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賀昀天被林宗祥扛回了菊子胡同,臺上豐神俊朗的唐明皇像是塊破布一樣,輕飄飄的橫躺在炕上,若不是那一點幾乎快要探查不到的呼吸,便像是死人一樣。 林宗祥去請了臨街的大夫來看,那大夫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頭上戴著瓜皮帽,頷下的胡子比外頭的雪還白,身后跟著一個剃著光頭的小學徒,小學徒的腰間挎著個藥箱,兩人急匆匆而來,摸脈掀眼皮的看了半晌,只說是有些發(fā)燒,身上傷口不少,倒是沒感染,留下了幾貼藥,取了問診費便走了。 林宗祥是常年跑江湖的人,懂得些醫(yī)理,親自上陣摸了摸賀昀天的腿,沉著臉將自己壓箱柜子打開,取出一貼黑黢黢的藥來。 戲班子是常備著跌打損傷藥的,只是一般不用,往常那種磕傷都只是睡一覺的事,哪里用得著用藥。 林映棠打了熱水進來,正碰上林宗祥拿著藥包正往開解,心中咯噔一聲,卻也沒說什么,將臉盆放在炕邊的木架子上,擰了毛巾要去替賀昀天擦臉。 一旁卻橫出一只胳膊來,從她手里接過毛巾,輕輕覆在賀昀天臉上,那動作輕柔細致,像是捧著珍寶。 林映棠看過去,正巧坐在炕沿上的林雁秋正將帕子浸入水里,見她看過來,朝她露出一抹脆弱的笑來,輕聲道:我在這里照顧大師兄,你快去歇歇吧。 林映棠原想搖頭,但見林雁秋眼下兩團烏青,臉也慘白慘白的,便猜到她心里擔心什么,點了點頭后,轉(zhuǎn)身往出走。 才到門邊,迎面撞上薛巖掀開布簾子進來,薛巖朝她一笑,走到炕邊從林宗祥手里接過藥來聞了聞,又去捏賀昀天的雙腿。 昏迷中的賀昀天悶哼一聲,似是很疼。 林宗祥擰著眉,問:怎么樣,這藥行嗎? 不行,他是斷了腿,這藥治磕傷行,治腿傷沒效果,還是送醫(yī)院吧。 薛巖快速說著,將那貼藥放回林宗祥手中,彎腰就要去抱炕上躺著的賀昀天。 只是他手還沒挨到人,肩膀便被林宗祥按住了,我叫小棠去請劉大夫來,他是專治跌打損傷的,斷腿斷胳膊也治過。 林映棠本就沒走,聽到這話,忙走過來,應道:我這就去。 林宗祥便又轉(zhuǎn)身去柜子里翻出一個油漬斑斑的銀元來,遞給林映棠后,又朝薛巖道:我怕她一個人出去不安全,勞煩薛小兄弟陪著一道吧。 炕邊的人抬頭,朝林宗祥沉沉看了一眼,隨即笑道:行。 劉大夫的攤子就在天橋底下,從胡同到那里的路,林映棠早走了幾百遍,哪里還需要人跟著,倒是賀昀天這里還病著,方才見薛巖也懂點這方面的醫(yī)理,林映棠便想著,還是讓薛巖留下照應的好。 可話還沒說出口,便被薛巖拽出了屋子,林映棠掙扎幾下,朝后看一眼,說道:我自己去成,你還是在這里看顧我大師兄吧。 薛巖卻望著她,笑道:你個糊涂蟲,這里既用不著你,更用不著我。 那是什么意思? 林映棠心中疑惑,往前走兩步,見薛巖跟上來,也不攔著他了,只是問著。 見她這副什么都不明白的癡純樣子,薛巖便忍不住眼底氤出笑意來,拖著她的袖子邊走,邊說道:你果然還是不開竅,昨日不還說你大師兄與你大師姐之間有情誼,現(xiàn)在就又不明白了? 說話間,兩人已出了胡同,外頭街上正是吵鬧時候,薛巖不覺將身子往林映棠跟前湊了湊,微微彎著腰,繼續(xù)道:眼下你大師兄病著,正是需要女人來安慰的時候,你老在那里晃算怎么回事,沒看方才你大師姐臉色都不好了嗎? 林映棠這才反應過來,心中暗暗罵自己真是笨吶,身側(cè)的人卻眸色一變,聲音也跟著冷了幾分,你師父,也不是好人。 你 要不然,他為什么要叫我這個外人跟著你?他可并非是怕外頭當真有老虎,能把你給叼走了吧。 薛巖說的冷嘲熱諷,眉眼間甚至還有一絲戾氣,像是很厭惡一般,可等林映棠抬頭去看,他又忽的偏了偏頭,將自己的神情隱沒去。 胡同去天橋的路并不遠,林映棠也是早就熟悉了的,帶著薛巖從攤販中間傳過去,上了天橋便直奔劉大夫的攤子。 劉大夫脾氣并不好,見他二人過來,將鼻梁上的眼鏡推了推,手掌朝上攤開在自己的小桌子上,冷冷道你家哪個皮猴子又摔著了? 林映棠從口袋中摸出銀元來,放到劉大夫的掌心,露出恭維的笑來,我大師兄,摔斷了腿。 那劉大夫坐在桌子后,本是閉著眼的,指尖摩挲著銀元形狀后,神情一震,睜開眼來,收拾了自己的小攤子當先往天橋下走去。 待一行三人回了胡同,賀昀天已經(jīng)迷迷糊糊的醒了,隔了幾重人影依稀見到躲在后頭的林映棠,張著唇喊道:小棠 圍在跟前的人神色瞬間變了變,林映棠隔得遠并未聽見,只聽著賀昀天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喊,盤腿坐在炕上的劉大夫已經(jīng)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土褂子,從炕上跳了下來,拉了林宗祥囑咐道:腿骨接上了,往后一個禮拜,我隔天來一次,藥在這兒,晚上叫人把他褲子脫了,手心里抹了藥給他好好揉揉,把淤血揉散了才好得快。 林宗祥一一都應下了,親自送了劉大夫出去,又將圍在屋子里的人都遣散了,只留了林雁秋一個在里頭照顧著,臨行前還將劉大夫留下的藥也一道給了林雁秋。 這意思已是非常明顯,眾人自然是很識得眼色的都避開了去,免得打擾他二人。 林映棠尤其記得今日在街上薛巖同她說過的話,從主屋出來后,便躲去了自己和林雁秋住著的屋子,連門都不出。 最后還是薛巖將她拖出了來。 我才來平城,一直都沒顧得上到處看看,你陪我一道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