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相信的人
不可相信的人
孟莉莉試圖回想自己過往二十多年的生涯里是否做過什么瘋狂的事,竟一件也想不起來。 她天生性格膽小內(nèi)向,因而生在如此衣食無憂的家庭她自己也覺得幸運,因為只需埋頭鼓搗喜歡的音樂就行,不用擔(dān)心其他任何事,也不用強迫自己與不喜歡的事物打交道。 她的成長順心順愿,不需要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幾年前父母的意外讓她痛苦消沉了好一陣,才明白過去這二十多年里她順著自己的性格和心愿蜷縮在心理安全的范圍內(nèi),既是幸也是不幸。 好不容易從過往的陰霾里走出來,還能遇上幾個交心的朋友,遇上一個愛人,她以為自己的人生重新回到了正軌,可最終,這一切可能也只是她的一廂情愿。 像所有的小女孩一樣,她從小就期待著白馬王子,有英俊的臉龐、紳士的優(yōu)雅。所以當(dāng)她遇到凌顧宸的一瞬就有恍然的相識感。 她以為他也同她一樣??伤桥澥客馄さ拿突ⅲ沁@愛情游戲里的食rou動物。他不在乎她,而她卻一腳陷了進(jìn)去。 孟莉莉做的唯一的最瘋狂的事,大概就是鼓起勇氣去挽回自己的愛人。 她美好的人生,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她乖順地走著自己的路,從來不需要主動。 很小的時候她讀張愛玲,看到她寫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歡喜的,并且在那里開出一朵花來。 那時的她不甚解。此刻的她,感同身受。 她走到書桌前,拿起一封精致的金邊硬紙寫的邀請函,是維也納音樂學(xué)院的入學(xué)通知。 獨自在明亮奢侈的大公寓里站著,以前的她從沒意識到過,她的家原來這么安靜,安靜到顯得凄冷。 她想起昨天的此時,她與凌顧宸一起站在這里。 我聽說你收到通知書的事了,你跟我說過,這是你的夢想,之前因為你父母的事擱置了。 是她期待而害怕地看著他,顧宸,維也納這么遠(yuǎn),我害怕跟你分開 我希望你去。他的語氣是一貫的溫柔和堅定,可是這此刻的毫無猶豫的話語和態(tài)度刺痛了她的心。 她頓了頓,開口卻已聽到了自己聲音里的哽咽,可是顧宸,我們才決定重新開始 莉莉,對不起,這個決定對我來說也很艱難,可是我不想再牽絆你。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只要你需要任何的幫助,我都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好不好? 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她的眼前迷蒙得什么都看不見了,連眼前這愛著的人的面容也被打濕。 她已經(jīng)說服自己不是他唯一的愛人,甚至不是他的愛人,可是如果能陪伴在他身邊,無論如何都是可以的。 她沒法再說什么了,她一直在騙自己,可是連這溫暖的騙局都沒法持續(xù)的時候她才真切感到絕望。 怎么突然就她傷心地哽咽,不知怎么就有個想法在自己腦海里繞,顧宸,我知道你不愛我,你不在乎我,我也都接受了你現(xiàn)在還對我這么決絕,是不是因為有另外的女生? 她也不知自己為什么突然說出這番話來,可是此刻的她忽然很想知道。他不愛她,但他未必會愛任何人。 是吧?她小聲又問了一遍。 凌顧宸心下詫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來,本想沉默,轉(zhuǎn)而一想這大概對她接受目前的現(xiàn)實有些好處,于是點了點頭。 孟莉莉的思緒拉回來,視線又落在那張通知書上,她意識到自己的臉又被淚水浸透了。 賈懿習(xí)慣提前至少半小時去赴約地點的周邊觀察環(huán)境,再在預(yù)先訂好的時間點出現(xiàn),裝出匆匆趕到的模樣。如此,有備無患。 這天韓秋肅約他在泊都文化大學(xué)側(cè)門見面,他照常開車在附近逛了一圈。 泊都文化大學(xué)的地理位置相對靠近市中心,人流較為密集,周邊人群以師生為主因此治安也很好,環(huán)境很明朗。 他覺得自己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就在側(cè)門邊停好車,坐在車?yán)锲砜磿r間。 韓秋肅出現(xiàn)的時候,他看表,比預(yù)定的時間早了十分鐘。賈懿笑笑,準(zhǔn)備開門出去,開門一霎那他看見一個女生從學(xué)校里小跑出來,與韓秋肅說話。 她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腰上,顯得很親密。兩人說了幾句,韓秋肅便帶著她朝停在路邊不遠(yuǎn)處的車走過去,看來這個女生是遺漏了什么。 兩人從車上拿出不知什么,便又一起返回學(xué)校。 賈懿看清了她的臉,登時震驚得如同電影里的定格。 意識到對面這兩人離他愈來愈近以后,他猛地彎下腰以免被看見,同時右手伸向后座摸出一頂帽子。 他把帽子戴得低低得,蓋住大半張臉,才坐起來,看著祝笛瀾與韓秋肅道別獨自朝學(xué)校里走去。 韓秋肅看著她走遠(yuǎn),抬手看了眼時間,才慢慢朝賈懿的車走過來。 韓秋肅坐上他的車,瞄他的帽子,你戴的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 賈懿還在回想著剛剛那一幕,彷佛在一瞬間他的很多問題得到了解答,卻又加深了他的困惑,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這使得他的笑更顯得詭異和古怪。 怎么樣?最近事情不順吧? 韓秋肅看向他,眼睛瞇了瞇。賈懿本身就是個個性古怪的人,對常人的那一套判斷在他身上基本無效。 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些什么。只是你都忙著泡妞了,都泡到這重點大學(xué)的門口來了,你事情還能順嗎?賈懿揶揄。 韓秋肅哼了一聲,最近管他私生活的人莫名得多,這讓他分外不耐煩。 他單手掐住了賈懿的脖子。賈懿像一只弱雞似的被拎了拎,臉很快就漲紅了,可他也不惱。 韓哥,這見面禮有點大,歇歇吧。 韓秋肅松手,別跟我?;ㄕ?。 跟你?;ㄕ械娜瞬皇俏?,是凌顧宸。 你利索一點把你給凌顧宸做的事告訴我,不就沒那么麻煩。 哎呦,凌顧宸多狠你不知道嗎?我胸?zé)o大志的,就想活命,你就讓我安生活著唄。 廢話真多。 凌顧宸跟金河的交易你跟了意義不大,他想黑吃黑。 那么確定? 就算你逮住什么,最后背鍋的也是金河,凌顧宸撇得可干凈了。你花時間在這件事上沒意義。當(dāng)然你也可以讓石南繼續(xù)跟著。 金河的勢力不小,他凌顧宸哪來那么大把握? 賈懿沖他挑了下眉毛,沒接話。韓秋肅也看著他,眼里是可怕的狠意和戾氣。 黃之昭那條路怎么行得通?我一直都跟你說,不要放希望在他身上。誠然他是個有正義感的好人,可他的正義感掰扯得過誰? 賈懿不緊不慢地說,你趕緊把你那個meimei送出國。你跟凌顧宸死扛起來,少牽扯一個是一個。你meimei現(xiàn)在在他手里,你也不敢真的對他采取什么行動吧? 韓秋肅沉默。 凌顧宸干的壞事還少?黃之昭如果有實質(zhì)性證據(jù),根本不會等。賈懿繼續(xù)說,你介入也一樣白搭。說實話,還不如你直接殺了凌顧宸來得靠譜。 這我倒會好好考慮,只要我meimei安全 剛剛那小姑娘你不管了? 韓秋肅斜眼睨他。 不管就對了,是你的一貫作風(fēng)。賈懿一點都不怵,韓哥,你信我嗎? 哼,信了你才是見鬼了。 這就對了嘛。你誰都不能信,石南、劉刈、我、凌顧宸、黃之昭甚至你meimei,誰都不能信。 他笑得愈加詭譎,你若是做到了,那么最后你跟凌顧宸的對決里,我壓你一票。 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韓秋肅沒理他這話。 沒問題。但是只要你身邊還有這些人,你一樣會很快暴露。 韓秋肅冷著臉看賈懿寫了一個地址給他,他接過就開門下了車。他看著賈懿離去后,走到僻靜的角落點了支煙,思考著賈懿剛剛的話。 遠(yuǎn)處郁郁蔥蔥的樹木隨風(fēng)輕輕晃動,泊都文化大學(xué)幾個潦草的題字在這樹林掩映間明明暗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