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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高胡子臉上那種不動神社的表情,一下消失地?zé)o影無蹤,拿起茶盞來,重重朝著桌上一放,高拱已經(jīng)險些氣暈了頭。“這固安伯府,沒得要踩到我高拱臉上不成?藏污納垢,貪贓枉法,還想要娶我外孫女!癡心妄想!”固安伯府的惡行,高拱早不知明里暗里跟皇帝說了多少次了,可半點用處都沒有。每次見了固安伯腦滿腸肥的樣子,高胡子都要好生掰著手指頭算算,多少災(zāi)民遭了秧,多少百姓的賦稅進了他那大油肚……朝各個地方伸手撈錢也就罷了,現(xiàn)在竟然要伸手朝著自己外孫女,準(zhǔn)備撈個媳婦兒回去不成?真是豈有此理!謝馥倒已經(jīng)過了那個生氣的時候了。她湊上前來,伸手把那微燙的茶盞從高拱手中取下來,嘆了口氣:“外祖父不好奇,這中間到底有什么曲折嗎?”“固安伯世子陳望,這小子我也見過,長得人模狗樣,半點真本事沒有。能有什么曲折?”高拱嘀咕了一聲,接著狐疑地看向謝馥,“難道?”“您想到哪里去了……”謝馥無奈,微微嘆氣。“我記得你前幾天法源寺,似是與那小子沖突了?”高拱捻須,臉上忽然露出紅潤的微笑,“不打不相識,興許就這樣對你一見鐘情了?”尋常人家小姑娘聽見這樣的話,怕早已經(jīng)滿面羞紅,可謝馥不為所動:“馥兒可沒這么大的本事,也不記得在旁的地方是不是碰到過他。不過當(dāng)日在法源寺門口,那固安伯世子可是開口,罵咱們高府有什么了不起,要我們走著瞧的。短短時間內(nèi)竟然來提親,很難想中間是不是有什么陰謀。”陰謀?這個詞一出來,味道可就變了。高拱捻須的手指,僵硬了那么一下,皺紋橫生的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往回收斂,消失得一干二凈。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這一刻,謝馥的目光,仔細從他臉上掃過去,沒有放過半點細節(jié)。高拱的目光漸漸抬起來。謝馥已經(jīng)不動聲色地收斂了表情。高拱道:“你是想到了什么?”“幾年前,馥兒說過,娘親是從固安伯府回來才出事的?!敝x馥淡淡開了口,“那個時候,您跟我說,查了,可什么也沒查到?!?/br>“……是。”看著這一張多少跟啟珠有些相似的臉,高拱的眼神,有些恍惚起來,隱約有淚光在里面浮現(xiàn),然而轉(zhuǎn)眼就不見。“你還是懷疑固安伯府?”“馥兒不能不懷疑?!?/br>高氏之死,是她心里永遠也解不開的結(jié)。好端端的,即便是在謝家半點事也不管,也沒見高氏有什么異常,可見她對自己在謝家的一切都不在意。到底是什么,能讓她忽然之間懸梁?千思百想,謝馥明白不了。高拱垂下了目光,伸出手去,撫摸著謝馥的發(fā)頂:“好了,馥兒乖,都過去了,都過去了……遲早,祖父會查清的……”這一位當(dāng)朝內(nèi)閣首輔的目光,忽然多了那么幾分蒼老。世上最悲,不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高拱眨眨眼,勉強笑了出來:“你也累了,先回去吧。固安伯府這事兒,我會處理好的。”“馥兒告退?!?/br>謝馥垂眸,心里已經(jīng)嘆了一聲。她走退了出廳,看見外面明艷的日光,庭院之中漸漸深了的綠,一重一重,構(gòu)成了她眼底的陰影。當(dāng)朝輔臣,隆慶元年高氏懸梁之謎。真的半點蛛絲馬跡也查不出來嗎?或者是,查到了,可不愿說?謝馥不知道,也無法當(dāng)面質(zhì)疑高拱什么,畢竟這是世上最護著自己的人了。她唯有,自己去查。高府門外,所有人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掏了掏耳朵,像是不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一樣。管家高福兩手交握在一起,把固安伯夫人送到了門外。這時候,高福心里有些納悶。他沒忍住,悄悄打量了一眼固安伯府人。這一位當(dāng)朝皇后的生母許氏,生了一張很不錯的臉,并且因為駐顏有術(shù),顯得比她這個年紀(jì)的人年輕很多,臉上很難看到幾條皺紋。最重要的是……固安伯夫人的臉上,根本看不到半分的慍怒。許氏停在了最上面那層臺階上,看了一眼高府高高掛上的匾額,似是喟嘆:“看來高府的門第還是太高,是犬子沒福,高攀不上嘍……”說完,她一揮手。“高管家就送到這里吧?!?/br>“是。夫人慢走。”高福近乎詫異地看著許氏波瀾不驚地轉(zhuǎn)過身,喚了固安伯府的轎子,就直接上了轎。方才浩浩蕩蕩一群送提親禮的隊伍,就跟著轎子一路遠去,留下高府門口一地跌落的下巴。好好的一出好戲,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落地了?這不是逗咱們嗎?高拱一回來,所有事情就擺平了?好半天,才有人反應(yīng)過來:“送禮的隊伍都走了,這是高大人拒絕了提親??!”“是啊!”人群一下炸開了郭。高福咂咂嘴,有些納悶。身邊小廝跟在他身邊:“要不要把這些人趕走?”高福搖頭:“沒熱鬧看,一會兒人就走了。奇怪……”“奇怪?”小廝沒明白,還以為他有什么吩咐。然而高福皺著眉頭,沒有理會。他不是奇怪別的,只是在奇怪:這一位固安伯夫人,對提親的結(jié)果,真是半點也不在意。就好像……就好像早就知道會失敗,她不過是來跑上一趟一樣!不得不說,這么多年識人下來,高福還是有幾分眼力見兒的。固安伯府的轎子沒一會兒就回去了,許氏款款進了自家門,還沒進屋呢,就聽里面興奮的大喊聲:“娘,娘,娘,你回來了,怎么樣了?”許氏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換上了一身新袍子,一臉忐忑興奮的陳望。陳望拽著許氏的袖子,就等著許氏給個準(zhǔn)話。坐在屋里的固安伯陳景行聞言哼了一聲,瞥了那邊娘倆一眼,低下頭去擺弄昨天摔碎了的玉璧碎塊。許氏伸手摸摸陳望的頭,在他期待的目光注視之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兒啊,娘……娘對不起你,那高大學(xué)士真是半點面子也不給,竟然沒答應(yīng)!