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璟
璟璟
冷杉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仿佛他和璟是在監(jiān)獄里相見,已經(jīng)默認彼此都是犯過罪的。 而因為冷杉的平靜,璟也平靜下來。落地窗外又是黑沉沉的夜幕,今晚還是有風,風鈴總在璟的耳畔響起,安靜的空氣里,冷杉擰上礦泉水瓶蓋的聲音越發(fā)明顯。 如果她也能像他一樣這么置身事外就好了。 你想聽聽細節(jié)嗎?璟問。 你想講的話,我就聽。他說。 我 十二歲那一整年,無論她想不想講,她都密集地被迫講了一年。警察、醫(yī)生、各種各樣的人??伤?,她講的不是真相。一個被包裹住的真相隨著mama的死而而永遠地被封閉了。沒有人知道,除了她 和毒蛇。 我殺的是一個混蛋,他欺負我mama,聽起來很冠冕堂皇吧?為了mama而殺人。 冷杉讓璟坐下來,安全而舒適的沙發(fā)讓璟再次開始變得激烈的呼吸變慢。 我的親生父親早就死了,我都沒什么記憶,我媽帶大我的,到我九歲的時候,她遇見了一個男人,我雖然小,但也能看出來,我媽真的很喜歡他。不過后來我才知道他不嫌棄我媽帶著我這個拖油瓶的原因,是因為他也有個拖油瓶,一個男孩。 mama對她說,那是哥哥。于是璟對著那個瘦高的男孩,輕聲地叫:哥哥。 那時候一切看起來都很好,充滿希望,璟甚至有過一陣挺直腰板的時期??勺償?shù)很快就來了。 那男孩讀寄宿學校,每個雙休日回來,平時,就我和我媽、還有那個男的住一起。家里地方不大,只好用簾子把房間隔開,晚上去廁所,都得輕手輕腳的,不然就會把他們吵醒。 作為傾聽者,冷杉很優(yōu)秀,他不插話,但也不走神,適時點點頭。 沒什么新意,就是我后來看見他們在zuoai,很正常吧?房間就這么大,他們又是夫妻,zuoai也沒什么奇怪。但是我發(fā)現(xiàn),那個男的在zuoai的時候,很兇殘,他會打我媽、還會掐她脖子,有一次我甚至懷疑我媽就要被他掐斷氣了。我媽很愛他,即使被這樣對待,我看她也沒什么怨言,甚至還會在做完之后,替那個男人洗生殖器。可笑極了。 璟的眼圈一陣發(fā)緊,然后有guntang的液體涌出,她哽咽了一下,冷杉遞了水杯給她,她喝了一口水,順了順氣。 那男的就是個出賣皮相的垃圾,他不上班,不干活,和我媽結婚之后很快就暴露了本性,他那個拖油瓶的學費也要我媽賺錢來付,我媽白天出門上班,晚上回來還要被他摁在床上折磨,雙休日那拖油瓶回家,我媽還要給他準備一桌大餐,連帶著我也要伺候他們。我那時候才上小學。 后來我也麻木了,習慣了,甚至晚上我能聽著我媽和那男人zuoai的聲音睡覺,只是有時候媽慘叫會把我弄醒,然后我就很怕她死,我從簾子后面望著她,看見黑暗的房間里的月光,看見她扭曲的姿勢,和恐怖的叫聲。我真怕她死。 媽賺的錢不夠他們花,去掉那拖油瓶的學費、生活開銷,已經(jīng)沒了大半,更別提那男人還要喝酒、賭博,璟很多年都沒有新衣服,一直穿著泛白的校服。 那個拖油瓶,我很不喜歡,他很陰森,雙休日回來打地鋪,璟有時候一個翻身,會看見他陰沉地盯著大床看。而且他每次都會問媽要錢,媽根本沒有錢了,榨干了。 忘記那是幾歲了,璟在夜里半夢半醒,又聽見媽的嗚咽,通常都是這樣的,先是嗚咽,然后被折磨得太過分了,媽就會開始痛哭、慘叫,那聲音里的瘋狂,是唯一的反抗痕跡??森Z就是覺得有什么不對。她的心狂跳著,她偷偷掀起簾子,看見媽被綁在床上,渾身赤裸,然而讓璟毛骨悚然的,是媽面前那個男人。 那是個陌生男人。 小小的璟不足以消化這個場面,被嚇呆了,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但她知道,這個男人對媽做的事,甚至比那個男人還要過分。媽似乎在流血,也喊不動了。璟攥著那簾子,覺得手心里也流出了血。她不敢動,不敢出聲,甚至連眼淚都不敢流。 再醒來,一切都照舊,天亮了,媽在忙,璟一下就想起昨夜所見,小心翼翼地到媽身后,想說什么,卻什么也沒說出口,只是輕輕擁住了mama的背。 怎么了,璟璟?媽轉過來,一只眼圈發(fā)紫,眼眶里充著血,璟尖叫了一聲。 噓別怕,璟璟,這不要緊的,不小心撞到。媽在騙她。這是被那個陌生的男人打的。他一邊沖撞著媽的身體,一邊打她,最后對著流血的mama的身體,扔下一些錢。 那個男人,在讓媽賣yin。 璟十二歲,可她似乎一夜之間長大,并且對男女之事了如指掌,璟太早就見過人性逐漸喪失的過程。 媽,我們走吧,換個地方,我不念書了,我出去賣菜,我我不要你這樣 傻孩子,換到哪里都一樣。人生就是這樣,你以為是換地方,其實根本是原地踏步。但沒關系,至少媽還愛他。媽也還年輕,沒事。 媽,那你愛我嗎? 媽當然愛你。 那你是更愛我,還是更愛他? 璟璟,怎么能這樣比較呢? 璟這次跟媽動了氣,她不再跟媽說話,媽雖然沒有做選擇,但不做選擇,就是她的選擇。媽選了那個男人。 媽非但選了那個男人,還選了無數(shù)個可以在深夜出入她床鋪的男人。那些面目模糊的陌生男人像鬼一樣地來,像鬼一樣地折磨mama,像鬼一樣地離開,翌日,再來。媽白天也不再出門上班,她也變成了鬼,總是帶著一身青紫的傷,萎靡地漂浮在家里。而那個男人,卻不再天天回來,即便回來,也不和媽發(fā)生關系,璟聽見他說媽臟。媽原本還在哭,聽見這個字之后,反而不哭了。 我媽是個白癡,她竟然為了讓那個男人再碰她,去身上穿孔,只因為那個男人后來喜歡上的女人有鼻釘。我媽打耳洞,穿臍釘,最后是乳環(huán)。她流著血,精神狀況也很差,她不再管我了,那個拖油瓶也不是經(jīng)?;貋砹恕?/br> 事情發(fā)生的那天,卻是難得的大團圓。這本就不祥。璟沒有睡,盡管她已從躲在窗簾后看著媽哭,到后來躲在廁所門后哭,到最后不哭??伤@夜就是睡不著。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媽和那男的又開始做了,興許是那乳釘真的引起了那男人的興趣,媽的兩枚還滲著血的乳釘在暗夜中閃著冷冷的光,刺痛了璟的眼睛。媽含住那男人的下身吞吐,忽然之間,那男人慘叫一聲,隨即發(fā)狠地抓住媽的頭發(fā),抽了她十幾個耳光,把她打得癱倒在床。媽想咬掉那男人的生殖器。她嘴里都是血,隙開了嘴瘋笑:是我的,是我的。 那男人大罵:神經(jīng)??!賤女人!雞!爛逼! 可他罵得越狠,媽就笑得越開心,那男人下體流血,終于撲向媽,掐住她的嘴,不讓她笑。媽被他掐得沒了聲音,身體開始痙攣,璟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媽就要被他弄死了。也就是在那個瞬間,璟一直以來默默藏在枕頭底下的美工刀,終于派上了用場。她拿著刀撲向了那個男人,把刀插進他的身體,看著他倒下去。 媽逐漸恢復了呼吸,看著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和滿手是血的璟,再次做出了選擇。 璟璟,人不是你殺的,人,是mama殺的,沒有關系,mama是神經(jīng)病,神經(jīng)病殺人不犯法。璟璟,別哭,別怕,好好活下去。赤裸的、渾身是傷的mama抱住了璟,卻無比堅定、溫暖,一個女人,離過婚的女人,帶著孩子的女人,帶著女兒的女人,要在這世界上活下去,并沒有很多辦法。mama以前麻痹了自己,騙了自己。璟璟,mama愛你,這世界上,mama最愛的當然是你。謝謝你保護我。璟璟,別哭,擦干眼淚。明天開始,就是沒有mama的第一天。 而有一個人,始終注視著這一切,他看見了所有,一言不發(fā),那個人就是拖油瓶。當媽被警察帶走,那個男人的尸體也被抬走,他無聲無息地到璟的身邊,輕聲說:你殺了我的爸爸,所以我只剩你這一個親人了,meimei,我們只剩彼此了。 他就是毒蛇。 璟把毒蛇這部分隱去,沒有告訴冷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