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蔣慈在悶熱車廂內(nèi)分辨不清方向。車速極快,利落左右拐動,猛踩剎車,晃得她頭暈胃漲,強忍胃里翻江倒海的吐意。 車里全員沉默。她只知有三個男人,司機和后排負責綁她的兩人。其中一個在綁緊她之后直接翻到副駕駛坐著,后排只剩她與持槍那個中東男人。 為避免車外窺見,蔣慈上身被壓在座椅,雙腿滑落前后排的空隙中。這個扭曲的姿勢導致她腰背酸疼,反捆雙手無力掙扎。 她很害怕。從未有過的恐懼在體內(nèi)無聲吶喊,狂熱夏季卻血液冰涼。眼淚濡濕那塊黑色布料,連滑落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不知開了多久,車速逐漸降低,轉了幾個大彎后緩緩停下。 前排兩人開門下車,后排車門隨之打開。 下來。 男人粗魯抓起蔣慈肩膀將她扯出。光潔額頭磕到門框,蔣慈疼得頭皮發(fā)麻,悶哼一聲。 感覺雙腳踩到地面,昏眩加重了胃囊的翻攪。她被推著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被哐當?shù)年P門巨響驚得縮了縮脖子。 嘁新義大佬的女兒,膽子小成這樣。 隨嘲諷話語而來的,是眼前突如其來的松綁。她不用適應光線,四方屋內(nèi)只有一盞暗黃的燈泡,一套陳舊桌椅,空空蕩蕩被四面墻包圍。 了無生氣,似深不見底的煉獄洞xue。 蔣慈轉頭望向那個黑衣中東男,他面無表情,直接將她推跌在地。 白皙掌心摩擦破皮,蔣慈卻怕得連疼都也沒了知覺。黑衣男人單膝蹲在她面前,頸側一道滲人刀疤從耳下垂至領口深處。 陰沉眼底倒影蔣慈的恐慌無助。 在這里,你就算叫破天也不會有人來救你。所以你省省力氣,不要給我添麻煩,聽明白了嗎? 蔣慈顫抖點頭。 男人伸手把她嘴上貼緊的膠帶粗魯撕下,瞬間扯得發(fā)疼。 蔣慈還未來得及驚呼痛叫,一路在體內(nèi)興風作浪的吐意徹底有了出口。她哇的一聲,側頭將胃里大股酸意嘔出。原本骯臟的水泥地面霎時淌滿淡淡酸臭,甚至還黏了不少在蔣慈的衣擺褲管上。 黑衣男人明顯不滿,眉頭深皺,看著蔣慈被自己胃液嗆得猛咳,只有嫌棄毫不憐惜。他站起身,沖另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示意。 阿弟,拍幾張照片。 被叫阿弟的男人拿著一臺相機走了過來。他瘦得雙頰凹陷,昏暗燈下面孔晦暗,像吸人精血的吊腳小鬼。 他用力扯住蔣慈頭發(fā),強迫她把頭抬起。 叼你媽,你不是千金小姐嗎?坐個車也能吐成這樣,把頭抬起來! 頭皮上的扯疼讓蔣慈被喚魂魄。她咳得雙頰通紅,眼內(nèi)盈滿難受淚意。阿弟松手,對著狼狽不堪的蔣慈連摁快門,突然勾起嘴角。 喂潘叔,這個女人長得不錯,你看這皮膚多白。 阿弟朝黑衣男人示意,蠻橫手指鉗住蔣慈下巴。她被迫揚高了頭,幾道肆意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梭巡。 錢還沒拿到,你不要搞什么花樣。黑衣男人冷淡交代,蔣小姐,你當在這里度個假吧。 阿弟松開握著蔣慈下巴的手??吹贸瞿莻€叫潘叔的男人是他們老大,聽口氣是為了求財。蔣慈忍著喉間嘔吐后的不適,小聲開口,你們要多少錢才肯放我走? 呵潘叔雙手交疊胸前,俯視狼狽不堪的蔣慈,我要多少錢你爸都會給的,這個你就不用替你爸cao心了。 你們是誰派來的?蔣慈蹙眉。是新義對家嗎?但對家要綁也應該綁倪家兒子才對,倪家才是大佬,為什么要綁她? 你以為現(xiàn)在是課堂問答環(huán)節(jié)???潘叔不耐煩地瞪了蔣慈一眼,你再問長問短,我就把你先毒啞了。 隨后示意其他兩人一起離開。鐵門打開,透出室外刺眼明亮的光,蔣慈半瞇眼睛望去,越過遮擋之處只窺見一排低矮平房。 鐵門上鎖頭聲音咔噠作響。腳步很快消失,幽深室內(nèi)只有蔣慈微弱急促的呼吸。她蜷腿縮身,后背抵住粗糲堅硬的墻壁。 眼淚悄無聲息滴落,直到因強烈恐懼嗚咽出口,抽泣得鼻尖發(fā)紅,肩膀顫抖。 她要怎么辦,會不會死在這里,那幾個人會不會對她做什么。 雜亂想法紛飛。蔣慈克制不住面臨這一切未知危險而感到的失措,只能盡力讓自己不要哭得太大聲。 阿爸,阿靖,你們快點來救我吧。 蔣慈把頭埋進膝蓋。 昏暗燈光灑在漆黑室內(nèi),空氣中輕揚的細微塵埃繞著那顆慘淡燈泡忽高忽低。蔣慈不知自己哭了多久才停下,在這個幽閉環(huán)境,時間變得毫無存在意義。 她好像哭得太累睡過去,又好像只是閉著眼睛出神。抬起頭來,還是那四面靜默墻壁。她環(huán)顧一圈,整個房間只有一個出口,連半扇窗戶都沒有。 蔣興與何靖并未在她的祈禱中即刻出現(xiàn)。盼著此刻他們破門而入,將她從這里護緊帶走。帶到再沒有人能傷害她的地方去。 但誰會幫她通知何靖呢?幻想中的一切簡直是癡人說夢。 只有蔣興能來。 綁匪拍了她的照片。將照片洗出,拿去蔣宅,至少需要半天時間。最快最俗套的規(guī)則不過是電話勒索,交錢贖人。 要籌多少錢,她也不知道。但那個潘叔說得對,蔣興要救她,多少錢也愿意給。但在那之前,她真的可以毫發(fā)無損嗎?那幾個人真的什么都不會做,一心求財嗎? 蔣慈從混沌中逐漸緩沖,不斷思考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一切??薜盟廊セ顏砗翢o裨益,怎樣在贖人之前保住自己,保住性命才是關鍵。 求生念頭從絕望深淵中點燃一束火苗。 她不想死,不想死在這里。 突然鐵門外響起開鎖聲音。蔣慈屏住呼吸,眼見鐵門推開,室外光線明顯沉了下來,大片橘黃填滿那方小小門框。 應該是快要天黑了。 潘叔手提一個白色飯盒走了進來。他嘴里叼著煙,走到蔣慈面前把飯盒隨手拋擲在地。啪嗒一聲,潘叔影子像死神巡視領地,籠罩蔣慈與那個摔歪了的飯盒。 吃吧 死神來賞斷頭飯了。 蔣慈瞥了眼飯盒,不發(fā)一言。 不吃?潘叔嗤笑一聲,喂,死人沒活人值錢。你還想看你老爸最后一眼的話,就識趣把飯吃了。 蔣慈深知潘叔并非講笑,人為刀俎我為魚rou,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她再看了一眼那個飯盒,抬頭仰視,我的手這樣,怎么吃? 關了半日看來是想通了,怕死吧? 潘叔蹲到她身旁,掏出袋里鑰匙解開蔣慈一邊手銬,隨后用力扯高,銬在墻壁那根生銹管道上。 蔣慈吃痛皺眉,咬緊嘴唇不肯吭聲。 吃啊潘叔踢了一腳飯盒,往蔣慈面前滑去。 蔣慈盯緊那盒像她一樣被隨意對待的冷飯。吃嗎?她一點也不餓,也感受不到餓的滋味,但明明胃里早已吐空。 吃吧。如果不吃,怕是連逃跑也沒有力氣。 她伸手掀開透明塑料袋,筷子都沒有,怎么吃? 沒見過狗嗎?狗怎么吃,你就怎么吃。潘叔碾熄煙蒂,似笑非笑,給你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要不要給你一副刀叉? 蔣慈抿緊了唇。打開盒子,探手握起米飯放進嘴內(nèi)。 味如嚼蠟,咬合牙齒,吞咽下去。比起受辱嘲笑,活下去更重要。她告誡自己保持冷靜,指尖卻忍不住發(fā)抖。 潘叔掏出相機拍了幾張,蔣興女兒學乞丐吃飯,你說能不能上周刊頭條? 上你老母的墳頭吧。 蔣慈低垂著眼在心里咒罵,強忍屈辱眼淚咽下發(fā)涼飯粒。 吃了十來口飯,蔣慈實在食難下咽,不愿再勉強自己。鐵門沒有緊鎖,突然又被打開,另外兩個男人也走了進來。 潘叔,照片可以了,現(xiàn)在拿過去嗎? 穿著短袖襯衫的瘦子開口。他應該是司機,看上去年紀最小,像發(fā)育不良的中學生,聲音沙啞得有點尖細。 蔣慈瞥了一眼,收回視線。 不急,潘叔笑了笑,這幾張更精彩。細勇你去洗出來,等下就送去蔣宅給蔣二爺一個surprise。 他把相機遞給那個叫細勇的瘦子。 細勇應聲接過,立即離開屋子。潘叔與阿弟兩人獨坐在室內(nèi),煙霧繚繞,閑話哪個夜總會小姐腿白胸大,哪家夜場的K粉純度驚人。 我要上廁所。蔣慈突然開口。 你直接拉就行了。潘叔頭也不抬。綁架又不是第一次干,這種借口聽過那么多次,耳膜都聽爛了。 蔣慈沉默幾秒,在心里把話術再過一遍,我肚子不舒服,如果我拉在這里了,你們不也聞得到嗎?我是無所謂,但你們受得了? 潘叔突然轉頭盯緊蔣慈,你以為我讓你去上廁所,你就能逃出去? 我是真的不舒服。蔣慈咽了咽口水,不然我怎么一下車就吐了呢?我本來在路邊已經(jīng)覺得頭暈,應該是中暑了?,F(xiàn)在真的很辛苦,你讓我去上個廁所吧。 潘叔的眼沒有從蔣慈臉上移開過。這個女人手無縛雞之力,還吐得自己滿身穢物,一看就是個體弱多病的麻煩。 他起身走到蔣慈旁邊,把她拉起將手折到身后拷起。 走啊,我看你能耍什么花樣。 他推了一把蔣慈,蔣慈踉蹌兩步走到鐵門前。隨后門被潘叔打開,室外僅余的傍晚光線映在眼底。 蔣慈迅速掃視周遭,心里頓感絕望。 這里與本港各大三不管地帶的雜亂區(qū)域別無二致,錯落的平房墻面斑駁屋頂邋遢,連個標志性的物件地標都沒有。她被潘叔帶到旁邊一間小室里,才發(fā)現(xiàn)關著她的屋子是拐角處的第一間。 蔣慈單手被拷在廁所管道上。 上完了就喊一聲。別想喊救命,這里只有蚊蟲鼠蟻,連個人都沒有。潘叔說完用力關門出去。蔣慈蹲下,本想能得到點逃跑獲救的線索,現(xiàn)在卻大失所望。 驚懼再次占領頭腦。 她木然回到被關的屋內(nèi),縮坐在地。直到出去買宵夜的阿弟提著一個砂鍋回來,手里哐哐當當掛著幾瓶啤酒。 潘叔,盛記的沙蟲魚片粥啊。阿弟笑瞇瞇放下砂鍋。 蔣慈心頭一震。 她不自覺低下頭,慌亂復雜的情緒里夾雜難以形容的慶幸。不敢流露半分,腦袋垂在雙膝,沉默聽著他們將宵夜嘖嘖有聲地吃完。 去洗照片細勇最晚回來。他進門便客氣打招呼,潘叔,照片已經(jīng)安排送去蔣宅了。 潘叔放下手里筷子,舔了舔饕足的后槽牙。他讓阿弟將手提電話拿來,走到蔣慈面前蹲下,蔣小姐,你知道你爸手里有多少錢嗎? 蔣慈頭也不抬,半闔著眼不愿回視,我不知道。 你家現(xiàn)在住那套房子,700萬買的,現(xiàn)在市值要1200萬。蔣興做了那么多年槍械生意,沒個十億八億說不過去啊。 潘叔笑得貪婪,摁著電話號碼撥出。 祝大家新春快樂,奉上600珠加更 稍晚還會再更一章 過年期間也會看情況派發(fā)點不定時加更福利,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