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這老爺天,說變臉就變臉。 隔著石像,趙呁硯兩人聽著門口的人說道。 歇會再趕路吧。 門口的兩人將馬拴在柱子上,拍拍身上的雨水,便朝廟內(nèi)走。 兩人走進廟內(nèi)看著廟里有人,也不驚訝,恰至石像旁邊站定。 其中一年約二十四五的青年人朝君厭兩人鞠了一揖,道:不知有人在這廟中,我二人遇大雨無法前行,只得來此叨擾片刻,還望兩位行個方便。 好說好說,我?guī)仔值芤彩莵泶吮苡甑?,這本也是公家地盤,叨擾從何談起,兩位快來坐下烤烤火吧。 趙呁硯站起來身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招呼道。 君厭也跟著站起來,這兩人的武功皆在他之上,不知是哪路豪杰?莫不是也要去考試的? 君厭暗暗考量。 可是巧了,能蹭著點熱氣兒,這雨下得忒大,衣服都濕了大半。 那人也不客氣,當(dāng)下便領(lǐng)著旁邊的同伴一起坐在火堆旁。 夏卿聽著清晰的談話聲,心里咕咚咕咚敲起響鑼來,身子不可抑制地微微發(fā)抖。 心中十分慶幸自己方才和君厭賭氣將自己埋在衣服里,早在方才有人踏馬而至?xí)r,她就已經(jīng)聽出其中一人是張侍衛(wèi) 張侍衛(wèi)也是來尋她的? 之前那波人還不夠么?傅捷這陣仗會不會大了點 夏卿苦笑,也不知是該樂這世間有人這么重視自己還是悲逃跑之路艱難。 我名張瑯,這是我?guī)煹芪淙~,不知二位怎么稱呼? 武葉?莫不是那個暗衛(wèi)? 原來張侍衛(wèi)叫張瑯這名字好生熟悉,夏卿默默在回憶里搜索這個人名。 君厭安靜在一旁,細細打量。 這叫張瑯的人倒是活躍,生得濃眉大眼,說話爽朗,很能給人信任親和感,反觀那旁邊的師弟,男生女相,眼神陰郁,不怎么愛搭理人的樣子。 果真,趙呁硯又將那番說辭復(fù)訴了一遍。 我喚趙呁硯,這是我二弟趙呁安,躺著的是我三弟呁明,我們?nèi)四耸且M皇城趕考的。 原是三位文士,失敬失敬。 張瑯雙手抱拳,拜了兩拜, 武葉悠悠地朝那厚衣袍蓋著的人掃了一眼,道:令弟睡得倒沉,我們說話聲音這么大也沒吵醒他。 夏卿一聽,嚇得閉上眼睛,呼吸都輕了幾分。 武葉!不可無禮。 張瑯喝道,面色不虞,但眼睛卻往趙呁硯二人看,似也困惑這事。 我三弟染了風(fēng)熱,最近又舟車勞頓,好不容易找著個廟子,便睡得沉些。 趙呁硯毫不在意地回道。 兩位是從晉城來還是到晉城去? 君厭身子往前一探,問道。 從晉城而來,剛好,向兩位打聽個人。 張瑯道。 哦,誰? 趙呁硯回道。 不瞞二位說,我二人此行是為尋我家小姐,小姐年齡適逢婚嫁,但不滿意老爺挑選的夫婿,離家出走了,現(xiàn)下府里都急成了一鍋亂粥,老爺已經(jīng)取消了婚約,便差我們出來尋她。 張瑯嘆了口氣,十分無奈。 可是美貌天仙? 君厭笑著回道。 嗯?小兄弟見過? 張瑯眼中一亮。 非也非也,昨晚上也來了一群人,找個美貌但舉止奇怪的女人,想來你們尋的可能是同一個人。 許是了,老爺先前的確派了群小廝沿路搜索,想來是那群人了。 小廝?誰家小廝這么大排場? 趙呁硯突然好奇起這找尋的女子的身份,看來是個官宦之家。 咕咕咕。 君厭的肚子叫了兩聲,場面安靜了一瞬。 哈哈,見笑了,余糧不足,只能省著點吃了。 君厭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訕笑道。 我們這兒倒是還有些,可以分給你們。 張瑯?biāo)室恍?,便起身去拿?/br> 都是些干饃饃,雖然不大,味道也一般,但粉面十足,和著水也能吃個十成飽。 君厭在外漂泊這些日子,也是磨掉了在家里的小脾氣,給啥吃啥,當(dāng)下看了干饃饃眼睛放光,道了聲謝便接過來吃。 手指剛一觸上,張瑯頓了一頓,道:小兄弟年紀(jì)輕輕,竟有如此內(nèi)力,不如切磋一二! 話剛說完,張瑯餅子一丟,便一把拖過君厭往廟里稍微空闊的地方扔,拳風(fēng)急勁,君厭反應(yīng)也快,當(dāng)下便出招躲閃,兩人一時打的難舍難分。 餅子恰好被武葉接住,他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拉住起身欲去勸架的趙呁硯,將餅子遞給他,道:張瑯就是喜歡找人切磋,力道他曉得的,你且安心吃吧。 趙呁硯聽了這話才安心下來,拿過饃饃開始慢慢地啃,一邊關(guān)注著兩人的戰(zhàn)況。 你這弟弟,師承何處?武功倒是不錯。 這少年看著也就十七八歲,竟能擋了張瑯十幾招,現(xiàn)下年紀(jì)小,待以后勤心練習(xí),必成大器。 謬贊了。 趙呁硯回道,他只知道君厭會些武功,聽武葉這么一說,才覺得他的確身手不凡。 但幾個回合下來,君厭到底出生牛犢,已經(jīng)落了下風(fēng)。 最后張瑯一把蘆葦長桿作劍,對立而站,抵在了君厭的脖間。 張瑯這才丟了蘆葦桿,爽朗笑道:小兄弟師承何處?這功夫底子,不消幾年,定能名滿晉城。 君厭慚愧道:家?guī)煙o甚名號,閑云野鶴慣了,不當(dāng)一提,但是張兄這好手藝只是當(dāng)人侍衛(wèi),著實屈才啊。 兩人邊說著,邊回到了火堆旁,說話間也親近了許多。 唉,我無甚追求,有兩口飽飯,能顧得家人,便足夠了,小兄弟可是要去考武狀元? 正是。 那便先預(yù)祝幾位皆能高中,能得個合心意的名次。 張瑯對著趙呁硯二人拱了拱手,恭賀道。 謝過張兄美言。趙呁硯和君厭回了一禮,道。 其實二位也不是非要考試才能施展抱負,傅捷傅將軍是個愛才之人,若二位有意,成為他的門客,想來要比入那官場洪流要清明許多。 旁邊的武葉開口道。 武兄認識傅將軍?傅將軍可是我來皇城考試的緣由,我自聽過他的事跡起,便想成為這樣的巾幗英雄,護國衛(wèi)民! 君厭眼睛放光,說話擲地有聲,帶著自豪,旁人一聽便能知他定是極其仰慕那傅將軍的。 見過一二,我家主人與傅將軍是舊識,將軍的確是個有勇有謀的,若是二位有意,我們二人可幫著引薦一番。 那在此謝過武兄! 還未等趙呁硯回答,君厭搶先一步答道。 他本來對當(dāng)官也沒什么興趣,只是傾慕傅捷,想投身當(dāng)個小將,上戰(zhàn)場攘外安內(nèi)罷了,若是有這機會,比起考試,自然當(dāng)門客更合他心意。 一旁趙呁硯皺了皺眉,也沒反駁。 傅捷大名他自然聽過,三年前那場和京國之戰(zhàn)一戰(zhàn)成名,后來又幫助現(xiàn)在的君主除了叛兵,登了皇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謂是百姓愛戴、贊譽在外,一時風(fēng)頭無倆。 偏偏不過是壯年之期,就有如此豐功偉績,換作是他,恐怕再給他五六年也成長不成這個樣子。 可是功高蓋主又焉能輝煌一世? 趙呁硯垂下眉,默默聽著君厭交談,心里一邊度量著。 這一來二往地聊著,不多時,天暗了下去,雨也漸停了。 夏卿本來聽得精神,但后來都是寒暄之詞,再加上她精神緊張,稍稍放松下來,便睡了過去。 直到一陣勁風(fēng)將她蓋身的衣服掀開了一半,這才驚醒了她。 這是? 夏卿睜開的眼立馬裝作熟睡地閉上,身子努力地放松下來,維持之前熟睡的姿態(tài)。 武兄這是做什么? 剛剛都還好好的,張瑯兩人見雨停,便準(zhǔn)備告別,誰知武葉剛走到小乞兒身邊,便運了力將那衣服輕輕掀開來,著實冒犯。 君厭趕忙去將衣服蓋好。 武葉與張瑯對視一眼,似乎有些失望。 張瑯道:我?guī)煹茴B皮,冒犯了。只是二位兄弟都穿著干凈,這位小兄弟怎么這副模樣? 張瑯一臉懷疑地看向二人。 我弟弟年紀(jì)小,貪玩得很,這一路弄得臟兮兮的,囊中羞澀,我二人都只得在路邊湖中清洗,但小弟又生了病,不敢讓他入涼,只得去下個村市討個熱水給他洗了。 君厭心里正糾結(jié)著說辭,那方趙呁硯已是從容不迫地回應(yīng)道。 原是如此,是我們唐突了,還望兩位不要見怪,若是下回有緣得見,再請二位喝酒暢聊,賠禮道謝。 好說好說。 張瑯兩人消了疑,道了別,便利落地牽了馬,馬蹄踏踏遠去。 我二人也走吧。 趙呁硯若有所思地看著門外,說道。 君厭還在小乞丐跟前蹲著,正要應(yīng)答,蓋在衣服里的人兒肚子咕咕響起,在安靜的環(huán)境里顯得格外清晰。 夏卿從衣服里探出頭來,怯怯諾諾地拉了拉君厭的袖子。 君厭看去,正對上小孩的眼睛。 眼里宛如盛著一泓清泉,通透明亮,瑩瑩的瞳孔中倒映著面前的人,似是滿心的依賴與不舍。 君厭看得癡了,像是被吸進了這雙水眸里,四周安靜得仿佛只剩他二人,只聽到心開始有節(jié)拍地跳起來。 等回過神來,君厭臉一紅,別開了眼睛。 這小屁孩,眼睛也生得太勾人了! 似是在惱這小孩,又在惱自己剛才居然被迷惑了心神。 袖子又被拉了拉,君厭看過去。 嗯? 聲音有些小,細聽下來微微發(fā)抖。 他臉紅什么?夏卿一臉莫名,感覺對面這人像是丟了魂似的,剛才也沒發(fā)生什么呀? 其實夏卿是想讓他二人在留一晚,她一人待在這廟里,著實有些害怕,但是夜路行走,路上人少,怕遇到搜索她的人,太容易露餡,不如趁著白天,人多了,沿路當(dāng)作乞丐乞討一路,還要安全些。 小乞丐餓了? 趙呁硯走進來,看向兩人問道。 夏卿點點頭,努力從眼睛里擠出淚水,含在眼眶里,好不可憐。 君厭看得心都化了,這小孩一副可可憐憐、委委屈屈的樣子,看著都讓人舍不得拋下他。 趙呁硯也動了惻隱之心,竟然有一瞬間的念頭想幫這小孩尋個差事再走,復(fù)而又覺得人間如此多可憐的人,卻不是每個都管得過來的。 唉 趙呁硯心里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揉揉額頭,道:還有饅頭,等下烤了給你吃吧。 要不明日白天再走?萬一這荒郊野外,有個餓狼豺豹 君厭弱弱地開口。 夏卿揪著君厭的袖子,不住地點頭。 趙呁硯走至火堆坐下,又好氣又好笑,這兩人這樣子,他倒被對比成個不近人情的壞人似的,今晚走或明天走有什么關(guān)系,也不差這一時。 嗯,明日再走吧。 趙呁硯學(xué)著君厭的樣子,將饅頭插在枯枝上,放在火上轉(zhuǎn)著烤。 嘿嘿,再陪你一晚,別怕。 君厭邊笑邊把夏卿扶著靠近火堆,夏卿熱倒是退下去了,就是餓的時間有些長,整個人虛浮得很,沒有力氣。 要不明日你隨我們一同去晉城? 趙呁硯想了想,開口道。 晉城達官貴人多,應(yīng)該也要比鄉(xiāng)野的大方些。 夏卿急忙搖搖頭,擺擺手,十分拒絕。 不愿?那便算了。 趙呁硯勾唇輕笑,也不再勸慰。 他覺得有些不像自己,世間苦人眾多,他竟想替眼前這小孩尋個出路,可他自己都是個未定之?dāng)?shù)。 趙呁硯開始安靜地烤饅頭,聽著君厭一臉興奮地接下話頭,繼續(xù)勸小乞丐,但小乞丐就一律搖頭擺手,不為所動。 饅頭烤好,夏卿接過來,做了一個禮道謝,便啃起來。 等夏卿吃飽了,君厭還在碎碎念地游說著,夏卿有了力氣,心情好起來,想著明日便要分離,有些舍不得,所以對耳邊一直叭叭叭的聲音也不惱,也沒表現(xiàn)出不耐煩,笑臉盈盈地望著君厭,乖巧地聽著他說。 趙呁硯執(zhí)了書,又在一旁看起來。 篝火輕曳,燙得衣服發(fā)燙,營造出繾綣溫暖的氛圍。 明日,便是分別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