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譚師長的花轎,是在臘月十六這天上門的,趕在了大年前,說是譚家有講究,年后一月都不納人,但譚師長想娶姨太太,等不及了。 花轎上門的時候,并沒有熱鬧的吹吹打打,就是四個轎夫抬了一頂轎子,旁邊跟了一個穿軍裝的男人,刀疤臉,長得有些嚇人。 那轎子才一到胡同口,便被人圍住了,大家都瞧熱鬧一樣的沖著轎子指指點(diǎn)點(diǎn),猜著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活不下去了,竟然要去給人當(dāng)姨太太。 姨太太是什么,老爺們床上陪睡的,太太腳下討飯的。 比丫鬟都不如。 林映棠扶著穿上了紅色旗袍的林雁秋從院子里出來,身后師弟們跟了一群,一路頂著各色眼神走到胡同門口。 刀疤臉的軍官只朝他們瞥了一眼,手向后一抬,轎夫便掀開了花轎的簾子。 請姨太太上轎。 林映棠握著林雁秋的手一緊,拖著她不愿意松開,林雁秋的頭上蓋著蓋頭,叫人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可她的身子分明是在哆嗦著,及抗拒的站在轎子外邊。 一時間竟然僵持住了,那軍官開始還極有耐心的等著,可沒一會兒便不耐煩,上前拉開兩人,半壓著林雁秋將她塞入了轎子里,竟是不叫幾人再說上一句話。 轎夫也極有眼色的抬了轎子轉(zhuǎn)身便走,這熱鬧來的快,去的也快,周遭的人瞧轎子走了,又胡亂諷刺言語了幾句,也就各自散開。 待人一走,春暉班的人也就各自回去,這一場極其潦草的婚禮,就這樣結(jié)束了。 轎子吱吱呀呀,直奔譚師長的府邸,西式的四層小洋樓,后頭還修著一個極漂亮的花園,只是這些林雁秋都還沒來得及看。 她被傭人一路扶著上了大理石的臺階,又繞了好幾個回廊,隨后便被安置在一個房間里。 傭人扶著她坐下了,卻并沒有走,一直在屋子里進(jìn)進(jìn)出出不知道在忙著什么。 初到陌生的地方,林雁秋不敢多看,藏在蓋頭下的雙眼緊緊地閉著,不像個新娘子,倒像是要上刑場的死刑犯一樣,一張臉崩的緊緊地,兩手死死地扣住自己的掌心。 五太太就在這里等著吧,師長還沒回來,估計得晚飯后,您才能見著他了。 那傭人忙完了,端了茶來站在她跟前,說話很是恭敬。 林雁秋忙接了過來,一手輕輕挑開蓋頭的一角,就著茶杯抿一口,可她并不渴,甚至渾身都冒著冷汗,后背的衣裳汗津津的緊緊貼著rou,喝了一口,端著茶杯不知道該如何了。 那傭人早伸手過來將茶杯接了過去,許是看到她有些怕,便笑著安慰道:五太太別怕,咱們師長雖然看著嚇人,但是對家里人還是很好的。 說完,她自己倒是先吁了一口氣,見林雁秋也不搭話,覺得自己在站著也自討沒趣,心里暗罵一聲臭戲子,還忒會擺架子,便開門出去了。 林雁秋僵直著背一動不敢動,那傭人離開后,屋子里更是靜悄悄的,一點(diǎn)聲響都沒有。 她越發(fā)不安害怕起來,心里頭通通直跳。忍不住便掀開了蓋頭,入眼便是一個寬敞奢華的房間,奶白色的墻上掛著外國畫,正中間還燒著一個姜黃色的爐子,只是那爐子不像是他們大院里用的鐵爐子,四四方方怪好看的,上頭還擺著些小雕像和雜七雜八的小物件。 可這些稀奇的東西,她都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急切的盯著門口,還沒等看一會兒,耳畔忽的傳來一身清脆聲響。 她忙扭頭朝聲音來源看去,卻見拉著的白色蕾絲窗簾上正影影綽綽的透出半個人影兒來。 慘白的臉上閃出一陣驚喜,她忙起身去掀開窗簾,果真見那窗戶外頭正懸著個人,眉目英挺,眸色冷峻。 正是一連在春暉班賴了兩個來月的薛巖。 此時,薛巖正兩手扒著外頭的窗戶沿兒,半個身子懸空在外頭,上半身已經(jīng)爬上了窗臺。 林雁秋忙扶著他躍進(jìn)了屋子,滿臉喜悅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來帶我走。我爹他們怎么樣了? 薛巖身上還穿著轎夫的衣裳,先是警惕的朝周圍望了好幾眼,確定沒旁人后,這才說道:班主他們還沒到地方呢。 那我們現(xiàn)在就走,還能趕得上他們! 薛巖眉頭緊了緊,搖頭道:現(xiàn)在怎么走,外面都是當(dāng)兵的,門口還有崗哨,你穿這樣一出去就能被槍子兒打成篩子。 可是可是你明明和爹說好的一聽他的話,林雁秋便紅著眼要哭出來,身子更是哆嗦的厲害,兩腿一軟,坐在了床上。 薛巖見不得她這幅樣子,閉了閉眼強(qiáng)壓下不耐煩,沉聲道:我是答應(yīng)你爹要帶你一塊兒逃命,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這院子的崗哨都是輪值,中間有空檔,等著晚上我就來帶你出去。 說完,見林雁秋張著唇還要再問,薛巖忙朝窗戶走去,正巧這時有敲門聲傳來。 林雁秋渾身一個激靈,懼怕萬分的看著門口。 薛巖見她被嚇呆住了,忙過去朝她推一把,低聲道:你去開門,我先找地方藏起來,晚上來接你。 林雁秋這才反應(yīng)過來,回頭一看,只見窗簾飄動,薛巖早跳窗走了。 門吱呀一聲也被推開,方才離開的傭人手里捧著餐盤,見到床邊坐著的人朝自己看來,臉色一僵,解釋道:我剛才敲門了,以為您沒聽見,就自己進(jìn)來了。 林雁秋哦了一聲,低下頭去,不敢與那傭人對視。 那傭人也怕自己推門進(jìn)來惹她不高興,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只是將餐盤放下了就要轉(zhuǎn)身出去。 見那傭人走到門口,林雁秋猛抬起頭來,問道:師長什么時候回來? 剛才何副官來電話,說是師長要先去營里轉(zhuǎn)一圈,晚飯還要和西川那邊的趙委員吃飯,估計得十點(diǎn)多才回的來。 聽到這話,林雁秋這才心中稍稍放松些,生怕自己要撞上譚奇?zhèn)?,到時候還怎么能干干凈凈的回去。 揣著這一份心思終于挨到了外頭天色擦黑,期間林雁秋隨口吃了點(diǎn)東西,怕一會兒逃跑的時候沒力氣,又時不時的朝窗戶看一眼,生怕自己錯過了薛巖的暗號。 就這么等到了晚上,外頭走廊上的掛鐘敲了七下,房門轟的一聲被踹開。 林雁秋嚇了一跳,抬頭去看,只見一個穿著軍裝的中年男人被下人扶著送了進(jìn)來,輕輕放到床上,便又立刻低著頭退了出去。 那中年男人渾身酒氣,上身的軍裝敞開著,露出里面的白色襯衫來。 嘴里還念念叨叨的說著:今天是老子娶姨太太的好日子,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怕,不就是個段南山手底下的一個小崽子嘛老子不怕他 說著,從床上翻了一個身,大喇喇的敞開了腿仰躺著。 林雁秋早嚇得縮到了房間一角,生怕那個爛醉的男人會在瞬間化身為虎來撲她。 等了片刻,不見他再說話,卻是聽到了一陣打酣聲,像是睡著了,林雁秋這才大著膽子走了過來,往床上一瞧,見他閉眼睡著,這才松口氣。 可就這頃刻,床上的人忽然睜了眼,方闊的臉上堆滿得逞的笑意,趁她不留神的功夫,拽住胳膊將人拖到自己懷里,隨即往上一壓,林雁秋便被壓到了身下。 以為我喝多了?呵呵,那姓劉的都沒瞧出來,你當(dāng)然也瞧不出來了,老子放著新姨太太不睡,要陪他吃飯?吃他娘去吧! 說完,手就不老實起來,伸手去解她脖子那里的盤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