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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魚姬魚姬在線閱讀 -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年節(jié)之前,各人都開始忙碌了起來。

    樓小春這段日子也不知著了什么瘋,也不大來得意樓了,只日日留在小別墅里陪著淮城來的叢先生。

    得意樓的上了些年紀的人,都知道些二人之間的軼事,明里暗里說過完年,樓老板便要卸甲嫁人了。

    至于是嫁誰,這還不是明擺著的嘛。

    林映棠日日回了別墅便被樓小春壓著學戲,白日又到得意樓登臺,半刻鐘也抽不出空來。

    薛延川也來找過她幾次,可每次說不了幾句話,不是林映棠被經理叫走,便是何建文遣人來喚。

    說是有個什么尊貴的人物要來平城,薛延川得去陪著。

    林映棠原先還因自己忙了些,無暇顧及薛延川而心中愧疚,一聽這事心中倒是xiele口氣   ,直叫他先去忙自己的,她這里不需日日都來。

    如此一來,二人各自忙開,直到年前小半月,竟是也只見了匆匆兩三面而已。

    待到年三十這日,得意樓要準備封箱了。

    林映棠被經理排了一出里的一則,這是出熱鬧戲,要是演好了,是極為討巧的。

    林映棠扮演的代戰(zhàn)公主嬌小玲瓏,腳下雖然踩著花盆底,可步履敏捷沉穩(wěn),頭上戴著寬至雙肩的旗頭,旗頭上簪嵌著的鳳凰點頭,用的是前清宮廷的琺瑯技藝,鳳凰嘴里銜了一顆明珠,在明光下熠熠生輝。

    她才一亮相,臺下便是一片叫好聲。

    在得意樓登臺幾次,林映棠已是賺了一些戲迷,雖然比不得林雁秋與樓小春,但她心里已很是滿足,能在臺上唱戲,以前她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也因此每次登臺時候,她都暗自將這當成是最后一次,唯恐下了臺便再也沒法上去,連帶著眼下安穩(wěn)的日子也變得越發(fā)虛妄起來,偶爾午夜夢醒了,還要定定神,還能響起自己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在廚房柴房里打轉的燒火丫頭了。

    一句唱罷,二樓包廂中喝彩聲響起。

    這一聲叫好突兀,樓下坐著的戲迷紛紛抬頭望上瞧,眼中一時疑惑一時鄙夷。

    其實叫好也是個技巧活兒,每一聲要么得應住了胡琴點兒,要么得壓著臺上的腔調,叫了滿堂彩是好,叫了單人彩也是好,可總是要得當時候的,叫的早了晚了,都會顯出你的外行來。

    譬如方才那一聲叫好,便很是外行。

    臺上的林映棠正與正中坐著的薛平貴矮身行禮,偷眼往二樓一瞧,正好便望見薛延川朝自己望來。

    她心中一喜,還以為今日封箱他來不了呢。

    唇角一抿,心中又生疑惑,她是知道薛延川的,雖然也來捧場,可他不愛聽戲,也甚少隨著戲迷們叫好,因他知道自己是外行,怕一時沒留神叫人瞧笑話,索性便只坐在那里,一聲不吭的看。

    方才那聲叫好,顯然不是他了。

    二樓包廂中,薛延川被連累著叫下面坐著的人盯了幾眼,忍不住心中便有些不悅,他為了能看清林映棠,每次都坐在靠欄桿的位子上,這次那真正叫了外行彩的人躲到了里頭,倒是自己叫人瞧個清楚。

    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忍不住便擰著眉,眼風朝里頭坐著的那個年輕人掃一眼。

    對面的何建文忙將桌子上的茶點心往薛延川跟前推了推,笑道:小棠唱的好,身段也好,看來樓老板這個徒弟可是收對了。

    有外人在,他忌諱著提林映棠與薛延川的關系,可是又不敢再用戲子來稱呼,便只能叫她名字了。

    話音落地,薛延川眼風便朝他一瞥。

    何建文忍不住心中暗罵,自己還真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了。

    里頭挨著何建文坐著的年輕人,十八九的年紀,頭上戴著學生帽,鼻梁上夾著一只眼鏡。

    何建文叼著煙朝他瞅一眼,不知道為什么腦子里忽然蹦出范秘書的那張臉來。

    只是范秘書總是一貫臉上掛著笑意的,嘴角一扯,眼睛一瞇,一派斯斯文文的樣子,再cao著一口綿軟的江南味官話,便是叫人再大的火氣也發(fā)不出來了。

    可旁邊這人卻不是,鏡片之后的那雙眼總是睜著,擺出一副無辜天真的樣子,可偶爾眼角黠光一閃,渾身便透出一股怪誕的狡猾勁兒來。

    此刻,這人正不好意思的推了推眼鏡,湊著身越過何建文,往臺下一望,撓著頭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很少在國內,對戲曲是不太懂的,剛才我聽見那小姑娘唱的好,所以才一時沒忍住。

    薛延川唇角一撇,正要發(fā)言。

    一旁的何建文已是開口道:不妨事不妨事,聽戲嘛就是聽個熱鬧,你覺著好就是好了,沒有那么多的講究。

    何建文總是圓滑的如同一條泥鰍,叫人在手里攥不住,可又總能恰合時宜的替你鋪好臺階,不叫你太難堪了。

    這樣的人,是很容易叫人有好感的。

    段天賜便因此在面對何建文的時候,總是比對著冷臉的薛延川要有好感的多。

    這會更忍不住往他身邊挪了挪,笑道:我是覺得那個小姑娘唱的很好,等一會她唱完了,咱們能去后臺瞧瞧嗎?我在南洋的時候聽平城來的同學說,在平城聽戲,是可以和戲子們交流的,也可以送些金銀首飾,請她出來吃頓飯。

    這話一出,何建文便覺太陽xue嗡的一聲,心中暗道這小祖宗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笨,或者他是真不知道薛延川與林映棠的那層關系?

    否則,他怎么敢當著薛延川的面,提出要請他的女人出去吃頓飯?

    這圈子里,誰不知道叫人出去了吃頓飯,飯吃完了便免不了要往床上睡一睡的。

    這孩子,還真是頭鐵的硬要往薛延川槍口子上撞,攔都攔不住啊。

    何建文心思千回百轉,側頭往薛延川方向一瞥,果真見他臉色瞬間陰沉,握著茶杯的手指倏然收緊,好似那茶杯便是段天賜的脖子,恨不得當場扭斷。

    忙朝他打眼色,叫他忍耐,備不住人家小孩子是真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呢,不都說了在南洋聽說的嘛,當不得真。

    可薛延川只當沒看到,唇角一扯,冷哼一聲,沉沉開口道:面就不用見了,小棠不愛和生人說話。

    這一聲小棠叫的很是親切,既顯示了自己與林映棠之間的親密關系,又含著暗暗警告的意味。

    何建文一聽,心里頓時明白薛延川這是不打算在段天賜跟前避諱他與林映棠的關系,那他自然也用不著替人家遮掩著,忙笑著捻了一塊芙蓉糕,塞到段天賜的手里,拍著他的肩膀笑道:是啊,小嫂子臉皮薄,不愛跟咱們呆著。您要是喜歡聽戲,隔三道街有另一家戲樓,我再帶您去瞧瞧。

    段天賜一聽小嫂子三個字,眼中神色微變,朝薛延川看一眼,卻是紅著耳朵,不再說話了。

    戲臺上林映棠已是退了場,底下熱熱鬧鬧的有叫好聲,又有人扔了彩頭在臺子上,一時間氣氛很是熱烈。

    薛延川朝下瞥一眼,抬手叫來了門口的副官,耳語幾句便揮手叫他去辦。

    后臺中,林映棠剛下了戲,正忙著卸妝,方才她在臺上瞧見了薛延川,想著一會兒他肯定要來,二人也有段日子沒見了,今晚要跨年守歲,她很想和他單獨待一會兒的。

    一身軍裝的副官這時從后臺進來,手里頭抱著半人高的玫瑰,馬靴踏在地上踩出沉悶巨大的聲響,一出現便驚擾的后臺眾人紛紛回頭去瞧。

    那副官卻徑直走到林映棠妝臺前,將玫瑰往地上一放,朝她敬了一個鏗鏘有力的軍禮,朗聲道:師長說了,這花是送您的,這段日子忙著應酬段將軍的人,慢待了您,叫您別忘心里去!

    說完,也不等林映棠開口,轉身就往出走。

    林映棠被這突然的一下驚住了,半晌沒回過神來,還是一旁滿臉羨慕的師姐走了過來,圍著半人高足足束了三層的玫瑰看了半晌,才嘖嘖道:師長出手可真是闊氣,這么多花兒,怕不是把滿平城的玫瑰都搜羅來了吧!

    說罷,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捂著嘴咯咯笑了笑,湊到林映棠耳朵邊輕聲道:你呀,有了師長就別招惹旁人了,你看,叫師長吃醋了吧。

    在得意樓這幾月,林映棠和這個師姐是最投緣的,其他的人雖然也不住的朝她這邊瞧,或是壓著嗓子湊一堆竊竊私語著,可到底礙著薛延川的權勢,不敢來當著她的面說什么。

    可師姐卻不顧及那些,湊上來拿她打趣。

    林映棠仍沒回過神來,聽了這話,也只蹙著眉道:他吃的哪門子醋,我又什么時候招惹別人了?

    師姐是清楚她的,見她瞪著一雙眼,滿臉迷茫懵懂,這才啞然一笑,撥弄著妝臺旁的玫瑰,低聲問道: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這花兒??!師姐瞪她一眼,身子一歪,翹著屁股坐在林映棠的妝臺上,擋住了后頭看來的各色目光,這才低聲道:你是真不知道這玫瑰是什么意思???

    一個月季罷了,哪就有什么意思了。林映棠笑一聲,又扭頭去倒了清油卸妝。

    師姐哎呦一聲捂著肚子直笑的眼睛流出淚來,這才拍著林映棠的肩膀道:傻孩子,你當這花兒是外頭花壇里的月季吶!這可是玫瑰,一支就值這個數兒呢!

    說著,還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林映棠陡然睜大了眼,正卸妝的兩手按在臉上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在心里暗罵一聲敗家子兒。

    那師姐已是挑著眉繼續(xù)道:那些洋人送女人,總是喜歡送玫瑰,你知道為什么啊?因為這玫瑰在人家眼里,就是愛情!愛情你總知道吧,你第一次登臺,叢老板送了你一束,這會兒師長又送你,還比上次叢老板那花兒多出好幾倍來,擺明了是在和叢老板打擂臺嘛,你說他不是吃醋是什么?

    林映棠早腦袋里攪和住了,只看著師姐一張唇開開合合,滿腦子什么玫瑰愛情的,又想到之前叢老板確實也送了。

    可叢老板總不會也對她有什么愛情吧,想到這里,她便又覺得師姐的那些話純是無稽之談了。

    可心里到底還是將這件事裝著了,等著封箱戲結束,戲樓里的人都在大堂聚著吃飯,她隨著吃了幾口,便尋了借口早早回去了。

    唯恐遇上了叢山,更怕碰上樓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