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蔣慈未曾料到金寶是開車來的。 靖哥今晚有事,所以叫我來接你。想不到你學(xué)校又大又靚,我問了幾個人才知道你宿舍在哪里。 金寶握著方向盤,姿態(tài)熟練,目不斜視。 蔣慈想起自己今日忙了太久,估計是何靖打電話去公寓找不到人,派人來她宿舍樓下守著。 蔣慈問,你叫什么名字? 金寶金寶露出笑容,金銀財寶。 這個名字確實特別,你年紀(jì)不大吧? 可能是身材嬌小,又或是臉頰那抹淺淺嬰兒肥,金寶稚嫩過人,讓蔣慈想起陳思敏。 同樣小小桃心臉,嬌俏又可愛。蔣慈臉色多了幾分傷感,最好朋友說走就走,已在溫哥華定居大半年,每月只能電話聯(lián)絡(luò)。金寶與陳思敏略有相似,只是陳思敏眼型更圓,目光純潔,少了些金寶身上的狡黠機靈。 16歲,卜卜脆。金寶顯然不介意被問芳齡,她深諳這副外表最容易讓人掉以輕心,很好利用。 蔣慈暗嘆。換了旁人還是讀中學(xué)的年紀(jì),世事知之甚少,更別說開著豪車穿梭夜色之中,混跡風(fēng)月場合無所畏懼。 這個女孩不簡單。 金寶見蔣慈不愿多言,自然閉嘴。這是她第二次見到蔣慈,與上次優(yōu)雅到訪的模樣毫無差別,抱著書本更顯矜貴淑女。 眼尾輕揚,唇紅膚白。高挑身材還能胸脯鼓鼓,腰肢細窄,穿著平底長靴也一樣傲人出眾。最重要的是她不好惹,一出場便要清場,何靖擺明懼內(nèi)。 手臂牙印至今未消,被他們恥笑許久。 換了她是男人,她也想征服蔣慈。 金寶將車停到坡道。蔣慈自行開門下車,經(jīng)過前院發(fā)現(xiàn)花卉都換了一批,朵朵含苞待放,被精心打理得嬌艷欲滴。 阿嫂。平頭開門,禮貌對蔣慈打了招呼。 金寶跟在蔣慈身后,把手里車鑰匙拋給平頭,熙哥,你這臺車好難開啊。 那是你車技不如人。 我的車技是你教的,我開不好都是你教得不好。 你自己蠢,還賴我? 蔣慈回頭看見二人嬉笑斗嘴,突然覺得心堵。她看得出金寶與陳思敏有幾分相像,平頭自然也看得出。 陳思敏說,我和他已經(jīng)分手了。 說的時候聲沙音顫,極力忍哭,不愿讓蔣慈多問半句。她不知陳思敏如何渡過那些肝腸寸斷的日子,上萬公里的距離和不再相見的日夜,是不是足以讓她心死。 她說,你知道我英文不好,所以溫書到深夜,什么都沒時間想了。 思敏,你用盡全力才能不去想起,別人卻轉(zhuǎn)身便能把回憶拋棄。情愛就像角力賽,分手都要斗心狠,誰先走出誰是贏家。你看他如今香車美人,一派瀟灑,他的人生還哪有半點與你相遇過的痕跡。 傻女,還哭什么,被拋棄的眼淚最不值錢。 蔣慈望得太久,以至于平頭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她一直盯著自己。 阿嫂,有事嗎? 蔣慈搖頭,收回視線,轉(zhuǎn)身上樓。金寶一臉困惑,不知道蔣慈為何進門之后突然噤聲,眼神冷漠。 平頭還在笑的嘴角驟然抿緊。他才明白蔣慈眼神在暗示什么,但他不想解釋,也不愿提及。 她的名字是咒語,念起就能噬心蝕骨,痛得很。 何靖設(shè)宴旺角上海街的江南亭,大方款待蔣興。他拖了大半個月,把蔣興耐性消磨耗盡,才客客氣氣親自電聯(lián),約蔣興江南亭相聚。 油鹵鮑魚燜鴨,荷葉一掀,鮑魚金華火腿經(jīng)鴨身油脂及酒釀浸透,鹵得氣味醇郁。蟹粉灌湯東海黃魚,魚肚一切,明黃蟹液香飄四溢。糖醋小排,銀鱈魚羹,春筍腌篤鮮,那屜小籠包的褶皺又薄又密。 精致非常,引人垂涎。 蔣興噙笑落座,這桌地道的江南菜讓他有點意外。他一早為亡妻改了飲食口味,但只有身邊的人熟知。看來何靖花了功夫,想投他所好。 二爺,聽說江浙人愛飲花雕。湊巧有人送了我,今天借花敬佛。 何靖一身黑襯衫黑西褲,腰間皮帶扣光滑蹭亮,倒春寒的四月初連西裝外套都沒穿。他站起身來繞過圓桌,將暖得半熱的酒液斟到蔣興杯里。 蔣興未舉杯就聞見糯米酒香,果然佳釀。他靠著椅背,白襯衫灰西褲剪裁合身熨得整潔,雖已發(fā)福但仍氣度不凡。 畢竟能生出蔣慈這種絕色,他自然也不會差。 確實一絕。蔣興輕嘬,加熱后的酒液橙黃甘醇,齒頰留香。他放下白色瓷杯,今晚應(yīng)該不只是請我過來喝花雕這么簡單吧? 老狐貍決定單刀直入,就看何靖怎么接招。 當(dāng)然不是。何靖輕笑,今晚我把阿關(guān)也叫來,無非就是想在大家的見證下,對二爺有個明確的交代。 新義財神爺阿關(guān),年逾五十,既瘦又矮。一雙蝌蚪眼閃著精光,從公文包里掏出賬本,恭敬遞給蔣興。 二爺,這兩個月的數(shù)已經(jīng)盤清,請你過目。 蔣興接過賬本,認真翻看。阿關(guān)在旁細數(shù)來龍去脈,倪家私吞的錢,在變賣了屋鋪和車之后,多少能補上大半,但倪少翔那4000萬至今未有填上。靖爺話事以來,大刀闊斧,洪順起碼被新義吃了一半,所以這兩個月的賬面尚算可觀,我按足舊時規(guī)矩過數(shù)到你戶頭了。 阿關(guān)笑得奉承,最好下個月糖丸K粉都加點價,哪怕5%,倪少翔那4000萬的窟窿多少能補回一些。 說加就加,你以為全港就我一個人賣粉?我肯那些道友肯不肯? 何靖訕笑,自斟自飲,三杯花雕下肚渾身溫?zé)帷?/br> 靖爺肯定有辦法的,不然這兩個月的數(shù)也不可能比之前倪家主事的時候多。 阿關(guān)明著拍何靖馬屁。 蔣興合上賬本。他沒想到阿關(guān)這么快就成了半個何家人,怎么說也曾受倪寬多年信任,說倒戈就倒戈。 老話講得對,樹倒猢猻散。 看來阿靖確實很有本事。蔣興把賬本遞回給阿關(guān)。 阿關(guān)接過,畢恭畢敬,二爺,數(shù)目方面還有沒有問題? 你都說了比之前還多,難道我嫌錢腥,跟你說給多了有問題?蔣興舉起筷子,夾了塊腌篤鮮里的咸rou。燜燉之后軟爛咸香,確實手藝不錯。 阿關(guān)適時閉嘴。 既然二爺覺得沒問題,那以后我們還是照舊?何靖沒有碰過筷子。他今晚有點忐忑,面前這位未來岳父分分鐘會成為自己仇人。何靖自己不講道義,殺了大佬,蔣興又怎么會跟他講情面講義氣,尊重他這個來路不明的話事人。 我是大馬人,我老婆是蘇州人。這么多年除了在家,我也很少能吃到這么地道的江南菜。 蔣興放下筷子,但人是很難忘本的,我始終有個大馬胃,酸辣咖喱,椰汁冬炎都是與生俱來的。 以前我跟倪寬確實按這個數(shù)分,怎么說他也算是我半個親戚,況且知根知底我信得過他。但是你,何靖蔣興毫不客氣指著何靖,倪少翔一手提拔你,從馬仔到堂主,你卻對他們父子下狠手。你這么忘本的一個人,你覺得我有可能接受這樣的分成嗎? 這番質(zhì)問震得眾人屏住呼吸,氣氛霎時跌到谷底,凍得指尖冰涼。 何武甚至悄悄摸住褲袋手槍,擔(dān)心等下掀桌之后直接決一死戰(zhàn)。 何靖聽完,居然嗤笑出聲,沒想到,二爺今天是來給我上品德課的。他支肘撐在桌上,大膽回望蔣興,如果我靠江湖道義賺錢,新義的兄弟們早就餓死了。我今天還能給出這個數(shù),已經(jīng)很給面子了。這么多年我跟你也無仇無怨無瓜葛,現(xiàn)在我話事,自然也不會為難二爺。 況且我還順便幫二爺做了件大事何靖從口袋掏出照片,直接甩到蔣興面前,免費的,就當(dāng)我送份禮給二爺。 蔣興拿起照片,越看臉色越沉。 廖勝站在蔣興身后,瞥見照片里的人,牙關(guān)咬緊,盯住何靖。 這些照片,是哪里來的?蔣興沉住氣。 照片里全是綁架蔣慈那幾個人與倪少翔碰面的偷拍,高清無碼,看得蔣興心中震怒。他早就想過是倪少翔所為,可惜下面的人辦事不力,連半點證據(jù)都找不到。 他不得不覺得自己老了,居然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我拍的啊。何靖給自己斟了杯冷卻的花雕,更精彩的都有,二爺哪天想看了跟我說,我叫人洗成12寸的相薄送你。 留著你自己慢慢欣賞吧。蔣興丟開照片,你以為這幾張照片就能讓我欠你人情?你殺倪少翔是為了自己上位,與我無關(guān)。你究竟想怎么樣? 不是我想怎樣,是二爺?shù)降紫朐鯓印?/br> 我要退出新義,當(dāng)年我出的那部分,你要按股比折回給我。 二爺,你當(dāng)我是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