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他展顏一笑，眼睛彎成一道清月。

陸沉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江南的古鎮(zhèn)夜市里，她賴在原地不走，一直拉著他的衣袖不肯松手，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

“我就想吃紅糖糍粑嘛，陸沉，你給我買好不好？不然我今天晚上回去以后一定會睡不著覺的?！?/br>
“好?！彼秩绠?dāng)年，刮了刮她的鼻尖，輕聲應(yīng)和了她，“我去給你買?！?/br>
陸沉走后，她的表情瞬間冰冷下來，鄭蘅打開手機(jī)，一條又一條地查看著關(guān)于抑郁癥的消息。

一種自我厭棄的感覺陡然而生，她大口吞下一口白粥，胃里翻涌起強(qiáng)烈的惡心，她彎下腰，又悉數(shù)吐了出來，連帶著昨天吃的食物，恨不得將五臟六腑都攪碎了一并嘔到垃圾桶里。

“陸沉，我好不了了?！?/br>
他們曾經(jīng)一起經(jīng)歷的這十年，父母生她養(yǎng)她的這二十八年，如山火遇到暴雨，將她的血rou灼燒成灰燼，又被大水淹沒，只剩下一副干枯的尸骸。

一別經(jīng)年消失殆盡

消失殆盡

陸沉回來的時候，鄭蘅半倚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看著平板里的設(shè)計圖，時不時凝眉細(xì)思，手指輕輕戳著屏幕。

“你今天很漂亮?！彼麗蹣O了她認(rèn)真畫畫時的模樣。

鄭蘅愣了一下，用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走到她身邊，趁她愣神的時候，抽走了她手里的平板，把一盒冒著香氣的紅糖糍粑遞到她面前：“喏，很熱，我喂給你嘗嘗?！?/br>
“我不想吃這個了，我只想喝白粥。”

鄭蘅抬頭看了一眼他手里捧著的那碗甜品，便捂著鼻子搖了搖頭，只覺得這膩甜的香氣有些催人欲吐。

陸沉白皙的臉下意識地微微黑了一瞬，又迅速恢復(fù)了平靜，把手里的甜品放在一旁，極為耐心地跟她說：“我再去樓下給你買。”

“我是不是很過分？”她拉住他的手，眼睛里帶著些微的?；?。

“沒有，你很乖，一點也不挑食?！?/br>
他笑了笑，臉上的兩個酒窩盛滿柔情，語氣亦十分真摯：“我很少有機(jī)會這樣照顧你，你提什么條件我都不會覺得過分。”

“你這么說，我也從來沒照顧過你啊?！彼粗难劬?，覺得他似乎比自己還要憔悴幾分，她幽幽開口道：“我已經(jīng)拖累了你很多年，所以我時常覺得，你跟我分開了，會過得好一點?！?/br>
“等你出院了，我就可以帶你回去，你以后有的是機(jī)會，好好照顧我。”他知道她心里的痛，輕輕回握住她的手。

“你跟我爸已經(jīng)說好了嗎？”

她只記得昨天晚上那些醫(yī)生像對待精神病人一樣，把她控制在床上，給她注射了鎮(zhèn)定劑。

除此之外，再也記不清其他的事情了。

“嗯，他說以后不會再干涉我們的事情了。”陸沉聲音里帶著久旱逢甘霖般的欣喜。

“他大概已經(jīng)在心底放棄我了，因為是我，害死了我mama?！编嵽壳謇涞匾恍?，眼睛里水意朦朧，“如果不是我的任性，她本來可以活到這個夏天的?！?/br>
“這不關(guān)你的事，如果真要追究的話，是我不好，我誤會了你?！标懗涟阉氖址呕乇蛔永?，在她耳邊輕聲呢喃了幾句：“我下去給你買粥，你先吃點東西，我們再談這些事情。”

“你還能坦然地跟我在一起嗎？”她抬眸看著他，想到姑姑們在機(jī)場跟她說的那些話，眼瞼無力地垂了下來：“我自己早就沒辦法直視我自己了?！?/br>
“那些徇私枉法的警察，還有祁陽，都為這件事情付出了代價，所以你也慢慢忘了好不好？”陸沉看著她痛苦的模樣，不明白他們之間怎么又變成了這種局面?！耙院螅^對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阿蘅，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可以嗎？”

鄭蘅想起那段絕望的日子，她蹲在昏黃不清的屋里，每天望眼欲穿。墻上連鐘擺都沒有，她不知道他的生日從何時開始，又在何時結(jié)束，直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她才確定自己已經(jīng)完完全全錯過了他的生日。

“我有跟你說過，生日快樂嗎？如果沒有，我現(xiàn)在補給你?！彼~頭上冒出虛汗，微微抽噎出聲：“我沒怪你，對不起你的人是我，我都沒有跟你說生日快樂?！?/br>
“你買的蛋糕，我收到了，謝謝你，阿蘅?！彼阉龜堖M(jìn)懷里，耳朵貼著她的頭發(fā)，柔聲安撫她：“等你好了，再幫我補辦一個生日宴。”

“我mama的最后一面，我也沒見到，我全都錯過了。”她深陷在自己破碎狹窄的世界里，根本聽不到他說的話，自顧自地對他說：“我知道，二十九歲那天，你過得很不快樂，我希望你三十歲生日的時候，能夠快快樂樂的?！?/br>
“我答應(yīng)你?！彼麑λ嵵氐卦手Z。

“所以你要在二十九歲這一年，好好地把我忘了?！彼疵鼡u頭，聲淚俱下，聲音里帶著nongnong的自責(zé)：“我怎么把你耽誤了這么久?！?/br>
“你生病了，別說那些話，我去給你買粥。”他替她蓋好被子，害怕讓她再度情緒失控。

“我沒有生病，我很清醒，陸沉，我很愛你?！彼犞劬Γ永锉M是灰涼，“可是我看到你，只覺得難過?！?/br>
“你不想看到我，我就去外面，讓護(hù)士進(jìn)來照顧你。”陸沉忍著眼睛里的灼熱，轉(zhuǎn)過身去，把背對著她，“你會好起來的，我們還有很長的未來?！?/br>
“你以前每天工作那么忙，深更半夜才下班，就算是新年，也要去國外加班，可是你卻在這里消耗了這么多天，你自己的工作，你都不要了嗎？”她想到那個除夕夜里也要工作的陸沉，眼睛里的水光更加洶涌。

“阿蘅，我因為自己的工作，從來沒有好好照顧你，所以，現(xiàn)在能這樣陪在你身邊，我只覺得很慶幸?！标懗翈退粮裳蹨I，捧著她的臉認(rèn)真對她解釋道。

“你放不下你的工作，我也放不下我的親人。陸沉，我們走不下去了?！彼那榫w起起伏伏，此刻只剩下寥落。

他坐在她的身邊，掌心貼著她的小腹，語氣里極盡溫柔：“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有了骨rou，為什么不能好好地在一起？”

想到孩子，鄭蘅小腹里一陣絞痛，愈來愈難受，疼得她握緊了拳頭，額頭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她輕輕推開了他的手掌。

“我不會要這個孩子，我根本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可以健健康康地長大，就算生下來了，也可能是個死胎，就算活下來了，也可能早早夭折?！?/br>
“我們等后期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再決定要不要這個孩子，但是在此之前，你能不能給他一個活下來的機(jī)會？”陸沉的心也漸漸沉入谷底，他問她道：“阿蘅，到底要我怎樣，你才會好起來？”

“你回到你的南方，好好地工作生活，像我認(rèn)識的那些赫赫有名的商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