作的時間還太短，他不可能讓你接觸那些信息。不過我想知道，如果我讓他用那份名單來換你的命，他會不會肯？

    祝笛瀾被深夜的寒意侵透了五臟六肺，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他不會的我根本沒那么重要

    那你最好說服他，否則你就沒辦法活著走出這里了。

    他看到她眼里掉下大顆的淚珠來。

    還有一件事，覃沁和羅安有什么身份？我知道他們兩人都不是簡單的打手。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嗎，我確實(shí)基本不能判斷你是不是在騙我，但有些事，你隱瞞地太過明顯。你和覃沁走得那么近，關(guān)系那么親密，難道你要說他是凌顧宸用來監(jiān)視你的人這樣的鬼話？

    祝笛瀾抿緊了嘴巴，只是掉著淚。韓秋肅看了她一會兒，眼里的怒氣沸騰起來。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尖叫了一聲，臉色變得慘白，身體前傾跪倒在韓秋肅面前。

    她的右手終于從手銬里掙脫了出來。

    雙手環(huán)在胸前，身體因?yàn)閯⊥炊榭s，她緊緊捂住自己脫臼的右手，好像這樣就能緩解這巨大的疼痛。

    尖叫之后她的意識略微清醒了一點(diǎn)，努力控制住自己無助的顫抖，喘息和啜泣聲交織在一起。

    韓秋肅拉過她的左手腕，銀色的手銬還掛在上面，他摸了一下她手腕上那個卡地亞手鐲。她驚慌地想把手拿回來，卻掙脫不了。

    你說不說實(shí)話。

    秋肅，求求你她泣不成聲，楚楚可憐的眼神里滿是祈求，我不能說他會殺了我的，他真的會殺了我

    精致的盤發(fā)已凌亂，幾縷長長的碎發(fā)從發(fā)束里掉出來，垂在她的耳后，服帖地落在她的肩頸上。美艷的妝容也蓋不住她因?yàn)閯⊥炊兊煤翢o血色的臉，她美麗的眼睛里滿是哀求。

    縱使狼狽至此，她依舊美得讓他心顫。

    韓秋肅忽然想起小時候跟著父親去獵場里玩，他成功射殺了一只幼小的鹿，倒下的鹿的大眼，就是這般的哀傷和驚恐。

    他緩緩地開口，那么，你憑什么覺得，我不會殺了你？

    他的話語速極慢，每個字都像是一枚鐵釘，釘進(jìn)了她的心里。

    她愣住了，這一霎那，手腕上的劇痛都不再算什么，她的心被一把獵槍狠狠地射穿，血流成河。圍繞她的，只有無情的寒冷。

    她移不開直視他的目光，她想要找到一點(diǎn)曾經(jīng)的溫暖、一點(diǎn)曾經(jīng)的愛意、一點(diǎn)曾經(jīng)的憐憫，可是一無所獲。

    她絕望地閉上眼，跪著跌坐到地上。忽然覺得這也挺好的，死在韓秋肅手里比死在凌顧宸手里要讓她稍微開心些，終歸自己是欠他的。

    她想要告訴他自己真實(shí)的想法，至少真心實(shí)意地對他說一句我愛你。最終她只是動動嘴唇，沒有再說什么。

    韓秋肅心里也翻涌出陣陣涼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狠下心來。他抓著她的右手依舊沒有松懈，左手掏出手機(jī)來，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她在我手里。

    我們的事我們自己解決，你不用把她牽扯進(jìn)來。凌顧宸平靜地說。

    你拿那份名單來換。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那你過來替她收尸吧，我就不麻煩了。

    祝笛瀾的右手無力的放在大腿上，她的手指動了動，神情是一臉平靜的絕望。

    凌顧宸心里暗罵了一句，示意覃沁定位這個電話，她對我來說沒那么重要，這個條件我沒法滿足。

    你的那份名單對我來說也沒那么重要。我不過討厭被人這么騙，順手試試能不能從你那里換點(diǎn)什么，既然換不到，我也就不用折騰了。

    等等。

    怎么，想跟她道個別？

    我可以帶名單給你，但我得先確認(rèn)她還活著。讓我跟她通話。

    韓秋肅扯了扯嘴角，臉上寫滿了厭惡，但還是把手機(jī)遞到了祝笛瀾耳邊。

    她像個快要溺死的人，拼命抓住了一根脆弱的稻草，原本平靜的臉上閃現(xiàn)出痛苦和欣慰交織的表情，她想要說點(diǎn)什么，卻虛弱地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嚨。

    顧宸

    她的聲音里滿是虛弱的哀求，凌顧宸緊張起來，笛瀾，聽著，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

    她努力穩(wěn)住自己戰(zhàn)栗的聲線，我沒事

    隨后凌顧宸只聽到她發(fā)出一聲凄慘的尖叫，電話便被掐斷了。他迅速回?fù)?，卻被告知無法接通。

    他憤怒地把手機(jī)摔到桌上，他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diǎn)無法冷靜，或許是因?yàn)轫n秋肅明目張膽的挑釁，或許是因?yàn)閷ψ５褳懙膿?dān)憂。他看向覃沁，后者搖了搖頭。

    定位不了韓秋肅的位置在他的意料之內(nèi)，他復(fù)又打電話給黃彥，憤怒地詢問他是否已經(jīng)找到韓秋肅的行車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