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身子像羽毛一般輕。 晃晃悠悠,飄落到地上。 又被一陣風(fēng)裹挾著,越過燭火,差點被燒焦了羽毛;越過寒風(fēng),差點被吹斷了羽脊; 最后的落腳處,很安全,無風(fēng)無月,四周安靜地好像萬物都死去了,只有她淺淺的呼吸。 后來來了人,吵吵鬧鬧的,火光燒得羽翼發(fā)燙,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草木的香味縈繞在鼻尖,心中的慌亂漸漸安分下來。 苦苦的藥汁滾過喉嚨、溫暖了空虛的胃。 君厭?還是什么......趙呁安? 夏卿睜了眼,視線開始清晰,萬物的聲音開始灌入耳朵里,似乎一起都開始復(fù)蘇。 君厭一走近,小家伙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看起來迷迷糊糊的,像是剛睡醒般,聽到有走路的動靜傳來,又側(cè)目直愣愣地盯著來人。 君厭走近,蹲下,小乞丐這半坐起來微微仰頭看著人的神情真像是一只搖尾乞憐的狗兒,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你,專注得很,讓人想揉他的腦袋。 這么想著,手已經(jīng)遵循心意觸上那團亂糟糟的頭發(fā)。 手感倒不怎么好,像是被蜘蛛網(wǎng)纏起來似的。 本來有點嫌棄,又怕傷了小乞丐自尊,只得硬著頭皮摸了兩下。 “你醒了呀?” 君厭壓低聲音,生怕嚇到了他。 畢竟剛剛醒來就看到兩個陌生人,肯定有點不知所措。 這小乞丐倒是沒表現(xiàn)出受驚的情緒,只是看著他。 又低下頭去,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這是君厭?長得倒是英氣,不大像個讀書人......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廟里???跟家人走散了嗎?” 趙呁硯見狀也湊過來,問道。 夏卿又抬頭,看著趙呁硯,搖搖頭。 她想說話,嗓子實在疼得很。 花燈節(jié)那日風(fēng)寒未好,又吸了許多煙氣,嗓子本也一直未愈,趕路途中風(fēng)寒復(fù)發(fā),在這廟里躺了兩天,已是又干又疼,呼吸稍微一重,冷氣都像是鋸子一樣刺拉著喉嚨里的rou。 趙呁硯被這目光一掃,莫名有些緊張。 這乞丐,有雙很好看的眼睛。 雖然臉臟兮兮的,但是不妨礙這琉璃般的眸子,清澈得如一汪清泉,任何污穢在這泉眼中都會無處遁形。 萬一這乞兒沒有家人呢?一直四海流浪呢?趙呁硯這話,豈不是戳到人家的痛處。 君厭隨之溫聲解釋道:”乖,別怕,哥哥們不是壞人,我們只是途徑這廟,見你犯了熱病,暈倒在廟中,才救你的?!?/br> 小乞兒聞言,嘴角勾起極小的弧度,又雙手掌心相合,微微埋頭,作了一揖,表示感謝。 這君厭,雖不像個讀書人,卻比旁邊的小哥溫柔善意許多,夏卿心中對這少年又多了些好感。 若是以后再相遇,定要好好報答他二人,現(xiàn)下......這時機實在不合適。 趙呁硯見小乞兒這做派越發(fā)篤定心中的猜想,原先便覺得這乞兒雖然臟,但是頭發(fā)比農(nóng)家女還順滑些,現(xiàn)在雖是半坐,但儀態(tài)卻好,不是那散漫二流之態(tài),又如此知禮,想來也不會從長期流浪的人,怕是哪家走丟的小公子。 君厭卻想不到那么多,只覺得這小乞兒討喜得很,乖乖巧巧的模樣,比那些街上看到的偷雞摸狗、滿嘴渾話的流浪兒好了不知多少。 ”你此番可是要去晉城?“ 若是一路,倒可捎帶。 趙呁硯又試探一問。 小乞兒眼皮微微一垂,仍舊搖搖頭。 好不容易扮成乞丐出了城來,哪有自投羅網(wǎng)的道理。 ”你......不會說話?“ 君厭問得小心翼翼。 這小孩,連問了幾句,句句搖頭,莫不是個啞巴,還是燒壞了嗓子,一直說不出話? 夏卿愣了一瞬,似乎沒想到君厭會問這個問題,隨后反應(yīng)過來,點了點頭。 她這嗓子要好,不知什么時候去了,反正萍水相逢,也無須解釋太多,還惹人生疑。 ”可會寫字?“ 趙呁硯剛說完,便被君厭赤裸裸地白了一眼,一個乞丐,話都不會說,哪里還會寫字? 小乞兒似乎被君厭嫌棄的表情逗笑了,邊笑邊搖搖頭。 趙呁硯還想問,小乞兒指了指外面。 兩個少年均是屏息安靜去聽,以為來了什么人,沒想到是雨聲。 趙呁硯站起身來,大步探向門口。 ”這雨來得好急,幸好是小雨,等會稍停了趕路,應(yīng)該下午便能到鎮(zhèn)里?!?/br> 趙呁硯一邊說,一邊將書箱往里拖動,生怕書淋了雨。 夏卿沒得力氣,也懶得為難自己站起來,雨勢大不大和她也沒什么影響,反正等這兩位少年先行,她恢復(fù)了力氣再走也不遲。 ”趙兄莫急,等這小孩兒好些了,我們再走也不遲?!?/br> 君厭一邊說著,一邊將小乞兒往石像旁挪,好讓她能舒服地靠在上面,又拉緊了她身上的衣服,將她像個蟬蛹一樣裹起來。 趙呁硯想說什么,又看向那個虛軟無力的乞兒,覺得馬上離開,棄了那小孩似乎也不妥,便也沒再說話。 夏卿默默地看著少年輕柔地安置她,不禁眼眶有些濕潤。 原本以為自己要死了,又被這少年撿回一條命來,她也知自己現(xiàn)在狼狽邋遢得很,卻也被這樣溫柔地保護(hù)著,想來,世上真的好人要比壞人多一些。 原本一直慌亂緊張的心,第一次平靜下來。 總會好起來的。 她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覺得逃出來約莫是錯的,待在傅捷身邊當(dāng)個金絲雀,好過這風(fēng)餐露宿、躲躲藏藏...... 可是現(xiàn)在她撿回了命來,又覺得在求生欲強烈得近乎沒有理智之時的想法委實荒謬。 她而今這番,不也是拜傅捷所賜? 若是他放過她,那她大可正大光明地住客棧、游玩,生病了好好地看大夫,也不至于為了躲避收捕的人露宿在這些地方。 因也是他,果也是他,若是逃不出去,那便決計不會快樂了。 這么一想,夏卿又開始有些怨懟那人。 ”小乞兒,你餓不餓,昨夜還剩了個饅頭,等下給你烤了吃可好?“ 君厭笑得得意。 夏卿被他的笑感染,覺得心中忽而敞亮起來,笑著重重地點頭。 君厭情不自禁地又摸了下小乞兒的腦袋,便屁顛癲地生火去了。 幸好昨天撿的柴火多是粗樹枝,倒很經(jīng)用,那鍋里的草藥上雖全是柴灰,但將就著煮上一碗喝了,總比沒得藥得強,君厭琢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