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那個女孩

    江舟梧問過池妍為什么不與江北離婚的問題，是在他十四歲時天氣燥熱難耐，差點被同性人猥褻的重慶雨季，他從房間里緩慢的走出來，腳下耷拉著拖鞋，脫下自己濕淋淋的黑白校服，衣服上有泥土混合著香煙的味道，輕輕聞到就讓他心煩意亂。

    江舟梧走進(jìn)洗衣間把衣服扔進(jìn)了洗衣機(jī)，打開花灑開始洗澡，從花灑噴涌而出的純白水流讓他冰冷疲憊的肌膚輕松了一瞬。

    guntang的水順著他漆黑的頭發(fā)流下，燙到了他手腕和膝蓋在源源不斷的冒著血的傷口，順著手腕的血跡，他想到了門口貌似河流的零零散散血跡，他頭痛的抓著頭發(fā)打濕，心想，先洗澡吧，洗完澡擦一下地。

    熱水無情的擦在他手臂的傷痕上，他麻木空洞的看著，親眼看著傷口的血痕變成了一道窄窄的口子，竟然覺得有點刺激。

    江舟梧關(guān)閉花灑開關(guān)，用純白色毛巾擦干凈身體，穿上了潔白寬松的白色純棉短袖，藍(lán)色牛仔褲。

    十四歲的江舟梧，他很愛干凈，哪怕只是穿牛仔褲也要把短袖衣角束在腰帶里，搭配的清新溫暖，他的頭發(fā)漆黑，劉海凌亂，他隨意的擦了擦，朝著空蕩蕩的門口望過去，看到了地上那一灘紅色血跡，他去拿了拖把掃了去，很快木質(zhì)地板干凈的煥然一新。

    外面還在下淅淅瀝瀝的小雨，一下雨，連蟬鳴的聲音都小了很多，江舟梧推開窗戶，把室內(nèi)煩悶燥熱的空氣散了開去，打開遙控器開始看電視。

    他的眼神冷漠的在綜藝節(jié)目與偶像劇古裝劇中來回穿梭，最終鎖定在了夜晚七點半開始的狗血言情劇，耳邊響起了池妍和江北推門回來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客廳多出了一點人情味兒。

    他沒有看他們，眼神淡漠的凝視著電視劇中男女主狗血的戀人變親兄妹，哭的聲嘶力竭的畫面，淡淡開口：回來了？

    池妍啪一下打開燈，漆黑的客廳頓時燈光瑩白，她換著拖鞋，問他：怎么不開燈？吃飯了嗎？肚子餓不餓??？

    江舟梧冷漠的扯扯嘴角，你問了我三個問題，你想讓我回答哪一個？

    江北抓起玻璃桌子上的紅蘋果，坐在柔軟的沙發(fā)上啃著，松了松領(lǐng)帶，眼睛也盯著電視機(jī)里的言情劇去看，笑著問：這么狗血你都能看下去？我怎么不知道我面癱的兒子有這種愛看肥皂劇的愛好？

    江舟梧冷笑：管的真寬，有你們這種一個月叫囂著離婚不下三次，卻從來不離婚的夫妻狗血嗎？

    江北皺皺眉：怎么陰陽怪氣的？你不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你媽每次和我吵架都要求著離婚，還不能順?biāo)饬税?？受不了就捂著耳朵別聽我們吵架，什么時候真正離婚了你才真正解放，兒子。

    池妍把圍裙寄在自己腰上，怒罵江北：別在這妖言惑眾，兒子朋友這么少，性格這么封閉就是因為你這個動不動家暴的變態(tài)人渣搞的。

    江北怪異的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哈？隨即氣沖沖的站起身，砰一聲把咬掉幾口的蘋果拍在桌子上。

    啊對對，我家暴，你視若珍寶的兒子天生就是這種軟弱自閉的性格我能怎么辦？你可以數(shù)一下，從他和咱女兒小時候開始，我總共打過你幾次，一個手指頭能數(shù)過來嗎？我那個時候打你，不就是因為我上班很累，你一個勁兒的懷疑我身邊有女人我很反感，你這么不信任我哪個男人能受得了？

    他嘆息一口氣，苦笑著問她：池妍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先甩巴掌給我的，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你，包括把書漁扔在老家不管不問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只覺得我這個父親不稱職，你說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癥?。砍劐?。

    他去把目光看向坐在沙發(fā)上眼神冷漠的江舟梧，重新坐到沙發(fā)處，拿起那個啃了幾口的蘋果問他：兒子，來來給你爹說實話，你會恨你爹讓jiejie缺失你童年這件事情嗎？

    江舟梧倏地揪緊自己的褲子，把遙控器扔到江北懷里，站起身笑瞇瞇，聲音冷得刺骨：你能不能和池妍滾進(jìn)廚房去吵？真他媽煩，看到地板角落上那兩只打架的蟑螂沒有？我懷疑是你們兩個掉落的jingzi卵子重新組合成的四害生物。

    江北笑著罵江舟梧：我cao你媽江舟梧，你就這么對你爹說話的？哪個缺德的人教育的這么有素質(zhì)的孩子啊？

    他朝廚房忙碌的池妍忍俊不禁的大叫一聲：欸，池妍，你聽到你乖兒子說話沒有？他可是罵咱們兩個的jingzi卵子是四害呢。

    他朝江舟梧擺擺手，我怕了你了，臭小子，滾出我的視線。

    江舟梧吸著煙在站在窗戶處吹風(fēng)，夏日的小雨落雨的時間總是會有點長，和夏天冗長的燥熱白晝一樣。

    窗外霧氣朦朧，空氣卻暴露著青草混合著雨水的清新空氣，細(xì)密的小雨跳進(jìn)來打濕了他額前凌亂的黑發(fā)，他的雙眼漆黑，水汽縱橫看不出感情，熄滅香煙轉(zhuǎn)過身，剛好與推開他房門還沒睡覺的池妍碰上面。

    池妍穿著睡裙，卷曲的長發(fā)披在胸口，紅唇港風(fēng)的妝容，美艷嫵媚，或許是太忙，她并沒有卸妝，只是抓著江舟梧的手拉著他坐在床上，嘆氣著問他：小梧，你手臂上的傷痕是怎么回事呢？是和人打架了嗎？

    江舟梧抽回手，絲毫不在意的說：沒有，下雨路滑摔著了而已。

    池妍心疼的嘆氣：我今天忘了給你送傘，我也是迷糊了，我想到學(xué)校里還有一個你，應(yīng)該停止和你爸爸鬧離婚，讓你摔成這樣，mama真是心疼壞了。

    池妍去抱住江舟梧，心疼的撫摸他的頭發(fā)，松開他去盯著他眉目英挺的眉眼去看，自言自語的說：不知道你jiejie現(xiàn)在長成什么樣了，你都十四歲了，你jiejie她，也十七歲了。

    江舟梧慢慢彎起眼睛，隱下內(nèi)心深處顫抖厭惡的情緒，問了她匪夷所思的一個問題：和江北在一起，痛苦嗎？

    池妍垂下眼睛，輕聲開口：痛苦。

    江舟梧瞇起眼睛，問她：那么痛苦，為什么不離婚呢？

    她只是失落的回復(fù)他三個字：我愛他。

    江舟梧嘲諷的彎起嘴角：你一開始就不信任那么沾花惹草的他能留在你身邊，不是嗎？

    池妍點點頭，疲憊的站起身，轉(zhuǎn)過身回自己臥室，說了一句：好好休息，我和你爸爸的事情你就不要參與了。

    池妍聽到江舟梧直戳她心口的聲音，不禁一怔，她聽到他說：我有時覺得并不是爸爸的問題，而是mama你的被害妄想癥真的很嚴(yán)重，這樣很容易產(chǎn)生心理問題。

    她又聽到他說：可是，我又做錯什么了呢？

    那個隱藏在記憶深處，聯(lián)系方式缺失，消失了好幾年的jiejie，她，又做錯什么了呢？

    在那些洶涌遙遠(yuǎn)的記憶紛至沓來以前，恍若他對那個女孩洶涌澄澈透明的情潮一樣，在往后江舟梧日漸長大的日子中，家庭這個病態(tài)的因素讓他非常不信任并且厭惡池妍和江北這兩位父母，如果小的時候，他還能體諒陷入愛情智商為零的母親，少年時期的他，只有憎恨，厭惡，和疲憊。

    江書漁離開他的那年夏天，十九歲的他被一個沒見過幾次面的年輕女孩告白。

    那個女生在他昏天黑地從雜亂的美術(shù)儲藏室抽煙發(fā)呆，呈大字型躺在包裹泥土的白色畫紙地板上，走出門口的時候，在那一道一高后門的樹影婆娑之下攔住了他。

    雙眼含淚激動地和他說：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不敢進(jìn)去，我知道你也不認(rèn)識我，我卻認(rèn)識你，在南大的階梯教室里，哪怕你只來過一次，你無意間坐我旁邊，我就想要和你接近，我總覺得，你的眼睛里是有故事的。

    她緩慢的鼓起勇氣：我爸媽總說我是一個膽小鬼，怕蛇怕飛蟬，還不敢談戀愛，我和你一樣大的十九歲年紀(jì)，這個十九歲南大的雨下得有點多，天氣也陰晴不定的，你還好嗎？江舟梧，我喜歡你。

    江舟梧轉(zhuǎn)過身，把目光轉(zhuǎn)移到她臉上，他從少年時期以來，收到過不少年輕女孩的愛慕，他對那些女生沒興趣，因此他從未談過戀愛，大概因為他性子冷身邊圍著他的女性多，而他又未有想戀愛的想法，他容易吸引到一些膽子大主動和他告白的女孩子，比如眼前的徐棲念。

    這種主動告白的女生，應(yīng)該要好好珍惜的。

    但是，她戀慕的對象搞錯了。

    江舟梧聲音沒有任何波瀾的開口：你這些話送給其他專業(yè)的男人你倆就談戀愛了，然而，對我來說，我不喜歡你。

    那我就努力讓你喜歡上我！

    徐棲念聽到江舟梧回復(fù)她激動地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紅著耳朵朝他發(fā)著誓言，以為能打動他。

    江舟梧輕笑，毫不留戀的轉(zhuǎn)身：那你努力，別來煩我就行。

    別??！你不要走，為什么呢？江舟梧，你爸媽就沒有像我爸媽這樣催婚的嗎？就不能考慮考慮我嗎？你就算不喜歡我，說不定我能給你帶來與其他女孩子不一樣的感覺呢？

    江舟梧頓住，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走向她，那個一直想要讓他帶女朋友回家的老人是誰呢？

    是他年邁讓他心疼的爺爺奶奶。

    那個女孩那么躲他，她自己不愿意出來，他能怎么辦呢？

    他突然疲憊不堪的心想，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果然就是個率先被相依為命這個冰冷詞條甩開的一個普通人罷了。

    在通往背倫深淵的那條封鎖的大門，他這次打開后，充斥在他眼前的，是隱蔽的死路后門，另一條橫亙在他和那個女孩之間名為江中之河的彼岸。

    河流又上漲了。

    不是嗎？

    溫情是假的，我愛你是真的，他還是那位被可憐的弟弟。

    是嗎？

    挺好的，他愿意做她弟弟。

    江舟梧走到她面前，低下頭盯著她，可以的，你受不了我的反復(fù)無?？梢噪S時甩開我，過段日子，我需要你陪著我回某個省城一趟，你能接受嗎？

    徐棲念望著他毫無波瀾的漆黑雙眼，恍惚的想著，和他談個戀愛，怎么跟交易一樣？他就像個招聘的公司人事。

    她毫不猶豫的開口：能接受，是去回家見父母嗎？

    江舟梧牽起她的手，把她拉進(jìn)懷里，替她擋雨，漆黑深沉的雙眼空洞的如同面前霧氣朦朧的薄霧。

    他無意間瞅到了林蔭小路旁的紅白玫瑰凋零了，細(xì)密的小雨打在他潔白寬松的短袖襯衫上，遺落到了他的鎖骨處，開口：對，是去見父母，讓他們放心就好了，我爺爺?shù)纳眢w最近很不好，住院了，聽奶奶說估計要時日無多。

    徐棲念喉嚨澀的讓她心里難受，她改成主動抓緊他的手腕，和他一起回南大，沒關(guān)系的江舟梧，老人家的身體總是會有點毛病，你爺爺一定會沒事的。

    他的聲音孤寂的穿過棉白的薄霧，自言自語輕笑：這樣是不是就沒有遺憾了。

    女人瓷白又充滿神秘的rou體并不吸引他，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很多，在他面前脫衣服的也不少。

    在他被同性人嫉妒的青春期，他拒絕一切妙齡少女的靠近，在重來一遍的吵鬧女追男關(guān)系中，他生活里重復(fù)著和少年時期一樣的事情，只是這次，他妥協(xié)了。

    談戀愛嗎？談。

    zuoai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